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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将军忆旧城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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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氤氲,烛火摇曳。
慕瑶斜倚在浴盆中,长发沿着浴盆边缘铺展开来,半阖着眼。不久,便睡着了。
夜澜在隔壁厢房中,侧耳听着隔壁的动静。当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他不由失笑。命人悄悄又添了些许热水,夜澜手指不断敲打着桌面,若有所思。
本来以为那日去陌上,不过是碰到了一位寻常的官家小姐,那日经玉清言提点之后,方才意识到或许真的是她。
接连几日马不停蹄地暗中调查,却一无所获。
他想,断了的线索,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脚,于是他便夜访将军府,去寻慕天寒。
他想,慕天寒一定知道些什么。
他坐在慕府的书房中,手执一杯茶,不急不缓地道出他此行的目的——他要知道慕瑶的真实身份。
慕天寒毕竟久经沙场,生死见得多了,又怎会惧怕他一个皇子的威严,不过客气地胡扯几句,委婉而拒。
他便笑了,道,慕将军大约清楚,我十岁那年自陌上进宫,从此由布衣一朝变为人人羡艳的三皇子,一时风光无两,这是我曾经做梦也没想到的事情。可是,荣耀的背后是数不清的权谋与算计,残忍又冷酷——我这么说,意思就是——宫中生活了这么久,我若真的有心谋权篡位暗害将军,我断不会独身一人坐在这里与将军品茶聊天。将军大约也知晓,我娘便是人人唾弃的祸国殃民的前皇后白慕妍,我要找的那位姑娘,是我娘的挚友之女,也是我的……心上人。
说到这,他笑了笑,又继续说道,这些年,闲言碎语想必将军也听得不少,我为何宁愿听着那些流言蜚语,也迟迟不愿娶妻纳妾,缘由便在此。所以,望将军能将知道的实情,一一道与我来。
慕天寒听罢,叹了一口气,道,我以为皇族子孙,世代皆凉薄,没成想,出了你这么一个痴情人,也是叹惋。
末了,他道了一声罢了罢了,便将那十年前的经历娓娓道来。
十年前,慕天寒奉旨前往陌上驻扎,以期攻打夏洛周边城池。那日战火连天,桃花林中血流成河,慕天寒解决掉身边敌人,正待班师回营稍做休整,此时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小娃娃的哭声。
慕天寒便打算去瞧瞧怎么回事。
这一瞧,险些没吓出一身冷汗。
只见十几名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将一棵桃花树团团围住,那层层叠叠的桃花之中,一位小女娃正坐于树杈间,眼看他们张弓搭箭就要将小女娃射杀,慕天寒悄无声息地潜伏过去,一个手势,十几名士兵迅速从不同角度将黑衣人包围起来。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慕天寒的手下及时将那十几名黑衣人迅速而统一地射杀,那小女娃这才得以保全一命。
那小女娃救是救下来了,可只要有人靠近那棵桃花树,那小女娃就哭得更厉害了。慕天寒头疼地将军中的女军医叫来,将小女娃抱回军营。
可谁曾想,这小女娃着实命途多舛,当天夜里便高烧昏迷,那女军医什么法子都用尽了,也没见好转。慕天寒便想着将这小女娃一路快马送回京城去寻个大夫给瞧瞧。谁知,在送回慕府的第二天清早,那小女娃奇迹般地自己痊愈了。
只是,再问她之前发生了何事,她却一脸茫然,甚至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曾记得。
慕夫人瞧着这小女娃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茫然地盯着屋中的某一处,不忍将她送去慈幼局受苦,便一封书信与慕天寒直言要留下这小女娃。慕天寒也没过多思索,反正添双碗筷的事,将军府又不是养不起,便点点头同意了。
但是,随即又想到这小女娃的名声问题,慕夫人想了许久,将作法的天师请到家中,对外称此女命中有一大劫,五岁以前不可让世人知晓此女的存在,这才将流言一一压下。
至此,慕天寒瞧着那丫头一天天好起来,开始跟着哥哥姐姐上树摘果下河摸鱼,不复之前害怕茫然的状态,慕天寒心中着实欣喜不已。
至此,他再没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就连家中二子都以为慕瑶是他们的亲妹妹,更何况外人。
夜澜点点头,问道,将军可曾记得那日她穿的衣裳?
慕天寒摇摇头,却转身将身后柜中的一个古朴的木盒子递给了夜澜。
夜澜打开那盒子,记忆中的那件衣裳被整齐地叠放在盒中,随着那年的记忆也一并涌上心头。
夜澜不知道他当时看到那件衣裳是何心情,他只觉得,上天终于厚待他一回,让他寻回所爱。
末了,夜澜站起身,郑重地双手一揖,朝他一拜,道,多谢慕将军这些年来对她的养育之恩,往后余生,将军若有任何困难,他必当鼎力相助,以报将军之恩。
慕天寒笑了,道,这恩情要报也得是那丫头报,你小子报个屁的恩?
夜澜也笑,道,那丫头往后成了我的妻,夫妻一体,我不愿让她受委屈,这恩自然是我来报。
慕天寒嗤道,那丫头瞧不瞧得上你还两说,你倒是挺自信啊。
随即不想再看见夜华轩那张臭屁的脸,大手一挥,将人赶出书房,再不想理他。
夜澜站在书房门口,又郑重一拜,对着书房内的慕天寒道,今日之事我必守口如瓶,多谢将军信任。
于是便有了后来他的婚宴,他暗中做的手脚,他请了泠贵妃支开慕将军与慕夫人,只请了她一人前来参宴。
婚宴上的黑衣人,也都是他的手下,为的,不过是搅乱婚宴,留下慕瑶,让陌溪探查慕瑶的身体状况。
紫荆云也曾问过他,仅凭慕天寒一面之词,就这样草率决定,这可不是你的做事风格。话可以乱说,证据可以伪造,若慕天寒对你说了谎,若你寻错了,她不是她,你又当如何?
他当时是如何回答的?是了,他说,若真如此,他会许慕瑶一世荣华,锦衣玉食,甚至可以权倾天下,而他,会继续去寻她,天高路远,山长水阔,总会寻到的。他不死,便不休。
想到这,夜澜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认定了是她,那便不会对她有疑,无论何时何地,他会毫无保留地信任她。
他听着隔壁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不禁哑然失笑。
她也不怕着凉了。
遂在眼睛上蒙了布条,准备过去把她捞起来塞进被窝里。
谁知刚推门进去,他便听到了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响。
猛然察觉到屏风后还有其他人的存在,他一把扯下布条,屏了呼吸,手上一支锐利的短箭带着内力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人掷去。
只听那人闷哼一声,察觉到屋外有高手在场,瞬间翻身从窗户逃跑了。
那人轻功卓绝,夜澜也没刻意去追,他心中在意慕瑶,急忙低头去查看她是否无恙。
待他看见完好无损的慕瑶轻轻靠在浴缸边睡着时,他无奈失笑。
这个小东西,真是没心没肺长大的。
无奈地再次蒙上布条,拿起旁边架子上的衣袍将她一裹,然后抱着她轻轻放到了床上。他把床上的被子一扯,轻轻地为她掖好被角,然后扯下布条,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然后轻轻关好门,转身走进了旁边的房间。
“瑾瑜,查一查今晚闯入的黑衣人是谁。那人居然能在你手底下悄无声息地潜入,想来武功不低。记住,别打草惊蛇。”
“是,公子。”
夜澜揉了揉眉心,不由得有些烦躁。
带着她一同查案,究竟是好还是坏?
想杀他的人多得数不胜数,而他生死一线的时候经历得多了,早已处变不惊。他曾对自己十分有信心,可就在刚才,就在他眼皮底下,居然有人能来去自如地接近慕瑶,这让他头一次有了恐慌的感觉。
好不容易才寻到的人儿,他无法想象再一次失去她是什么滋味。
曾经他寻她用了十年,可若是再丢了,又要多少个十年才能寻到她?
想到这,他起身又返回了刚才的屋子,见到慕瑶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他那颗烦躁不安的心才稍稍平息下来。
他干脆坐在地上,靠着床沿,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慕瑶的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慕瑶安然无恙。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清早慕瑶醒来,看见的便是夜澜趴在她的床边安然熟睡的样子。
慕瑶有些困惑,这人好好的屋子不睡,干嘛要趴在这里睡?莫非是嫌床板太硬睡不惯?
也对,这人从小锦衣玉食惯了,这小别院里连个伺候的侍女都没有,自然是睡不惯的。
想到这,慕瑶了然地表示理解。
于是她决定下床去梳洗梳洗。
谁知刚一动,夜澜便醒了。
“呃……”慕瑶心道,她什么时候动静这么大了?
却不知夜澜这等武功高深莫测之人着实是稍有风吹草动便会醒来的。
她不晓得该说些什么,还是他先说道:“瑶瑶,你醒了。”
慕瑶轻轻“嗯”了一声。
谁知这时门外传来苏瑾瑜的声音。
“公子,有新消息,太守府阖府上下除了太守本人,其余全都一夜暴毙。”
夜澜挑了挑眉,微微有些诧异,随即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