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试探 ...
-
大齐邺都乃举国富饶之地，落目繁华，纸醉金迷。无战之时不设宵禁，因而夜幕低垂街上却依旧热闹喧哗，灯火摇曳如地上星河。
折柳街是繁华中心步泰大街的分支，步泰囊括衣食住行，折柳便圈尽了吃喝玩乐，比如邺都最负盛名的“三曲”便坐落此地。
美人曲红袖招摇，杜衡曲歌舞升平，寒陵曲小倌风雅，一入夜更是门庭若市。
纪玧之一个漂亮的翻身下马，眯眼望了望半空中迎风招展的红灯笼，转头嬉笑道：“这等好去处明言兄怕是还未来过吧，今日就让小弟我带你好好开开眼。”
灯火掩映下的俊颜半明半暗，娄明言漫不经心地问了句：“玧之似是常来？”
“倒也不是日日都来，只是闲暇时偶尔来赏赏美人，听听小曲罢了。”
“哦？”娄明言的声音不辨喜怒，依旧不紧不慢道，“不知玧之最喜的是哪一曲？美人、杜衡还是那……寒陵？”
“嘿嘿……”纪玧之摸了摸鼻子，厚着脸皮道，“我本就是俗人一个，自是最喜那红袖如云的美人曲了。”言罢，似是怕眼前之人扭头就走，纪玧之忙不迭扯了娄明言的袖子，半拖半拽地入了美人曲。
大齐虽未有明文规定官员不得狎妓，但如纪玧之这般高调现身的倒也不多，不过官员之间也有默契，只要不是国都禁娱之时来此，即便见到了熟面孔，往往也会故作不识，只不过也瞒不过眼神毒辣的花娘便是。
于是纪玧之将将迈进美人曲的大门，花娘便扭着腰身上来招呼，张口便唤纪公子，甚是熟稔的模样，目光却一个劲儿往一旁的娄明言身上瞧。
纪玧之笑嘻嘻地报了一串美人名，朝花娘递了个眼色，花娘立时心领神会，瞅着娄明言嗤嗤发笑，帕子一甩抖出一阵香风。
“看来你在这儿还有不少老相好。”娄明言轻挑眉梢，既未露出厌恶之色，也未表现出一副魂销色授的模样，倒是一脸坦荡地跟着纪玧之入了厢房，静静看着一串美人鱼贯而入。
厢房宽敞，即便一下子入了四个美人也不显拥挤。纪玧之眼风一扫，其中两个便轻笑着朝娄相围了过去，一左一右将娄明言夹在中间，而纪玧之则搂了一个穿桃粉色裙衫的女子，轻言调笑。
娄明言安坐如山，也未避开美人的投怀送抱，就着女子的柔荑轻啜酒水，看向纪玧之的眼神意味深长：“玧之这是带我来狎妓？”
纪玧之眉眼弯弯：“连日来明言兄多有辛劳，便想着带你来此松泛松泛。”
娄明言眸中微动，忽而伸手捏了身旁之人的下颔，偏头凑了上去，纪玧之微微一愣，也没移开目光，却觉整颗心似被什么提了提。
然娄明言并未倾覆，在距美人樱唇一寸处戛然而止，转而袖袍一挥将美人推开了些许，蹙眉道：“香太浓。”
眼见美人面色一白，纪玧之却不知为何心跳微漏，笑道：“美人多得是，明言兄不喜可再换个来。”谁知娄明言抬眸瞥了一眼纪玧之，眼中似多了几分深意：“我还是更喜玧之。”
纪玧之的笑僵在了脸上。
房中一时静默，突闻“噗嗤”一声，却是纪玧之怀中的桃粉美人掩唇一笑，目光在纪玧之和娄明言之间流连，伸手偷偷在纪玧之腰上掐了掐。
纪玧之忍着恼意，暗暗瞪了她一眼，然美人视而不见，只将眸光投向娄明言，在对上那人略微深沉的目光时，轻挑了眉。
“看来公子今日无需我等作陪。”桃粉美人朝纪玧之眨了眨眼，起身离了纪玧之，粉帕一甩道，“奴家告辞。”便领了一众美人出了厢房，留纪玧之瞪大了眼，一脸莫名。
低低笑声温淳悦耳，娄明言眉眼微弯：“玧之这个红粉知己倒真是个妙人儿。”
纪玧之换了副无奈面孔，冲着娄明言摇头道：“明言兄可莫要学我，这女人啊，一旦娇宠便敢上房揭瓦，宠不得！委实宠不得！”
娄明言喉间滚了滚，终是没忍住，笑得开怀，双眸更是因染了笑意愈发潋滟夺目，看得纪玧之微微一怔。
不过很快，笃笃叩响的敲门声冲淡了房中略显微妙的气氛，纪玧之刚道了声进来，门便应声而开。门外立了一名瘦弱青年，五官甚是清秀，略带媚意的眸光扫过席间两人，随后提步而来，挨坐在了纪玧之身侧，开口嗓音细细弱弱，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绵软：
“奴家是寒陵曲的倌人，专程过来伺候纪公子。”
纪玧之握着酒杯的手一抖，电光火石间便想了个明白，忍不住咬牙暗斥：“这个死桃花！看我日后怎么收拾你……”
然此间氛围却在那小倌坐到纪玧之身侧后便显得有些不妙，纪玧之只觉背后寒意森森，莫名诡异，正想开口让那小倌回去，却闻娄相不咸不淡道：“这个，也是玧之的旧相好？”
纪玧之一转头，便对上了娄明言深沉的眼，明明还是笑意清浅，却又透着莫名冷意，倒叫纪玧之心头发憷。
“自……自然不是，我不认识他！”纪玧之忙矢口否认，却见那小倌的眼中似流露出几分黯然之色，伸手就要朝纪玧之攀来。
只闻“砰”的一声，小倌坐着的菱凳不知怎的翻倒在地，连带着人也往后一仰，这一下摔得不轻，疼得小倌龇牙咧嘴。纪玧之一惊，转头便要往娄明言处望去，却觉背后又是一股子刀锋凌厉之感，立时没出息地顿了动作。
倒是娄明言嗤笑一声，冷淡道：“这般毛手毛脚还怎么伺候人？出去！”
小倌明知菱凳是被人踹翻的，却不敢多言，只抬眸哀怨地看了纪玧之一眼，便含泪而出。
房中又只余纪玧之和娄明言两人，却早已没了先前的松泛之感，纪玧之干咽了口唾沫，忽而有些后悔今日带娄相来了这美人曲。
清悦注水声打破一室诡异静谧，娄明言没有再动席上美酒，而是起身翻了一只茶杯，拿过搁置在一旁柜案上的茶壶，将茶杯注了七分满。倒了茶却也不喝，只缓缓用指腹摩挲杯沿，茶已凉了大半，早无氤氲热气，只有些茶沫浮沉。
顶着娄明言愈显深沉的眸光，纪玧之只觉头皮发麻，正想开口打了退堂鼓，却见娄明言身形一动，直直朝自己走来。纪玧之一惊，下意识腾地起身想往后躲，接着便觉胸前一凉，原先捏在娄明言手中的茶杯已一咕噜滚到了地上。
“抱歉，一时手滑。”
“……”
纪玧之看了看胸前晕晕一片茶渍，又看了看娄明言毫无歉意的眼神，默默咬牙。
“虽说快要入了夏，夜里总还是有些凉的，玧之若不嫌弃，便借这房里的衣衫用吧。”娄明言随手打开一旁的橱柜，里头果然有不少备下的衣衫，男女皆有。
纪玧之扫了一眼娄明言，面无表情道：“我嫌弃。”
娄明言这厮……当真是第一次来么！
头一次埋怨起美人曲的周到打点，面对娄明言时的警惕心思又升腾起来，纪玧之面上不显，心里却似熬了一锅汤，扑腾得厉害。
“也是，都来了这儿，早晚总是要脱的。”娄明言抱臂斜倚在橱边，好整以暇地望着纪玧之，大有“你脱吧，我不介意”的架势。
纪玧之：“……”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现下这个的地步的？
原本带着娄明言来这美人曲，纪玧之是打着证明自己“真身”的算盘，给娄明言塞几个美人，自己则领着小桃花做个风流快活春风一度的姿态，她来这美人曲的时日可不短，次次都点名桃花自是有原因的。可谁知桃花一甩手溜了，来了个寒陵曲的小倌，小倌没待几时又被赶了出去，唯剩自己和娄明言那厮单独在一青楼妓馆的厢房里……这叫什么事儿！
纪玧之反省，事情的起因……还不是自己作的！
左右娄明言已起了疑心，疑便疑罢，老子打死不认，他娄明言堂堂一品大员，还真能舍下脸面扒了她的画皮不成？
何况，他娄明言若真想闹出个什么事儿，何必费心试探，一个动摇朝纲的罪名扣下来，就能让整个纪侯府灰飞烟灭了。
如此一想，纪玧之倒也坦然了，料想娄明言即便有怀疑，也是不确定的成分居多，毕竟他纪小侯爷声名在外，和那些个贤良淑德的闺阁女子更是一点儿也搭不上边。
这时候的纪玧之绝对不会想到，在不久的将来，她会为她如今的想法悔青了肠，恨不得挠花娄明言那张道貌岸然的脸！至于到底有没有付诸行动，这是后话。
现在的纪玧之仍是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襟上的茶渍，露出几分意兴阑珊：“罢了，今日是没甚兴致了，小弟先行回府，明言兄也不必拘束，尽管让花娘安排新人进来，我便不打扰了……”
话未说完便见娄明言已走至门边，随手拉开了两扇雕花门。
“玧之回头是岸便是最好。今夜之事，我便当从未发生，也不上表天听了，还望玧之日后能克己复礼，莫叫为兄失望。”
好个忠君不二，清正严明的娄相！
纪玧之望着那张笑意清浅的脸，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试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