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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状元 ...


  •   三年春闱,凤德何虞。

      春闱在即,邺都之内学子遍地,学风鼎盛,鸽子湖畔墨香袭人,书音朗朗处处可闻,就连朝堂之上也一改原先肃杀低迷,愈发显得庄严持重起来。

      私盐一案捅破后,大理寺并刑部连夜审讯,咬出邺都至淮江大小官员数十名,其间涉及户部侍郎曹魏铭和户部参政董裕,一朝定罪,家产没公,满门伏诛。账簿告破,涉案官银竟达二十余万两,获罪官员亦不在少数,即便是与本案并无牵连的官员也是心惊肉跳,噤若寒蝉。

      这一番清洗看似大刀阔斧,然包括纪玧之在内的几个朝臣还是明了,此事怕是没有这般简单。除却仍潜逃在外的巡抚貌安,牵出官员最高不过四品,且一口咬定无人指使,可看淮江情形,若说曹魏铭和董裕背后无人撑腰,纪玧之却是不信的,毕竟户部多是谁的门生,朝上几人皆心中有数。然揣摩圣意,叙帝似是希望此事到此为止,大家伙便也揣着明白装糊涂。

      倒是林太傅自请有罪识人不清,不过两日便在府中病倒了,叙帝体恤,派了御医随侍在侧,殷殷垂询。而林皇后自此终日吃斋礼佛,在坤和宫闭门不出,唯有连王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暗沉。

      叙帝有两任皇后,太子生母是已故的顺德皇后。而现任的林皇后膝下无子,连王却是林氏旁系之女所出,虽其生母位份不高,但毕竟是林氏一脉,自然更与林家亲厚。圣上此次虽没追责林家,但到底是给林家敲了警钟,连王本就仗着母家势大处处与太子相争,此次落了下风,怎能甘心?
      此次春闱,是朝廷广纳贤才,也是各方势力互相角力的机会。

      许是受了私盐案的影响,叙帝对此次春闱尤为重视,会试由礼部安排,礼部尚书坐镇。若在以往,林太傅和杨太师必也在考官之列,可如今杨太师告老,林太傅又称病不出,确定考官人选便成了当务之急。

      ·

      听风楼中难得静冷,并非坐客寥落,相反却是人影憧憧,座无虚席。只是在座皆是面露兴奋,似是为了什么极有默契地屏息以待。

      “杏榜将出,也不知是哪家公子中得会元?”顾风从窗叶中探出头,遥遥望向街口的放榜处。

      程暮瞥了一眼大堂情形,笑道:“急什么,左右就快揭榜了,论传递消息,听风楼可是头一处。听闻此次学子众多,才华横溢者不在少数,娄相等人斟酌良久,才定下名次。”

      纪玧之端了茶却不急着啜饮,转眸对顾风笑道:“你今年怎么不下场?说不定我和程兄二人还能奉你一杯庆贺酒呢。”

      “得了吧,你少埋汰我,三年前那次还不够丢人的么!”顾风没好气道,“我又不似程兄,还能在武试中夺个甲等!幸而我哥还得了个进士出身,否则凭我爹那暴脾气,就算不把我丢入军中,也非逼得我头悬梁锥刺股不可!”

      纪玧之与程暮闻言皆笑,而此时街口人头攒动,喧闹如水一般奔涌开来,当是放榜了。

      只见一小个子三两下从人群中窜出,一溜烟跑进听风楼大堂爬上中央的大桌,举了抄誉的文纸喊道:“会试第一头名会元——宋安谨!”

      程暮奇道:“宋安谨?居然又是那个宋安谨?”

      “怎么,你知道他?”

      “还记得我跟你们说过在武试中夺了一甲的那人吗?”

      “莫不是和秦校尉打了平手的那个?他叫宋安谨?”顾风愣了愣,“嘿,这小子行啊,还是个文武全才!我敢打赌,今年的新科状元,这小子拿定了!”

      程暮略略皱眉:“那倒未必,听说那宋安谨出身寒门,又非名师子弟,夺个探花郎不难,这状元之名怕是不好说。”

      纪玧之摇头:“别忘了今年的主考官是谁,叙帝既然让娄相主考,礼部尚书坐镇,礼部侍郎和翰林院学士同阅,就说明对士族和寒门一视同仁,毕竟当年娄相虽是杨太师高徒,却也是出自寒门,而那个翰林院学士更是彻头彻尾的寒门子弟,如果那个宋安谨真有那本事,状元之名也并非不可能。”

      叙帝安排的考官人员大有深意。娄相自是杨太师一脉,林太傅那边,叙帝虽有心敲打,到底还是有所顾忌,便又任了其门生礼部侍郎同阅。士族寒门均分,这一碗水端得平整,实属不易。

      然这些纪玧之没有细说,在座几人平时虽胡闹惯了,毕竟背景摆在那儿,朝堂上的弯弯绕绕自然不可能一无所觉,只都默契地不提朝政罢了。于是程暮便笑着接道:“若是那宋安谨真得了文武状元,倒是继娄相之后的又一人物了。”

      纪玧之闻言却是眉梢略挑:“我只知娄相是当年的新科状元,莫不是那武状元的头名也是他的?”

      “当年你还没入邺,我和程兄年纪虽小却也是听长辈议论过的,听闻娄相可是连中三元,最后的那篇锦绣文章连叙帝也大为赞赏,又箭术了得身手不凡,文武状元的名头当之无愧。据说当年打马游街的时候,连高门贵族的小姐也偷偷溜出来只为睹其风采,可惜我当时被我爹罚了门禁,未曾看到这一盛况。”言罢顾风竟是少见的长叹一声,甚为遗憾的模样。

      纪玧之却是拧了眉,在淮江时便见过娄明言的身手,当时不曾细想,如今看来却是疑点颇多。

      纪玧之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蓦然想起一双眼睛。纪玧之一拍脑门,这才联想起娄明言身边那个叫娄肖的少年,当晚娄明言落湖之时,似是那个少年将其救起的。

      难怪,每每见着他,他都面带不善。

      可是……她究竟是如何把娄明言弄到湖里去的?

      ·

      五月将至,缱绻春风似带微然醺意拂面而过,卷走案头一截香灰,零落火星微一挣扎,便簌簌而落。

      此时凉暖得宜,难得整个保和大殿落针可闻,纪玧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宽大朝袖遮住大半张脸,继续阖目浅憩。没有那些迂腐顽固的老头学士跳出来指责她行为不端,纪玧之睡得尤为安然,因为此时所有人都顾不上她,目光皆落在青石板上设案而坐,奋笔疾书的一应学子身上,仿若只要牢牢盯着,这些人便能妙笔生花,思如泉涌。

      直到王公公扬声道了句“停笔”,鸣锣三声,纪玧之才揉了揉眼皮,坐直了身子。

      保和殿试,叙帝命所有三品以上官员并王侯亲贵一同参阅,上百张答卷被封了姓名在官员之间传阅,评出前十,由叙帝钦定一甲三人。

      今年试题是由叙帝并礼部官员一同定下,殿试文题是八选四,前两道出自《汉史》和《通列·易经》,后两道则是治国之策,今年贡士资质确然不错,不过尤为卓著者也不多,纪玧之印象深刻的有两篇,一篇策论引经据典,与前两道文题交相呼应,将出题者的心思摸得透彻,却又不致引人反感,分寸拿捏得极为妥当;而另一篇则剑走偏锋,引论了去年水患,针砭时弊,见解极为独到,却是不知出自何人笔下。

      十篇文章皆送至叙帝案前,叙帝斟酌半晌,点了三人上前。

      文质闵、卢玄彬和宋安谨。

      三人并肩而来,姿容皆是不俗,广袖轻摆坦然入殿,竟有股名士风流之韵,看得一干众人频频点头。

      纪玧之却只注意了一人,那人剑眉星目,气质卓然,一身青灰贡服愣是穿出几分飒然不群,既有英杰之俊,又有文人之雅,想不惹人瞩目也难。

      然自那人入殿,纪玧之的目光就再不曾偏移半分,拢在袖中的手缓缓捏紧。

      叙帝细细问询,又是一番考校,那人音如清泉,不急不缓,思维大胆条理分明,纪玧之几乎可以肯定,那篇水患之作便是出自其手,而其身旁另一人进退得宜,相较多了几分圆滑婉转,定是另一佳作之主。

      果然,名次很快定下,一甲三等卢玄彬,赐封探花;一甲二等文质闵,赐封榜眼;一甲一等宋安谨,赐封状元,皆为进士及第。

      殿中气氛一时松快,连日阅卷的辛劳似也散去不少,众人议论纷纷,大多是对此届文人的溢美之词。

      纪玧之安然独坐,低垂的眼眸神色难辨。

      晚上的新科宴是叙帝钦赐,举杯过后便早早离了席,将场子留给众人喜迎一甲三人。叙帝不在,百官便放得开,围着三人呈众星捧月之势,轮番灌酒。

      纪玧之没有上前,而是独坐一隅自斟自饮,却是一眼也不再投给场中那人,兀自怔愣半晌,蓦然起身,草草离席。

      然猛然立起,酒气瞬时冲头而上,纪玧之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就要栽倒在地,突然前方伸出一手,牢牢拽住了她。手的主人离她很近,几乎可以闻到对方身上的丝丝酒气,异乎寻常的清冽好闻。

      纪玧之的目光顺着停在她臂上的手微微往上,顿在那一截红底银纹的袖袍上,那是圣上金口,赐予新科状元的定制服饰。纪玧之忽然不敢再抬头,含糊地道了声谢,便挣开了那人,埋头远去,身姿略显仓皇狼狈。

      一直到上了回府的马车,纪玧之仍觉得心跳如擂,脑中昏昏沉沉不得宣泄。

      当年竹屋顶上的那个少年,把玩着掌中竹叶对她微微一笑:“我叫宋好,你呢?”

      “纪玧之,我叫纪玧之。”

      少年长成,却不知还是不是当年的宋好,亦或是如今的……

      宋安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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