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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桔梗 ...

  •   岑白回到家中时已是傍晚。一个月无人问津的房子给他一种被尘埃湮没的窒息感,这对于一个洁癖患者而言实在是难以忍受。于是他打开了家中所有具有清洁功能的装置,把那个罢工许久的AI机器人管家拖去充电。然后,他在黑暗中摸索着进了浴室——眼不见为净,他实在是不想看到漫天尘埃在灯光下飞舞的样子。

      他指挥着各种小机器人把浴室彻彻底底地打扫了两遍,终于安心地躺进了浴缸里。他任由自己缓缓滑进水里,只留鼻子以上的部位露出水面用以呼吸。

      其实这个时代的家政服务已经是十分普遍的了,家务早已被划出了人们日常事务的行列。然而岑白还是宁愿自己造一套智能系统出来管理这些琐事——他抗拒别人踏入自己的领域,这会让他感到很不舒服。而机器给他以安全感。

      这不是一种极度的占有欲,它更近乎于一种偏执的自我保护机制。只要逃避一切与外界的联系,那么一切都在于自己,永远也不会失控。如果能够彻底和外界失联就太好不过了。

      作茧自缚于他而言不是桎梏,是求之不得。

      况且,唯一的那个不是别人的人,已经离开他很多年了。

      他静静地浸在水中,放纵自己思念某人的音容笑貌,任由那些经年的思绪漫上心头,又沉入水底。仿佛将他浸没的一直都是回忆。

      ……时间过了许久,他感到水已经凉了。于是他起身跨出浴缸,披了件浴袍在身上。

      推开浴室的门,他看见一楼客厅灯火通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他边下楼边想:这届AI已经糟糕到搞个卫生还要开灯的地步了吗?看来走之前还要再改进一下。

      他下楼下到一半就愣住了。

      客厅里……有人。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袭黑衣使他与金属质感的客厅格格不入。他此刻正在寻找着什么,眉头紧锁,表情肃穆。

      ……这年头还有人从事小偷这种古老的职业吗?岑白有些迷茫,但他选择先按兵不动。毕竟他除了一屋子的各种设备和AI真的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个男人先是拿起桌上吃了一半的半盒糖果,端详了一会儿,将它放入怀中。岑白忍住想提醒他那盒奶糖过期很久了的冲动。

      然后他又看向了沙发上堆的一件外套。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又看了许久,也抱入怀中。

      那些小废物怎么也不知道把积了一个月灰的衣服拿去洗一洗,还有这位兄台的眼光有点独特阿……岑白想。

      那人却对楼梯上还站着一个人浑然不觉。他移动了两步,突然在一个地方站定,久久没有动作。岑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的面前是一个很小的瓷制花瓶,里面插着一束早就枯萎透了的花,和那流光溢彩的琉璃瓷花瓶丝毫不相称。

      就这样一束枯萎的花,被岑白放在自己从一次展会中拍卖而来的价值连城的琉璃瓷中,还小心地用玻璃做了个框护起来。

      因为那是戚瑾瑜六年前最后一次到他家时给他带的花。

      那天是岑白的生日,他送了他一大捧桔梗。
      ……还有后来成为他经年噩梦的死亡通知。

      眼看那个男人要带走那玻璃框,岑白快步走下楼,一把抓住对方的手:“我看你挑东西挑得很专注就没叫你,但是乱动别人的遗物就过分了吧?”

      那个男人愣住。他猛地转过头,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眼中除了难以置信还有许多岑白说不上来的汹涌的情绪。

      岑白这才发现他其实很年轻,也许比他还要小上几岁。他的五官深邃,棱角锋利宛若刀刻,眸色是深沉的黑。他好像一直在克制着些什么,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岑白等了一会儿他都没有说话,于是冷冰冰地开口问道:“好看吗?”

      宛若被人用惊堂木拍醒,他这才舍得开口:“……岑白。”

      “嗯?”

      “你还活着阿。”

      “你他妈这是什么意思……”岑白差点就要被气笑了,张口就来的嘲讽却戛然而止。

      对阿,他走了一个月。今天刚出院。如果真的有人在找他的话,认为他死了也再自然不过。

      所以原来真的有人……记得他吗?

      “你是……”他看向对方的眼神多了分温和与疑惑。对方神色微动,然后轻轻地将岑白抓着不放的手拿开。

      “上级让我来收拾你的遗物,立个衣冠冢。毕竟所有人都以为你意外……”他停顿了一下,避开了某些字眼,“我就来了。没想遇到了你。”

      “我叫年尧。年岁的年,尧舜禹的尧。”

      “嗯。我叫岑白,你知道了。”岑白眉头微蹙,“上级指的是……”

      “第一执政官。”

      岑白飞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发现自己真的和现任第一执政官没有任何的交集,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他觉得这很奇怪,他再怎么不关心政治也不至于会连现任执政官的名字都记不得。
      于是他颇为尴尬地开口:“我好像不认识他。”

      “我知道。”

      岑白:“……”你知道什么?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执政官先生说你是他十分尊敬的一位科学家。”

      “科学家?”岑白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不算。一名默默无闻的科技工作者罢了。”

      六年搞不定一个系统,最后还差点被炸死,这算什么科学家。说他是搞科研的都对不起科研两个字。

      “不,你很优秀。”年尧的神色很是认真,神情好像突然柔软了起来,跟他给人的深不可测的初印象有些违和。

      岑白看着他:“行了,回去帮我谢谢执政官大人,顺便告诉他我还没死。”

      “好的。”年尧应着,“告辞。”

      “再会。”

      他转身离开。岑白忍不住喊他:“等一下!”

      “嗯?”他回头。

      “……你能把我的糖和外套还我吗。”

      “……抱歉。”年尧迅速放下那盒糖和那件外套,继续朝门外走去。他装得再波澜不惊也显得有些尴尬,偏偏岑白还在喋喋不休地解释:“我不是小气阿是那盒糖过期了外套一个月没洗了……”

      “我知道。”他匆匆离去。

      岑白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背影。待对方走后,他摸了摸工作结束的小AI的头:“辛苦了。对不起,错怪你们了,不该说你们开灯。”
      “但我还是要说小废物们长点心吧,一个月不洗衣服是要被回厂重造的。”说着,将外套蒙在了小AI机器人的头上。

      远处。

      年尧安安静静地快步行走着,表情淡漠平和,和所有路上行色匆匆的行人一样。

      ……如果不是他插在口袋里的手一直在颤抖的话。

      走到一个少有人的街角,他拐了进去,重重地将自己倚在墙上,也不管墙上的灰尘了,急不可耐地拿出一根烟叼着,却并不点燃。他抬起一只手覆在眼上,看不清表情,嘴角僵硬,似不知该哭还是笑。

      良久,他勾起嘴角,却有液体从颊边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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