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红百日 流年是非》白笠翁

6、第 6 章

　　秦敢为参加完周岁宴没几天，姑姑秦双就来说媒拉纤了。说是周岁宴那天，一直与她交好的刘总，见秦敢为在酒席间表现成稳，举止得当，便向自己打听起秦敢为。
　　“表现成稳？举止得当？你确定他想问的不是坐我旁边的许济？”不是秦敢为不自信，而是他的名声在熟人圈里着实谈不上是佳婿人选。
　　“这次人家还真是相中你了！刘总是许济外婆的堂弟的儿子，跟许济沾亲带故的，没那方面打算。”
　　秦敢为不大乐意，一是他还没到要相亲的地步，二则熟人介绍，不成后各方尴尬。奈何姑姑一心撮合，夸人家女孩样貌端正，知书达理，又在民族音乐学院学习大提琴，多么的才华横溢。
　　秦敢为最近正为《三世奇缘》第二版中的配乐所烦，见面聊聊，了解一点音乐方面的知识也不错，于是答应见面。姑姑见说动秦敢为，行动迅速，当天下午就与对方确定了见面时间地点。
　　北陵民族音乐学院有个一年一度的擂台节，就是传统民乐与西洋乐分别在学校的两个音乐厅打擂，比观众人数，每年的比赛都难分伯仲，各有胜负，每年参加擂台节表演节目的，都是各专业出类拔萃的人物，秦敢为的相亲对象在今年的擂台节有一曲大提琴独奏，并且是重要的开场节目，于是约秦敢为来听自己的演奏。
　　一进校门，面临朝气蓬勃的莘莘学子，刚从公司过来穿着正装的秦敢为略感不适，车又被门卫大叔拦在了门外——这不是个适合相亲的地方！只是已经懂得低调是为何物的秦总，默默穿过校园林荫小道，独自寻觅着去音乐厅的路。
　　正是夏末秋初的季节，小道上榕树臻臻，细风沁凉，长椅上的男女成对结双，墙角一隅有佳人在俊年郎耳畔喁喁细语——这是个适合恋爱的地方！
　　秦敢为找两个小姑娘问去音乐厅的路，学校有两座音乐厅，一个隶属北陵市政府，建在学校东面，一个隶属学校，建在南面。小姑娘大胆得很，秦敢为说的是去北陵音乐厅，听西洋乐，小姑娘偏偏将秦敢为带到学院音乐厅，听民乐。既来之则安之，演奏马上开始，秦敢为怕是也赶不及听大提琴独奏了。
　　秦敢为坐下来的时候，主持人已报幕结束，只见台上立着一面大鼓，一个穿着半袖汉服的精壮男生，正拿着鼓槌做着敲击的准备。
　　难道民乐这边是以声壮气重的战鼓为开场？整个音乐大厅此时一片寂静，似乎都在屏息等鼓槌落下的一刻。秦敢为被气氛感染，正经端坐。
　　鼓点由一开始快而匀速地敲击，紧接着不断加速，越来越密集，在密集轻击的鼓声中，从舞台一侧，一个女孩抱着琵琶缓缓走出，她身穿碧绿色旗袍，旗袍一角绣着含苞待放的荷花，随着她款款的步伐，仿佛步步生莲。
　　台下瞬间发出不少的惊呼声，随即欢迎的掌声雷动。秦敢为邻座的带路姑娘一阵激动，对她的同伴低呼道什么“林林”还是“宁宁”。
　　琵琶女孩优雅而坐，修长的五指轻撩细弦，清澈如泉的琵琶声响彻整个音乐厅，细指在弦间快速拨弄，女孩上身随着节奏轻摇，乌黑直顺的头发柔柔地滑向肩侧，急切的曲调让秦敢为感觉寒毛直竖，全身的毛孔在爆炸式扩张。时而嘈嘈如急雨，时而切切如私语，细细一听，却像万马在暴虐大雨中奔腾而过，刀剑相撞的凌厉刃响沁入骨髓。
　　手臂一个张合，手指在弦上翻转得灵活而急切，速度与力量兼具，美感与动感并备，秦敢为被那仿佛能翻云覆
　　雨的手吸引，琵琶上的弦变成赛道，而他犹如开着极速赛车，在一望无尽的天地边狂奔。
　　几个变奏后，悲壮的调子突然渗入一丝凄婉，秦敢为耳边荡漾着曲声，眼神却开始情不自禁地往琵琶女孩脸上转去，一双眼眸似夜间的山月，不见清冷，只余灼亮的清辉，又如山月清辉下的一弯清泉，水波粼粼，荡人心神。翠绿的耳坠垂在两侧，偶尔因晃动而拂过白玉般的脸颊，那绿珠的轻轻一拂，仿佛一片晶莹地雪花落在心间，看似无痕迹，却让人止不住想要触碰。
　　一曲终了，掌声隆隆。
　　“宁凝的现场，一如既往的稳啊！这版《霸王卸甲》，也太炫技了吧？刚刚应该拍下来，当做指法教材。”
　　“没想到凝凝老师弹这种武曲也挺合适的，曲子的感情处理跟我想的很接近，我好喜欢！”
　　两个带路女孩对于刚才的演奏点评了起来。
　　“帅哥，没白来一趟吧？震不震撼？”带路女孩带着骄傲地问。
　　秦敢为笑而不答。
　　带路女孩又问：“还算值得吧？”
　　秦敢为点头，只是幅度微不可查。
　　每个表演者只演奏一曲，秦敢为向两个女孩道谢告辞，赶去与相亲对象见面，只是琵琶女孩手抱琵琶的碧绿身影，一直在脑中萦绕，于是在心猿意马下结束了相亲。姑姑没有乱夸，刘总的女儿果然知书达理，看出秦敢为心不在焉，也知趣地断了下文。
　　姑姑询问相亲结果，秦敢为答得官方，“不合适”三个字就想搪塞过去，奈何姑姑想当月老的心思有点顽固，在秦敢为说出不合适后，仍然以过来人的身份劝说，说是才见一面，彼此不了解，没有感情很正常，多接触、多相处，才能更多发现彼此的优点，于是拿出一张交响乐音乐会的门票，让秦敢为这次去之前买捧花，演出结束再请人家姑娘吃个饭，一回生，二回熟。
　　秦敢为当即表示不会去，但是票却任姑姑放在了桌上，到了音乐会那天，秦敢为早早结束公司事项，赶在音乐会开始前进场——谁让他在门票上看到了“宁凝”两个大字呢！
　　这次秦敢为终于有幸见识到刘家姑娘的演奏，虽然不是独奏，凭秦敢为的音乐修为，他无法从一众大提琴乐手中间，听出刘家姑娘琴技的好坏来，不过她的姿态与仪容，在众乐手中，倒也无出其右。
　　只是秦敢为在焦急地等待另一抹身影出现，以至于一曲高雅的交响乐名曲，竟生生因为时长让秦敢为产生枯燥之感。几首动人又漫长的乐章演奏完毕，终于轮到心念的琵琶大提琴协奏曲，随着音乐四处飘荡的意识，瞬间集中在了一处。
　　仍旧是旗袍，这次是淡雅的白色，有几片墨荷轻轻绽放，头发松松地向后挽起，只在光洁平滑的额侧，慵懒地留下一缕，耳上不再有任何的饰品，不同于上次的俏丽多娇，整个人清淡得如国画中一枝独秀的墨梅，仿佛隔着纸卷都能闻到书墨的清香。
　　她与刘家姑娘都是坐在首席，两人一左一右隔着乐队指挥相对而坐，她熟稔地调整好坐姿和抱琴姿势，只等着指挥的手挥舞指示。
　　她的嘴角露出清浅的笑，眼里蓄着清澈的泉，手指的动作流畅自然，姿态优雅娴静，她不会有大幅度的身体动作，可随着节奏偶尔会有微微幅度的摇晃，她像是彻底沉浸在自己的曲调里，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注视，又像是与他低声细语，用自己特有的方式，诉说她的心情与故事。
　　秦敢为从来不知道，他能在如此安静肃穆的环境下，静静聆听一个晚上的交响乐曲。他前半生的生活热衷于刺激的极速运动，听得最多的是超跑和赛车的轰鸣声，也曾对袁莹莹的一舞惊为天人，可从没耐下性子看过初恋一场完整的表演。
　　没多久，秦敢为给自己公司的员工发了一项福利——民乐音乐会包场，请的就是民族音乐学院的校乐团。有人好奇设置这项福利的缘由，秦敢为美其名曰在民乐的赏析中，为游戏情节设定找灵感。
　　当天演出结束，“无所不为”游戏的高层在舞台上与乐手们合影留念，秦敢为捧着一大束鲜花，给站在他身边的琵琶乐手，并与琵琶乐手礼节性地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