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甜点》顾淮聿

2、遇见

　　因为韩毓颖自立门户的抗争最后以失败告终，这家诊所明天就要关门了。大部分东西都打包好，输液室里那几张床连同那一柜子的中药也早已搬走。

　　诊所的其他人都忙着帮韩毓颖搬东西，就韩遇宁这个临时被抓来的壮丁还有一个韩毓颖的小学妹两个人留下来看着店。

　　不过好在西药还没怎么搬，不然小姑娘今晚就得往市区去找医院了。

　　但韩遇宁拿着处方单走进配药室时却犯起了难。

　　韩毓颖的小学妹，小珍，不过是来诊所学点经验，事实上连针都还不会扎呢。

　　小珍正蹲在地上在清点药品，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瞧见韩遇宁手里捏着的单子，问：“韩教授，来病人了吗？”

　　韩遇宁轻按了一下眉心，只犹豫了一秒就做了决定，朝小珍点点头：“你继续点吧，我来就行。”

　　当韩遇宁拿好了针和药品，走进输液室时却没看见人。

　　那几张床搬走了，输液室就剩几排座椅，白炽灯明晃晃的照着一下子显得很空旷。

　　“陆漓？”韩遇宁把托盘往门口的桌子上一放，目光在几排座椅上淡淡的扫了一圈。

　　他话音才落，第二排的座椅中央便飞快的扬起一个小脑袋。陆漓嘴巴微张，回头看他，呆呆楞楞的样子像极了上课玩手机被老师抓了现行的学生。

　　看清小姑娘眼里一点点受惊，韩遇宁有些好笑。

　　他有这么吓人？

　　韩遇宁收敛好神色，伸手拉开桌子的小抽屉，拿出一包棉签放到托盘上，朝小姑娘走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小姑娘竟然是趴在椅子上写作业。小小的一团缩在椅子前，显得有些委屈。前一排的椅背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难怪刚才没看见人。

　　韩遇宁唇边逸出一声极短促的笑，把托盘放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陆漓已经把东西收好了，乖乖的挽起了左臂的袖子，像个才进学校的小学生似的，挺直了背脊，端端正正的坐着。

　　韩遇宁拿起托盘上拿起一个瓶子，倒出少许消毒液。余光见陆漓一直盯着托盘里那根针看，他轻声问：“怕打针？”

　　他声音里有些许笑意，陆漓回神。

　　他正将消毒液在指间抹匀,白炽灯的光照的他指尖几近透明。他双手叠在一起轻轻一转，陆漓可以看见他手背上清晰的经脉和凸起的骨节。

　　这双手，好看得有些过分了。

　　他的手指像上好的瓷器，陆漓觉得它应该是凉的。可当他抬手托住她手腕时，她分明感觉到了暖意。

　　“皮试有点疼，你忍一忍。”陆漓一直没回话，韩遇宁以为她怕疼，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几分轻哄。

　　韩遇宁将针管里的液体缓慢的推出一小截，陆漓的手腕上立刻鼓起一个肉眼可见的小包，涨涨的发疼。

　　陆漓抬手刚想碰，被他轻轻挡开，“别乱动，20分钟后我过来看看。”

　　看他动作熟练地收拾起用过的棉签，陆漓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轻声问：“医生都会扎针的吗？”

　　听清她语气里的忐忑，韩遇宁突然就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皱起一点眉毛，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也是看运气吧。”

　　饶是他语气调侃，陆漓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面对这么温柔的医生哥哥，果然是连句苛责都不忍心。

　　看见小姑娘倏然瞪大的眼睛写满了不可思议，韩遇宁眼里的笑意快要溢出来。

　　“骗你的，死不了。”韩遇宁低低一声笑，一手托住托盘，一手将她右手扶手里的折叠小桌板翻了出来。

　　“写作业吧。”

　　陆漓看着折叠小桌板足足愣了几秒，后知后觉的想起韩遇宁那声短促的笑，顿时羞得想要捂脸。

　　双手才抬起一半，又想起左手腕那个小包，又悻悻的放了回去，只得咬紧了下唇，缓解心中那猫抓一样的羞意。

　　→
　　二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韩遇宁过来的时候陆漓正和万恶的数学题作着斗争。

　　女孩蹙着眉毛，像有深仇大恨似的盯着小桌板上一张薄薄的卷子，右手拿着一只笔，笔帽倒过来扣在笔上，戳着她微微鼓起的腮帮子，压出一个小窝。

　　左手倒是规规矩矩放在扶手上，看来是听话的。

　　韩遇宁走上前去，一小片阴影投到了陆漓卷子上。

　　陆漓抬头看见是他，立刻把左手递了过去，眼睛大大的，带着点小得意。在她眼里他分明看见了四个字——“快夸奖我！”。

　　韩遇宁唇角微不可察的翘了一点弧度。他微微弯腰托住了她的手腕，刚刚那个小包已经消下去了，少女纤细瓷白的手腕上只留下一个泛红的针眼和几根细细的血丝。

　　“有不舒服吗？”他声音低低的。

　　陆漓立刻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韩遇宁点点头，虚扶住她手腕的拇指抬起来轻轻按了按那处针眼：“会疼吗？”

　　他声音苏到爆炸，陆漓耳根烫得快要烧起来。她突然间懂了为什么班上那些女生面对男朋友时，连拧瓶盖都成了困难。

　　就像此刻她就很想可怜兮兮的说一声“疼”，换眼前这人更温柔的安慰。

　　可是这谎言太蹩脚，一眼就能拆穿。看来只能祈祷医生小哥哥扎针的时候一针见不了血了吧。

　　陆漓小弧度的撅了撅嘴，心里很是不情愿的说了一句：“不疼的。”

　　韩遇宁松开她的手腕，直起身来，眼底是和往常一样的清浅笑意：“那今晚就可以给你输头孢。”

　　如果他眼睛是一面深深潭水，陆漓觉得自己一定是自愿溺死在里面的。

　　看着他那双带笑的眼睛，陆漓心里焉的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她想扒下他的口罩，看看他口罩下的笑容是不是比他眼里笑意还要温柔。

　　可是，她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