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甜点》顾淮聿

1、遇见

　　走廊上亮白的灯光刺得眼睛生疼，陆漓反手将羽绒服的帽子扣到了头上。光是挡住了，但帽子氤氲起的暖气让本就发烫的脑袋更是昏昏沉沉了。

　　陆漓烧了有一阵了。本来准备晚自习开始就请假去医院，但物理老师突然安排了一场测验，陆漓撑着做完已经8：30了。

　　第二节晚自习要8：50才下课，陆漓一个人走在安静的走廊里，只有鞋跟触地发出的微弱声响。

　　高三啊。

　　转过弯是稍嫌昏暗的下行楼梯，瓷白的墙砖上贴着红底黄字的标语。

　　“多考一分，干掉千人！”

　　“最可怕的是比你聪明的人还比你努力！”
　　......

　　最最醒目的是一楼大红的高考倒计时。

　　是182呢，还是186呢？

　　陆漓只瞥了一眼，脑瓜仁就又疼了几分。

　　值班老师坐在楼梯口，一手捧着手机，一手揣在兜里，脸上是追剧标准笑容。余光瞥见有学生下来，笑容顿时收得一干二净。

　　“去哪儿？假条呢？”

　　陆漓把手从衣兜里抽出来，冲她扬了扬手里的假条，声音有些微弱，“生病了。”

　　值班老师耳朵上还挂着耳机，看着陆漓的目光带着茫然。

　　陆漓轻叹了一口气，向前走了几步，把假条递到了她手里。清了清嗓子，忍着刀刮般的疼痛，扬声重复了一遍：“病了。”

　　-
　　学校离市区有些远，最近的就是一家诊所。陆漓前几次感冒也是去那里拿的药。

　　诊所的主人是个漂亮的姐姐，诊所里还有一个用来放中药的柜子，占了满满一面墙。有别于其他诊所，没了消毒液沉闷的气味，这家诊所整个沉浸在淡淡的药香里，让人很是舒服。

　　陆漓走在街上，脚下像踩着轻飘飘的棉花。夜间的凉风刮在脸上，带走了额头上些许温度，她摸不准自己烧到了几度。

　　今天的诊所意外的几乎没有人。陆漓推开玻璃门时只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坐在桌前，正低头写着什么。

　　男人？

　　陆漓愣在了原地。她来过这诊所几次，只见过一个胖胖的男医生，其他的全是医生小姐姐。

　　而面前的男人，虽是坐着也不难看出他身量匀称，身姿挺拔。

　　而且，他坐着医生姐姐的位置......

　　听见了开门声却迟迟不见人进来。韩遇宁疑惑的抬起头，就见小姑娘还伸着一只手扒拉着门沿，只半个身子进了门，小脸上满是怔愣。

　　他不由得失笑，“病了？”

　　男人戴着浅蓝色的医用口罩，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眼角微垂，那双眼像天生带了三分笑意，温暖和煦。

　　见他轻挑了一下眉毛，陆漓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他看了许久。已经烧得红扑扑的脸颊硬是又红了几分。

　　陆漓急忙进了门，坐到了韩遇宁桌边的那张椅子上，小声开口：“嗓子疼，还有点烧。”

　　“测过体温了？”

　　男人声音比他眼眸还要温柔，就像三月春光里的一阵风吹过桃花林，惹得空气都泛起嫩生生的粉色。

　　陆漓红着脸颊，心突然跳得有些快，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韩遇宁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笔，从桌上盛了酒精的玻璃瓶里抽出一只温度计，甩了甩递给陆漓：“五分钟。”

　　陆漓一手接过，一手拉开羽绒服的拉链，突然觉得有些尴尬，就见医生小哥哥侧过了头，在一旁的书立上翻找着什么。

　　陆漓飞快的把手从毛衣领口伸进去，把温度夹到了腋下，才瓮声翁气的说了句，“好了。”

　　韩遇宁也从书立中抽出一张纸，开始询问陆漓的病情。
　　白炽灯的光细碎的落进他眼里，衬的他一双眼眸好似琉璃。可能是暖气开得足吧，他眉眼自带的弧度竟让人觉得回到人间四月。

　　陆漓瞥了一眼那张毫无用处的白纸，心口倏的一暖，低头偷偷抿唇笑了一下。

　　温柔的医生小哥哥啊。

　　-
　　陆漓烧到了38.2℃，扁桃体还化脓了。

　　韩遇宁将手中的棉签扔到了身后的垃圾桶里，伸手敲起了键盘。

　　“姓名，年龄。”

　　“陆漓，17岁。”看见屏幕上出现“黎”字，她又小声补充，“三点水，离别的离。”

　　“有慢性病史吗？”韩遇宁又问。

　　见小姑娘竟歪着头认真想起来，韩遇宁不禁勾了一下唇角，“走个形式，不用想得太认真。”

　　陆漓脸颊又是一红，指尖揪住了衣角，轻轻拧了一转，“没有。”
　　......

　　“先输一天头孢吧，头孢过敏吗？”问清了陆漓的病情，她的嗓子又哑了几分。想着她病成这样，身边一个大人都没有，韩遇宁心中生出几分怜惜，声音不自觉的又放轻缓了一点。

　　陆漓被他的温柔蛊惑，下意识的跟着他的问题回答:“不过敏。”

　　陆漓真的讨厌输液，只要一想到有针留在自己血管里就僵硬得一动不敢动，但看着面前往电脑上敲着病例的男人，陆漓把拒绝的话默默咽回了肚子里。

　　比起拿了药就走，输液可以多看几眼小哥哥。这叫什么？牡丹花下死，输液也风流？

　　陆漓有些不合时宜的想到这句话，差点笑出了声。

　　韩遇宁正将打印机里打印好的病例抽出来，察觉到身边人的笑意，韩遇宁有些好奇的瞥了她一眼。

　　陆漓在他眼风扫过来的刹那就把笑容收敛了个干净，只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模样很是乖巧。

　　韩遇宁扬了扬眉，起身往配药房走去。刚走几步就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果然，陆漓还呆坐在那里。

　　两只小胳膊怀抱着鼓鼓囊囊的书包，脸颊还是红扑扑的，见他回头便直愣愣的看过来。

　　如果她背后长出一条蓬松的大尾巴，那么此刻，她应该很像一只抱着榛果的小松鼠。韩遇宁想。

　　他勾唇无声的笑了笑，笑容隐藏在淡蓝色的口罩后，陆漓看不到。

　　“去那边等会儿，你说的可不算，还得做个皮试。”韩遇宁露在口罩外的眉眼微弯，朝输液室扬了扬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