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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殊途 ...

  •   关切的话语,着急的心情,一切都像极了留在涿鹿的老者。熟悉,却久违得厉害,它们早早被埋在了遥远的风沙里,以至于即使现今重回故土,润玉仍是不太习惯面对这些。
      郭铎的挑拨虽然简单,但不得不说很有效。

      其实,他在回都城之前曾绕路去过圣医族。村里的族人都被关押在一处,到了夜晚,整个村落唯有位于中轴线处的祠堂灯火通明,看守的兵力里外几层,俨然成了几方势力抗衡之处。
      当时他骑于马背之上,扯着缰绳,心里想的却是那个揪着马鬃还不忘扶着面纱的姑娘,应该也在里面。
      她胆子小的很,性子活泼却沉淀了一副老气横秋的作派,给马掌上药时,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跳起来避开挣扎的马蹄,站回来时仍会两眼放光地抚摸马儿的鬃毛。

      骆国公家的小郡主出生时,润玉刚刚开始进学馆读书。
      他母亲为上谷堂堂主,虽嫁给了先熠王,却不愿住在北苑山庄,润玉自小也随之一起住在上谷堂。
      还记得有一次下学后,母亲送了他一匹小马驹,他很是爱不释手,连续几天都牵着马在院子里玩耍。很快,小润玉就不满足只在院子里溜达了,禀明母亲就准备带着小马驹去城郊的跑马场。
      身后的仆从一时间都没追上他,上谷堂的小公子,快乐地牵着小马驹跑出府,拐弯便撞上了抱着小郡主来做客的骆国公夫人。
      小小的襁褓被撞得脱了手,国公府的婢女和上谷堂的仆从同时尖叫起来,小润玉原本因为兴奋而跑得红彤彤的脸,被吓得煞白,松开缰绳往前一扑,捞着小郡主连人带马一起压倒在地。
      骆国公夫人也吓得不清,好在她性格比较豪爽,探头一瞧,笑出声来。
      小润玉将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只见小郡主安然无恙地躺在襁褓里,小脸和白白的软面团一般,被他和小马驹夹在当中,一手还攥着马鬃,咯咯地对着他笑。
      闻讯而来的上谷堂堂主将小润玉拎了回去,还没训斥几句,又和好友一起取笑起自家儿子来。
      “我们润玉还知道保护自己的小媳妇嘛。”
      小公子的脸又重新红了回去。

      算时间,小郡主如果还活着,也应当长至锦觅这般年纪了。
      这些年他孤身一人在北狄,从死人堆里逃出来,从奴隶场中爬上来,从明枪暗箭中活下来,支撑着他的,就是为两个家族翻案的执念。
      他甚至都没见到母亲最后一面,那个小丫头本该明媚鲜亮,无忧无虑,被家人宠着长大,却未满周岁就没了亲眷在侧,至今生死未卜。
      无数个不眠的夜晚,脑海里反复地重现出骆国公府当日血流成河的场景,将伤口撕裂舐血的过程,折磨得他疲惫不堪,险些几次没防住身边暗藏的危机。
      直到他偶然救下一支被盗匪劫戮的商队,在护送他们的路上,听商队里一位游学传教的达摩娑陀讲了三天经。
      皓月当空,梵音清远,润玉这才渐渐从往日的噩梦里清醒过来。
      后来等他受单于器重,任赤翟将军征战草原,拥有了一批自己提拔的亲信,终于走到今天。
      可这些时日他见到了些许故人,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温暖,便妄想着靠近,自以为羽翼丰满,岂不是走了母亲的老路?
      院门大开,润玉视线迁远,南平侯跟在熠王身后,踩着昏黄的灯光向这边走来,他们每靠近一步,这里仿佛更加黑暗几分。
      站定的脚步往后退了退,锦觅立刻就看明白了他的用意。

      面纱遮不住那点漆似的双瞳,润玉凝视着锦觅潮湿的眼睫,手指轻颤,想要抹去面前姑娘脸颊上的泪痕。
      可起茧的指腹关节处,那些粗糙的触感无一不在警示自己,杀母之仇未报,灭门之恨未平,沉冤错枉未雪,他理应不该有什么盟友同行,有何资格僭越。
      于是一些疑问和回答都消失在了彼此的对视中——
      你哭了吗?为什么要哭?
      因为我在为你悲伤,为这么沉默的你而忍不住地难过。

      第二日的朝堂上,南平侯果然对所有的指控都拒不承认,他声称郭铎只是下人们找来的谋士,对其真实身份一概不知,更不知晓任何刺杀熠王的计划。
      对于锦觅呈上的圣医族书信,南平侯一脸痛心疾首道:“听闻王上在罗耶山遇刺,圣医族世代调配王上药膳,老夫也是担忧她们被奸人钻了空子,这才派人前去护卫,圣女为何不懂老夫的良苦用心啊!”
      卫尉少卿拿出尚膳监誊抄的清单,问道:“敢问侯爷,什么样的良苦用心让你如此操心王上每日膳食呢?”
      “秦少卿若是仔细查验圣女行踪便知,那日乃是圣女主动联系老夫,想要准备药膳才求的单子,老夫可是为了王上身体康健,一刻不敢耽搁。不过,据老夫所知,向来只有配置毒药才需要这般精细的膳食清单,如此说来,圣女的嫌疑岂不是最大?”
      “你血口喷人!”锦觅站出来匆忙行了个礼,从袖中拿出绢帛呈上,道:“禀王上,这是臣女昨日追踪郭铎时,发现他窃取的东西。”
      旭凤查看完,怒目道:“此乃沮阳城舆图,南平侯,你作何解释?”
      众臣一片哗然,傅相昨日并没有参与拦截刺客,此时不免后怕起来,上前说道:“王上,昨日圣女跟踪郭铎,由老臣负责揪出神策军内应,这是我二人先前约定好的事,老臣可为圣女及圣医族担保。只是当时我们并不知晓郭铎身份,只以为是普通细作,更不知他竟打着沮阳城的主意,此番若不是圣女将舆图抢回,老臣……罪无可恕啊!”
      锦觅补充道:“昨日我情急之下施毒方将舆图夺回,却被侯府中人当作刺客一路追杀,南平侯若非与郭铎同谋,又怎么会提前知道他逃跑的路线并派人接应呢?”
      南平侯听完也跟着点头,随即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拿出一封帛书呈上,他目闪异光,露出几分得意,扬声道:“王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郭铎昨夜突然离席老夫尚且不知,又怎会助他逃跑?这是我府中主簿袁寺亲写的自白书,他声称被郭铎要挟才酿下大错。”
      说着,南平侯状似惋惜地摇摇头,“昨晚已经……哎,畏罪自戕了。”
      “你!”卫尉少卿不忿道:“你这是杀人灭口!”
      南平侯叱道:“秦潼!凡事要讲证据,莫要在这里胡乱攀扯,寒了我等老臣的心呐!”
      旭凤手中绢帛被捏出褶皱,正待说话,一声尖利的“报——”从殿外传来。
      “郭铎不见了!”
      堂下骤静,南平侯率先发难,“论医术,淮梧境内没有能比得上圣女的!郭铎被圣女下了毒,却能屡次逃脱,试问他如何解的毒?老夫辅佐了两代熠王,对王上、对淮梧是一片忠心,苍天可鉴!究竟是谁人在监守自盗,眼看事情败露,再拿沮阳城舆图以混淆视听,桩桩件件,请王上明察!”
      锦觅阖眸,心中早有所料。
      此番南平侯在熠王那里早已无信任可言,只是碍于没有足够的证据,要是再没了凉虢支持,南平侯府败落就是一瞬间的事,将全部罪责推到她的头上,才有重振旗鼓的机会。
      若单只牺牲她一个,便能将圣医族从南平侯与凉虢联盟中择出来已算不亏,权当了却儿时姑姑对她的救命之恩了。
      傅相欲言又止,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他再开口求情也于事无补,只是瞧那身形单薄却站得铮铮无畏的女子,他可惜地叹了口气,不忍再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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