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医书不如折子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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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润玉在这段时间里并未真的闭关修炼，每日听着锦觅这般传话，怕是早早就要走火入魔。
将手中的经卷封印入库，润玉踱至堂中，并起二指划出一束冰气，穿过炉中隔火，汇成盈盈水柱，瞬间熄灭底层香炭。
青烟袅袅，缥缈虚无。
前世他做天帝时，鎏英曾为卿天请封，提起其父暮辞身份，希望为灭灵族正名。这一世，知晓了此等天机，若不提前经营，如何对得起自己重活一遭的奇遇。
只不过他暂时仅找到了压制奇鸢体内尸解天蚕的法子，若想根除，还需再前往冥界一趟。
锦觅既已找回身份，想必以荼姚的气量，升仙一事恐怕依然困难重重。
人间疾苦，缘机仙子推衍乃职责所在，更有荼姚施压，他无十全的把握便不能出面。灭灵箭太过凶险，无论是针对锦觅还是错杀其好友肉肉，若能避免就再好不过。
鼠仙已经再次殒命，只要能再扭转一人既定的命运，便是希望。
他可以遵循道法自然，不去刻意引导锦觅身边之人，不施心计与她，不欺骗她。
但这不代表他要放弃一切手段，只听天由命。他已知道那么多人将无辜枉死，又怎能袖手旁观，更何况其中还有他的至亲之人。
只要……
润玉从书房里走出，来到廊庑下站定，看着庭院里那姿容俏丽的仙子。
只要她不再害怕自己，不再后退，不再用冷漠的目光划下一道深痕，让自己无法靠近半分……
润玉一时停在原地，他像是闻见了自己衣袍染上的梵香气息，指尖微颤，匆忙之中凝水流云凌然而过，只见他衣角轻扬，周身便恢复了往日的芳润木香。
然而锦觅比他动作更快，早已拎着裙摆跑到了跟前。
她跳着上了石阶，恰好撞进这缭绕的雾气里，拽着润玉的衣袖才稳住了身形，将小脑袋凑近轻嗅两下，未语先笑。
“小鱼仙倌果然是六界第一清举的大神仙，闭关数十日，依然这般潇洒俊逸！”
魇兽都被她甩在了后头，待锦觅一通恭维完了，方迈着蹄子走近，亲昵地蹭着二人垂下来握住的手。
润玉这才有了些真实感，温声问道：“锦觅仙子怎么来得这样早？可有用过早膳？”
锦觅多日未见到他，本在心里忐忑，闻言却似乎又回到了数月之前。
魇兽在两人间欢乐地打转，撞得他们手一松。
润玉顺势将拳握起，拢于袖中。
锦觅有些不解，她抬起头看向润玉，突然想到自己过来的目的，连忙踮起脚尖。
润玉下意识地俯了俯身子，“嗯？”
“我来看看你的身体如何了。”锦觅满意地拽住他的胳膊，不让人再退后，另一只手迅速探了探他的额头。
“……”润玉被扯得更靠近她几分。
他向来不能拒绝眼前的这个女子。一只小手攥着点他的衣袖，再轻柔不过的力度，就仿佛给他下了定身咒一般。
他便保持着稍稍低头的姿势，认真地瞧着面前的姑娘。
他有一些想她。
想了好些天。
想了很多年。
“我刚认了爹爹，出了云殿便听到你闭关的消息，我想来看看你，可爹爹、长芳主甚至老胡，大家都说你修为高深，定无大碍。我却是不信，若真是如此，叫我看一眼又怎么样，不亲眼见到小鱼仙倌安然无恙，我连最喜欢的鸡腿都吃不下了……”
锦觅的小脸上满是不忿。
“毗娑牢狱对仙人的伤害极大，听说那里上一位被关的是个入魔的神仙，被折磨的都自毁了元神！小鱼仙倌贵为夜神殿下，却要受这等无妄之灾！这天界断案着实草率，那日在九霄云殿，鼠仙说的真是一点也没错！”
感受到她换着手心和手背仔细地抚摸自己的额头，润玉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鼠仙对自己在旭凤涅槃夜袭击的罪行供认不讳，锦觅仙子却认为，他所述之言有道理吗？”
锦觅临出门前抓了本医书看了几页，望闻问切也没记清顺序，这会儿见人似乎还挺有精神，身姿潇潇，气质清冽，摸了摸额头也像是没发热的样子，心里已是放松了一大半。
于是她不甚在意地回答道：“鼠仙修为虽高，却并非修水系术法，和夜袭凤凰一案中雷公的供词大有出入，可天帝陛下还有天后娘娘那样快就定罪了，说不定背后另有隐情，就如同小鱼仙倌你不也正是被冤枉的嘛。”
锦觅收回了手，这才注意到润玉正静静地瞧着自己，一双眼里墨色流转。
她眉眼弯弯，话又多了起来，“爹爹回去后教导我说，信者信之，不信者亦信之，德信也。善和信都包含了过多人为的谬见，作为神仙却不能听任舆论而随波逐流，要坚守自己的立场去看待德和信。
“所以我虽然害怕老鼠，可是鼠仙说的天后娘娘闯花界、残害生灵，甚至污蔑小鱼仙倌以泄愤，都是实话……她将小鱼仙倌押入毗娑牢狱，我真的很生气的！”
润玉耳根泛起了红色，他呼吸逐渐被打乱，眼睫低垂如羽颤动了几下，终于没忍住，将人轻轻揽进了怀里。
“觅……锦觅仙子智慧过人，胸怀坦荡，润玉得锦觅仙子笃信，蒙锦觅仙子鸣冤作证之惠，心中甚为欢喜，亦受之有愧。润玉不敢自恃己功，亦当不得善仁德信的圣人，只愿有朝一日，若不慎惹恼了锦觅仙子，或是他人向你说起我的不是，望锦觅仙子忆起今日之言，耐心问问我，听听我的解释，不要恨我，不要怕我，不要——离开我。”
默立在角落的萦乐领着其他仙侍与魇兽一起退下，刹那间，院中变得格外安静。
锦觅有些不明所以，感受到润玉虚虚地环抱着自己，她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稀里糊涂地想着。
这难道是报恩吗？可小鱼仙倌教导过自己，这种方法乃是玩笑戏言，不能随意用的。
他的身体方才有些颤抖，是身体不适吗？小鱼仙倌修为高深，便是有恙也是不显，望诊、闻诊恐怕不够，切诊自己又不擅长，唯有问诊方便许多。
锦觅心中有了主意，便立即要做，于是忙向后退开了些，“小鱼仙倌怎么了？我观你身形稍有不稳，可有哪儿疼痛？冷不冷？热不热？渴不渴？饿不饿？”
润玉也退开一步，心道既已做了决定，又何必这般忧思多虑，锦觅心性纯良，他这样动摇叮嘱，倒是狼狈得很，于是自嘲一笑，“无事，大概是乐极生悲，有些害怕罢了。”
这害怕不是病症，要怎样才能治疗呢？
锦觅陷入了疑惑。
医书指望不上，戏本子却恰好对症。
之前看过的折子戏里，还真有一人是害怕又被治好了的。
那是一对即将要分别的男女，男子将赴沙场，女子连续多日忧思过度。后来那个男子临行前带着女子外出踏青，还亲了她一口，女子方破涕为笑。
锦觅心中嘀咕，小鱼仙倌闭关多日，今日出关，待会儿必是前去九霄云殿向他的父帝母神问安，这踏青不切实际，那便只有……
虽说在折子戏里是男子安慰女子的方法，但有时候偏方才能出奇效嘛。
眼前的小鱼仙倌似是要转身走开，锦觅再一次打定主意，便立即就做，三两步凑过去，一手拽着人衣袖，一手勾住人脖颈，踮着脚，快速地抬起头。
冲着润玉的脸颊亲了上去，还极有诚意地发出“啵”的一声，锦觅舔舔嘴巴，松开手，退了回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她满意得很，拍了拍愣在原地的润玉，爽朗道：“小鱼仙倌别害怕，我怎么会离开你呢？我认了爹爹，我的爹爹是水神，我如今就是水神长女，你看，我今日特地将婚帖带了过来，就等小鱼仙倌补上自己的名讳啦！”
少女快乐地先于他下了台阶，跑到了石桌旁，小心地展开卷轴，然后回眸一笑。
眼前的画面似曾相识，却又迥然不同。
润玉渐渐走近，他喉结抑制不住地上下滚动，眼中柔情缱绻。
那帛书中的盟契与前世字字不差，可是左下方却早已有了端端正正的两个字。
那是她临摹了很久的，既具魏碑的遒劲质朴，又富行草的恢弘畅意。
锦觅。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医书不如折子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