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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李叔站在码头上焦躁地搓着手踱步,目光像台探照灯似的在海面上不断扫视,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的注意。
      “哎呀,这都半小时了,怎生还没回来。”李叔再次看了一眼腕上的表,脖子恨不得顺着这片水直伸到大洋彼岸去。
      “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吧,哎呦我这乌鸦嘴,呸呸呸……”李叔口中念叨不停,忍不住又低头看表,仿佛要把表盘看出朵花来。
      “欸,欸,李叔!”今日同他一起来接少爷的小吴,突然拼命拉扯他的西装衣摆,直把本就烦成一只火药桶的李叔给点炸了。
      “干什么!”李叔撇开小吴的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你的规律呢,让狗给吃了吗,衣服都叫你捣乱了,一会怎么见少爷!”李叔一边整衣服,一边破口大骂,抬眼却见小吴根本没在听,气得扒拉了他一下:“小崽子能耐了哈,跟你说话呢,倒好,当耳旁风了是吧。”
      小吴却是压根儿就没注意李叔都说了些什么,激动得语无伦次:“叔,船,船!少爷,船!”
      李叔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惊叫一声:“哪儿啊?”顺着小吴的手往海上看去,恨不能把自己鼻梁上那副老花镜变成望远镜。
      终于,那船在李叔成为第二块“望夫石”之前靠了岸。这是一艘十分豪华的巨大游轮。这艘游轮自英国而来,绕行香港,自下而上往上海而去,途径岩城,稍作休整。
      在英国留学的谢家小少爷谢瑀鹤一接到家里拍来的电报就急急忙忙办好休学手续,订了最近的船票往回赶,他在家虽然没什么地位,但他好歹也是个儿子,家里一出事,便把他叫了回来。
      谢瑀鹤站在甲板上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小城,熟悉,却也陌生。想起五年前刚离开时的场景,谢瑀鹤的心中也升起一种物是人非的怅然。
      他爹,谢家老爷,只有一房姨太太,就是他娘。
      谢家老爷是个读书人,言谈举止都温文尔雅,却娶了商人家的女儿作大房,当时可在岩城掀起了轩然大波。读书人娶商贾之女,那在老一辈人眼里可是自堕身份的行为,更何况谢大老爷后来还在老丈人的支持下成了岩城第一批下海的人,很快便在商界打响了名头。读书人却跑去经商,当时岩城之人都认为这谢家老爷,娶了商人女后恐怕是失心疯了。虽然后来因为政府的支持,人们对商人多少有些改观,但除非是图钱,依然没什么人愿意娶商人之女。在岩城人的观念里,商人之女因为自幼耳濡目染的尽是利欲,随家里人抛头露面,所以个个都是悍妇。
      这从谢老爷身上便可见一斑了。
      谢老爷原是个穷书生,是在老丈人的资助下念的书,学有所成返乡后,作为回报,娶了当时已二十有五却依然待字闺中的谢太太。
      岩城人都道谢家老爷惧内。
      谢太太比谢老爷还年长三岁,两人本不是情投意合,郎情妾意,再说那时谢家已然发迹,谢老爷想要再娶,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那是岩城窦家的二小姐,大家闺秀,端雅温柔,岩城人人都得称赞一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却硬是被谢太太一哭二闹三上吊,险些给搅黄了,直闹得岩城人尽皆知,满城风雨,站在窦家门前泼妇似的骂街,差点把窦二小姐逼得自尽。
      之后谢老爷也没再提过此事,倒是他那老丈人实在受不了岩城人的指指点点,背不起棒打鸳鸯的罪,丢不起教女无方的人,拉下老脸亲自上窦家赔礼道歉,又是好说歹说地让女儿点了头。
      只是谢太太说什么也不让窦二小姐以平妻的身份入府。以窦家的身份地位,窦家小姐做正室那是绰绰有余的,哪舍得自家女儿作为妾室嫁过去受罪。只是窦二小姐经此一事,算是毁了名节,虽说窦家也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女儿,且是窦夫人最喜欢的一个女儿,但耐不住女儿的请求,不忍女儿受相思之苦,他人指点,窦夫人忍痛让女儿以妾室的身份入了谢家。
      而这窦二小姐,就是他谢瑀鹤的生母。
      谢瑀鹤对他的生母其实并没有什么印象,只依稀记得是个温柔的女人,常穿一件绣有修竹的青色旗袍,简单的发髻上别了一只翡翠簪,素雅高贵。虽然母亲的脸被时光蒙上了一层纱,但他一直坚信,他的母亲,是这个世上最美的女人,没有之一。
      家里的老仆说,他的母亲生下他后身子一直不见好,没几年就去了,可他母亲的陪嫁嬷嬷却说,母亲是被大太太给药死的。
      他这次去留学也算是机缘巧合。本该是他的大哥,谢家嫡长子谢琅峘去的,只是他这大哥被大太太给宠坏了,是岩城出了名的纨绔,让他去读书,不如要了他的命,不思进取,实在有负其名“琅峘”,把爹气晕过去好几回。
      当日一听说要送他出国去留学,便大闹起来,口不择言,不念家也不说是放不下爹娘,竟说舍不得秦琼月的头牌姑娘红鸾,险些被爹打出谢家的门,被谢太太给拦了下来。
      “你让开,今日谁也不准拦我!孽障,你给我过来!”谢老爷手提戒棍,气得直哆嗦。
      “娘,你救救我,爹要打死我!”谢琅峘抱着头缩在自己母亲身后,嘴里还干嚎不休。
      谢太太自然不可能坐视亲子被打,忙扑上去拦腰抱住谢老爷:“老爷,琅峘还是个孩子啊,你怎么狠心下这么重的手!”
      “还是个孩子?”谢老爷被谢太太抱住,一时挣不来,看着比自己还高些的长子,气得吹胡子瞪眼,“这还算是个孩子?整日里不知道学习,就知道在外头鬼混,你听听他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今天我非打死这个逆子不可,撒手!”可谢太太实在抱得太紧,谢老爷苦于挣不脱谢太太的桎梏,情急之下把手中的戒棍超谢琅峘掷去,余光瞥见倚在楼梯扶手上的谢瑀鹤,恼道:“你若是有瑀鹤一半省心,我看我谢家祖坟都得冒青烟!”
      “那你怎么不让他去,干什么揪着我不放!”谢琅峘躲过谢老爷丢过来的戒棍,嚷嚷道。
      “快走快走,别在这儿碍你爹的眼。”谢太太见谢老爷脸都气得发紫,忙瞪了自己儿子一眼,让他快走。
      谢琅峘很有眼力见地应了声,脚底抹油似的夺门而去,也不知去找哪个红颜知己诉苦求安慰去了。谢瑀鹤见被点了名,也不好继续闲在一边看戏,转身回了房间。
      “哼。”谢老爷对着院门,愤然一甩袖,被谢太太好说歹说拉回了客厅,仍觉不解气,端起桌上的茶碗一饮而尽。
      “老爷,琅峘不过是一时口快说的气话罢了,你又何必同他一个孩子置气,那可是您亲生儿子啊!”谢太太按着谢老爷坐下,顺势给他捏肩。
      “十七岁也不小啦,他这般不学无术,你说,我以后怎么能放心把谢家这么大的家业交给他?不被他败光都有鬼了,反连累了姝桐和瑀鹤。”谢老爷长叹一声,靠在椅背上缓缓闭目,抬手捏了捏眉心。
      “十七岁不也还没成人嘛,等以后有了家室,自然就懂事了。”谢太太劝道。
      “哎,但愿吧,”谢老爷想起幼子,心下微宽:“还是瑀鹤明理些啊,前阵子宋先生还向我夸他,是个聪明伶俐重情重义的好孩子。”
      谢太太一听这话,当即眼珠一转,道:“老爷不若干脆就让瑀鹤去吧,琅峘也不是读书那块料,送他去不过是白白浪费一个名额罢了,不如早些让他接触一下账目,让他好好学学怎么做生意,省得他一天到头就知道游手好闲,也不知掉进哪个温柔乡里,保不准哪天就丢了我们谢家的脸,咱们家祖祖辈辈都是经商的能手,琅峘身上流的便是商人的血,他啊,能在商界闯出些名堂来,也说不定呢!”谢太太心中的算盘打得天响,说到一半,却见谢老爷正盯着她看,直看得她心下发毛,讪讪地闭了嘴。
      “他身上也流着书香血脉,怎么不见他学有所成?”谢老爷眼神幽暗,仿佛能看到人心里。
      “是……”谢太太喏喏地说:“许是这书香血脉,瑀鹤得的多些罢……”
      谢老爷轻哼一声,就在谢太太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时,谢老爷开了口:“也好,就让瑀鹤去吧,谢琅峘这混账东西,在岩城丢我谢某人的脸,倒不是什么大事,可别落了我炎黄子孙的名头,丢人丢到国外去。”
      “欸,可不就是这个理儿。”谢太太见谢老爷起身朝楼上走,便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终于在书房门口等来了自己想要的那句话。
      “谢琅峘要是能一年不出入那些秦楼楚馆,我便让他来店里试试。”谢老爷手搭在门把上,“不必再跟了,你自己去忙吧。”说着径自进了房间,把谢太太拍在了门外,谢太太也不甚在意,换了往日自免不了叨叨几句,今日她连忙回身叫来下人,让他们务必要在晚饭前把大少爷带回来。
      这留学的机会,便这样落在了谢瑀鹤头上。
      当年谢瑀鹤虽然才十六岁,但也知道这是大太太在把他往外赶,不让他接触家族产业,不然就算谢琅峘不学无术,海归的名头也是十分吃香的。那时的谢瑀鹤也是这样遥望着轮廓模糊的岩城,想着终有一日学有所成归来,要夺回自己的东西,也替母亲讨一份债,但如今,年少时的热血与轻狂具已不在,只余下一抹淡淡的乡愁与时过境迁之后的沉淀,剩下的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别番滋味。

  • 作者有话要说:  啊,第一次写文,写的不好请大家多多包涵呀⊙?⊙!这是一篇民国架空(???)还请大家多多关照!(ps:还有如果有看到错别字的话请记得悄悄告诉我哦(小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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