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念》再吃一碗就够了

11、十、受罚

　　维凉终是没有等碧落，独自回了九重天，他们到最后，也没有见一面。
　　坐在判官椅上，流光重重地叹着气。
　　不多时，碧落也回来了，默不作声地在她面前走过。
　　“碧落。”流光叫住她。
　　黑袍女子停下脚步，侧身看她，嘴角衔着一丝苦涩的笑意：“我今日没有心情与你说那些往事，过几日我再来找你。”
　　流光已然走到她跟前，拦住她：“他已是个神明了。”
　　“我自然是知道的。”碧落挑挑眉，“神明之力，自然可以改变很多。但是，有些事情，也正是因为被神明改变了，才变得连神明都无力回天。”
　　这神明不神明的，弯弯绕绕都把流光给绕晕了。
　　末了，碧落叹了口气：“罢了，你都忘了，也不是你的错。”她伸出手给流光看，上面的魔尊印记已褪了一半，这只能说明，她命不久矣。
　　流光惊住：“怎么会……”
　　她剩下这般短的寿命，在神明那些漫长的岁月中，实在是显得不值一提，也难怪他们两个明明彼此有意，却没有办法在一起。身份的差距从来都不是问题，问题是她命不久矣。
　　碧落看着她，终是什么都没有说，收回了手，兀自离开。
　　那个背影，走得决绝又孤独。
　　然而，碧落进了轮回一事，终究是没有瞒过若严。流光本就是一个小仙灵，若是担起了篡改神明命数的责任，轻则可能被关龙渊反思，重则魂魄消散，虽说碧落一口咬定是她打晕了流光，但一个失职的罪责，流光还是躲不掉的。
　　原本只要维凉开口说句话，流光的处境便会好许多，可偏偏这个冷冰冰的神明也生了流光的气，觉得不罚不可，若严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把流光送上了九重天受罚。
　　流光到了九重天以后，由维凉定的罚，总共三道天雷，分三天来受，每天一道。
　　看得出来，这位新晋的神明，真真是跟流光结下了梁子。
　　然而只有流光知道，他是把自己求而不得的痛，悉数都发泄在她的身上来了。想来那维凉也确实是可怜人，如果受这三道天雷能让他好受些，流光也是愿意的。
　　罪人流光，刚刚到了九重天，便被锁到了龙渊之内，每日卯时，会有一道天雷，精准地落到她的身上。
　　维凉只把她丢到龙渊，便离开了。
　　周遭是伸手不见十指的黑，流光看着龙渊入口一点点关闭，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碧落，我真的什么都不该说吗？”
　　“你又来了。”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你方才说的是什么？”
　　流光吓了一跳：“你是谁？”
　　“不记得了么？”夜明珠照亮了一片小小的区域，一身玄衣的男子微微有些惊讶，“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流光向亮光走过去，“你也是来这里受罚的？”
　　须桦摇摇头：“我乃镇守龙渊的神兽，须桦。你犯了什么事，竟要到龙渊受罚，还有，你方才说的碧落……又是怎么回事？”
　　流光叹了口气，仍是守着口风：“魔尊碧落扰了维凉神君的劫，而这两位都是顶尊贵的，最后算账便只能算到我头上来了。”又很是唏嘘地长叹了口气，“我修成仙灵之后，还没有扛过天雷，这一次便是三道……”
　　须桦皱了皱眉：“三道？”
　　“是啊。”流光点头，想了想又咧嘴笑道，“神明下手，应该会有分寸的，须桦不必担心我。”
　　须桦别了目光：“我并没有在担心你，只是你如今没有灵体，怕是一道天雷都挨不过。”
　　流光一愣：“我？我这不是好好地在自己的身体里么？”
　　“你竟都不知道？”须桦难得地真的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思考了半晌，才有些犹豫地道，“是我看错了，三道天雷对你来说，不足为惧。”
　　这一方小小的光亮又暗了下去，流光不明所以地坐了下来，只觉得这个神兽哪里怪怪的。
　　在无边黑暗里，仿佛连时光都变得漫长了许多，流光不禁又想找须桦聊天：“须桦须桦，你便是独自一人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吗？”
　　须桦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真的好无聊啊……”流光撑着下巴道，“我从前在九重天的时候，也经常闯祸，受过一些罚，可也没有把人关在一个黑黢黢的洞里的。”
　　须桦冷笑道：“火炉可不比这里舒服。”
　　“你怎么知道的？！”流光像是被揭穿了小面具一般有些慌乱，“我没有同其他人说过这件事啊，你长年累月在此处，怎么会知道我的事？”
　　须桦沉默无言。
　　当年的天析回来之后，有过一段很疯狂的日子。那时只要他睡着了，就会潜意识里做些他自己都想不通的事，比如砸了整个九重天的火炉，比如毁了一片花草生灵，以至于天析好一段日子都没有合过眼。
　　须桦是他座下最明晰心神的神兽，那会儿，他其实早已知道缘由。
　　见须桦不说话，流光努力地想了想，终于找到一个比较合理的说法：“也对，那个掌管花灵的飞芜仙子，最爱把花灵丢进火炉里受罚了。”
　　“……”须桦默了一瞬，“飞芜仙子已被贬，如今只是下界一个小小的地仙，终身不得再上九重天。”
　　流光闻言，眼睛都亮了一亮，握拳激动道：“是哪位仙友如此深明大义！”
　　须桦叹了口气，吐出四字：“天析神君。”
　　话音刚落，龙渊洞口突然被撕裂开，刺目的白光叫流光霎时失了神智，那天雷响声几乎已经近在耳畔，千钧一发之际，流光用力地把在她身侧的须桦踹开了。
　　第一道天雷，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流光死死咬着牙，愣是没发出半点惨叫声，浑身都是被烈火灼烧的痛感，比从前被丢进火炉里还要难受一万倍，仿佛这具小小的身体要被撕裂开来一般。
　　须桦被踹得愣了一愣，片刻后反应过来，大吼一声“流光”，整个龙渊深处都被照亮，那株小小的彼岸花还维持着人形，蜷缩在地上，脸上是平静的苍白。
　　他原本……是想帮她挡掉天雷的。
　　流光虽然有神明之血做的躯体，可这一道天雷，已经足以叫她灰飞烟灭。
　　须桦有些颤抖地探了探她的脉象，顿时松了口气，虚弱是虚弱，但好歹还是活着。
　　方才那道天雷杀伤力如此之大，她却还是没有漏出半点声音，一如百年前她来偷灵玉之时，那块巨石就那样砸在她的心口，她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须桦思索良久，终是传了信给天析，让他来龙渊深处一趟。
　　白衣神明靠近龙渊之时，已觉得有些不对劲，看到被须桦守着的已经奄奄一息的流光时，更是愣了一愣：“她怎么在这儿？”
　　“受罚。”须桦言简意赅。
　　天析眉宇间多了些怒意：“谁罚的？”
　　“维凉神君。”
　　天析像是被噎住一般，说不出话来，只沉默地开始给流光输灵力。
　　“神君。”须桦恭敬开口，“神君留着流光仙子的仙躯也是无用，不如还给她，断了念想……”
　　天析神色凝固，手上动作却丝毫没有懈怠，半晌才道：“她可还记得我？”
　　须桦语气冰冷：“神君亲手做的事，自然自己最清楚了。”
　　天析自嘲地笑了笑：“须桦，你真是比我这个神君还要铁石心肠。”输完了灵力，他把流光横抱起来，“我自会和维凉言明此事，先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