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沈顾十九

2、误终身

　　风从窗子吹进来，对面的雕漆长镜被吹得摇摇晃晃，磕托磕托敲着墙。叶淑慎用双手按住镜子，双眼呆呆地望着镜子的女人。这个女人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留下的痕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小女孩了。有多少年了她嫁给方鸿生好像已经十八年了，可这遥远地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她始终记得第一次见到方鸿生的场景，那个时候，她才18岁，她在参加朋友婚宴时，因为屋子里人多比较热，便想出门透透气，穿过满是绿意的葡萄藤架时，被尽头海棠花树下的少年吸住眼球，那个少年静静地望着旁边的海棠花出神，她望着他，不由为他驻足。那是一个多么俊朗的少年啊，多么美妙，她喜欢的样子他都有。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少年漫不经心地瞥向她，目光与她相遇，她顿时羞红了脸，那红着脸的样子竟比着那海棠花还要胜过三分。那时候的她，过于羞涩，被少年发现后就跑着离开了。
　　之后，她对他多方打听，知道了他叫方鸿生，是方公馆的儿子，近来他们家里生意出了比较大的问题，四处在求人帮忙度过危机，只是昔日那些谄媚的亲朋不仅没有伸出援手，反而落井下石，方父被活活气进了医院，加上担心生意上的问题，郁结于心，反而使病情加重，没能挺过。他母亲因为方父去世过度悲伤，整日神情恍惚。方家昔日的风光不在，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也一下子跌入尘埃，被迫成长，一大家子的重担都压在方鸿生身上，猝不及防。所以淑慎才会在那天遇见他，他想求她父亲帮忙，但她父亲不想淌这浑水，拒绝了。知道这些，淑慎不免燃起希望，或许这是唯一一个能和他在一起的机会。于是她央求她的父亲帮他，再加上她的母亲帮着说服她父亲。
　　最终，她如愿以偿以此嫁给了他。淑慎满以为从此就可以和他幸幸福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没想到，新婚之夜，鸿生便向淑慎摊明一切，他对她从来都没有那份心思，他很感谢她帮助，他会做好一个丈夫的义务，但不爱就是不爱，强求不来。说完这些，鸿生便出去了。淑慎是抱膝坐到天明的，最终淑慎想清楚了，一辈子那么长，只要她一直对他好，总会等到云开见月那天。想到那一天，淑慎轻轻地笑了，很是期待。
　　就这样，淑慎和鸿生不咸不淡地过了18年。人前她是幸福的方太太，家庭美满，让人艳羡。可只有淑慎自己知道，多少个夜晚她孤枕难眠，而鸿生这些年一直如新婚那夜所说的，给了她方太太的体面，其余的吝啬得一分都不给。淑慎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了。直到张静姝的出现，他开始像是活得有生气，像个正谈着恋爱的小伙子，会在不经意间像是想起什么低低地笑出声。可淑慎知道，这不是因为自己，她有些慌乱，像是紧紧握在手里的东西突然变得不确定了。最终，她得到了确认，自己穷极一生都不可能得到的东西，那个人在短短几个月便轻而易举得到了。她不甘心，她开始莫名其妙对着下人生气，他在家时故意阴阳怪气地跟他说话，她想让他承认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每每这个时候，鸿生都只是轻轻皱一下眉便不见下文了。
　　这一天夜里，她独自对着满桌的菜望了一晚，最终还是没有胃口。这时已是夜深人静，整个大厅就她一人，隐约可以听到厨房放水洗碗哗啦啦的声音。她呆呆地望着大门处，直到大门处那个颀长身影的出现，她才回过神来。淑慎好久没有看见他了，她看着他，像是下了某个决定。“我知道你和她的事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淑慎盯着他看道。“早晚的事情，我也打算和你讲了，淑慎，我们离婚吧，你知道的，我们这样，谁都不幸福。”鸿生说道。“幸福方鸿生，你觉得你跟我谈这个词不觉得可笑么我幸不幸福，不是全凭你么你想让我成全你们，这辈子都没可能。”淑慎恨恨道。“这一次，没有回旋的余地，我们就这样吧，我只是来通知你一下。”说完，方鸿生便离开了。淑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更是不忿，凭什么要她退让，明明她才是名正言顺的那一个。既然他那般无情，就别怪她狠心了。
　　淑慎连夜回家，把事情原委告知她的父母亲，请他们做主。最终姜还是老的辣，淑慎不知道她的父亲是怎么做的，反正隔天鸿生便来到叶家接她回去，并当着她父母的面向她道歉，承诺一定会解决好这事儿。只是他看着她的眼神，凉薄至极，她知道，他们之间，就只能这样过下去了。她当着父母的面原谅了他。他为了让大家放心，在公司当着她的面和张静姝了结，并辞退了她，然后重新招了个中年女打字员。解决好这些，他还特地陪她逛了一天的街，买衣服买首饰之类的。还顺便给丈母娘买了几件皮大衣。表示之前的事劳她费心了。
　　日子就这样继续过着，相敬如宾，不咸不淡的，虽然有时候想起那个女人和他曾发生的事，还是会有些意难平。但至少，还是庆幸，他的身边再也不会有其他人了，在往后漫长的时光里，只有她，叶淑慎，和他一起。那就这样吧。
　　这样吧。
　　一同在旧梦中老去，也算是白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