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官路》宝戈

9、走出青山是平川

　　我当了3年的公社书记，当我干得很起劲，准备又制定新的三年规划的时候，一纸命令，提拔我到凤冠县任副县长。职务是提升了，但由主官变成了副职，角色的转换一下子还有点不太适应。政府领导班子分工我协助县长分管农林、水电和交通。不当主官，最大的感觉是肩上的担子轻了，手中的权力小了，协调的事情多了，拍板的机会少了。
　　公社的平台与县里的平台，尽管只差一级，但工作的性质和方式方法都有很大的区别。公社（乡镇）处在国家行政权力的最末端，几乎天天都要和农民打交道，你的着装打扮、讲话风格、办事作风等等都要贴近最底层的群众，让他们时时刻刻觉得你亲切朴素，就象他们家里人，这样开展起工作来，才容易沟通，才会得到他们的支持和拥护。县城则算是城市了，主要面对的是各部门的工作人员，必须把他们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才能把工作干好。如果你穿着很随便，讲话太随意，他们对你便有看法，背后会说长道短，说你土里土气，你的威信就会受到影响。好在我在县城工作过，对县衙门的运行规则比较清楚。
　　我下到公社任书记期间，我老婆一直都还留在县委招待所工作。见我又回到县城工作，而且还提拔当了副县长，她别说有多高兴了，在大院逢人就说我们老赵回来了，有空请到家里坐坐啊。回县城第三天，我吩咐她买几个好菜，约几个好朋友到家里庆贺了一番。说是庆贺，其实我是想从中找一两个有能力又信得过的帮手。参加家宴的有已经退居二线的罗德凡书记、县委办和组织部的朋友，还有送我上任的公社秘书李拥军、县水电局的技术员张智发，总共七、八个人。罗德凡书记喜欢喝老家的米酒，于是我托人从老家拉来了一坛存放了3年的米酒来招待大家。我请罗书记先讲话，他也不客气地说：“小赵下公社工作三年，如今又被提拔使用了，说明他干得好，也证明我当初没看错人，年轻人就应该这样，不干则已，要干就要干得最好，干出一点名堂来，在坐的都很年轻，相信你们都有大有作为。来，为小赵的高升干一杯！”他带头喝干，我们几个年轻人也都争先恐后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大约喝了半个小时的酒，罗书记有事先退席，剩下的年轻人又闹腾了一个多小时，把从老家拿来的一坛米酒喝得精光。喝到最后就剩下我、李拥军和张智发，我们三人都喝一样多的酒，大概每个人喝了5斤的米酒，但都还保持清醒的状态，其他人有的借故有事先走，有的不胜酒力也离开了。借着酒兴我对他们说：“都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过去你们帮过我不少忙，如今我当了副县长仍然需要你们做我的好帮手。”随后，我把希望将他俩调到我身边工作的想法跟他们说了，两人都非常乐意。李拥军激动地说：“我正愁您提拔走了，我不知跟谁干呢，您若能把我带上，我一切听您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智发看到我对他那么信任和器重，也十分兴奋地说：“古人说‘仕为知己者死’，您这么抬举我，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听了他们两人的话，我也甚是感动，我说：“有你们二位相助，我一定如鱼得水。我马上和有关部门联系，尽快把你们调过来协助我工作。”说完我又叫老婆拿了一瓶洋河大曲高度酒，三人平分，一口干完。第二天，我分头找了县委书记、县长和组织部长，建议将他们两人调到县政府办协助我工作，一个当政府办副主任，一个当秘书。领导非常支持，同意了我的建议和要求，从此，他俩人进入了我的核心工作团队，真正成了我的参谋和助手。
　　职务提升不等于水平能力自然提升，对于这一点我心里非常明白，所以迫切需要学习充电，提高自己的工作能力。我向书记、县长提出有机会安排我到党校学习培训的要求。我上任半年，正好省党校举办一期新进县处级领导班子成员培训班，我正好符合培训条件，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书记、县长同意我参加为期3个月的省党校培训班学习。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党校的学习培训。开班动员是省委李书记亲自作的动员讲话，这也是我有生以来见到最大的官，我仔细地聆听他的讲话，飞快地记着笔记，生怕漏下某一个字。他那浓重的北方口音，一听就知道是位老南下干部。他用洪亮的声音说：“我是打仗出来的干部，我知道要打胜仗，不能光靠硬拼，而是要靠战略战术，我们的统帅为什么总指挥打胜仗，因为他的战略战术高明，而战略战术从哪里来呢，从学习研究中来。打仗是这样，平时工作也是这样，领导干部光埋头苦干是不够的，要学会观察问题、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也就是说领导者要学会用脑子工作，有时脑子工作比身体工作要重要得多。把你们集中起来学习，就是要提高你们脑子工作的能力。”然后他还具体讲了如何提高脑子工作能力的方法和体会，对我们搞好学习提出了要求和希望。
　　听了他的动员，使我受到了很大的启发。培训班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安排两月的理论学习，集中系统地学习哲学、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理，学习党和国家的时事政策，学习管理学的基础理论，请领导、专家和大学教授讲课，每一课从理论到实践，得深入浅出，只要认真听讲，认真消化，都会大有收获。第二阶段安排一个月调研交流和完成培训论文。统一组织到省内外五个地方进行实地调研，然后进行专题研讨，最后各自写出局面的考察报告和论文。
　　系统的学习确实很重要，我的理论功底就是在这次培训中打下的基础。通过培训，我对主席关于“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而愚蠢的军队是不可能战胜敌人的”论述有了更深刻地理解 。和平时期，没有战争了，但工作中的种种困难就是我们的敌人，要战胜它，就必须要有文化知识，要有理论武装。人的大脑是越学越开巧的，为什么有的人很聪明，什么都会，其实都是靠学出来的，世界上没有什么所谓的天才，天才不过是比你用功学习而已，你在吃喝玩乐的时候，天才可能正在加班啃书本查资料；而在解难释惑的时候你在冥思苦想不得其解，天才却能脱口而出轻松解决。过去没有读过什么书的农民对秀才一目十行佩服得五体投地，事实上，谁都没有一目十行的本事，只是秀才读的书多了，早就把各种文章背得滚瓜烂熟，他所谓一目十行的文章，其实他早就烂熟于心，别说一目十行，就是一目千行他也能做得到。把功课做扎实了，当官就有了底气，学习培训就是要训练一目十行的本领，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党校培训的重要体会。
　　这次培训还有一个重要的收获，就是通过培训结识了官场上的一帮好朋友。我们这期培训班有来自基层的县区，也有来自机关厅局的年轻处长，共有150人，分成了3个班，每个班50人，我分在第1班。可能是因为我当过兵的缘故，领导安排我担任一班班长。我发挥军人的优势，工作认真负责，集合站队，出操上课都按照军事化的要求，领导和□□看了都非常满意，也因此给参加培训的学员留下深刻的印象。3个月下来，全培训班的老师和学员都认识我，我也能叫出他们绝大多数人的名字。
　　这期间认识的几个人后来对我影响和帮助都很大。一个是省委副书记、省党校校长范长贵，他是我们这一期培训班的主要策划者和组织者，亲自制定培训计划，亲自组织授课，他先后给我们讲了三堂课，讲如何联系实际学哲学用哲学，如何当好副职，如何搞好调查研究等，至今我还记忆犹新。他也是一位南下干部，有一次他找我谈心，谈着谈着，他竟然认识我的岳父，而且还说是我岳父的老部下。
　　我岳父杨志勇此时已官复原职，重新回到津都市□□会任副主任，津都市是国家的大城市，他也是省部级干部。我让老婆打电话向老爷子求证，反馈的信息可然如此，我岳父当团政委时，范长贵是一营教导员，他俩又是一个地方的同乡，两人的关系一直不错。解放战争时，在一次战役中，我岳父受了伤，转移到后方医院，没有再跟部队南下，全国解放后，我岳父转业到津都市工作，而范长贵随部队南下，随后留在江南工作，从县领导一步一步干上来。说起来他们有近30年都没有联系了。
　　人生有时就是那么怪，本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一不小心就扯上了关系。那时候的领导都是很正直的，但当范长贵得知我是他老首长杨志勇的女婿时，对我还是有点特殊对待，在学习班上经常表扬我学习刻苦，勤于动脑。期间还单独请我到他家吃了一餐饭。在他们家，他让我接通我岳父家的电话，他和老爷子通了半个多小时的电话。他在电话中向老首长问了安，表达了思念之情，简要讲述了他南下后的经历，最后还把我好好赞扬了一番，说我岳父有福气，找了一个好女婿，并表示一定要好好培养我。
　　整个通话过程，我都坐在身边，听得清清楚楚。其实，杨丽芳和我结婚，那真是自由恋爱，双方父母开始都是不知情的，结婚后因工作忙碌，加上距离遥远，我还没有去拜见过她的父母，只是写了几封家书打过几次电话，但可以看出老人家对我还是基本满意的。加上这次范副书记把我夸奖了一番，我在老人家心目中又得到了加分。
　　范副书记通完话，高兴地对我说：“小赵啊，我跟你的老岳那可是生死之交的战友，在战场上他多次救过我的命，今天能和他通电话，我真高兴啊。”他交代秘书弄几个好菜，要好好跟我喝几杯。
　　那天晚上在他家，范副书记、李秘书和我三个人足足喝了3瓶飞天茅台。培训班结业时，范副书记亲自来给我送别，他说：“回去后一定要好好工作，争取干出更大的成绩；有空就给我打电话，有什么困难就说，我会尽量帮你解决。”我激动地说；“谢谢范书记，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栽培。”听了我的表态，他又说了一句：“以后没有人在场时，你不用叫我职务，就叫我范叔叔好了。”我立马改口：“是，范叔叔。”他笑着拍我的肩膀连说：“好！好！好！”就这样，职场上我又多了一个可直接喊“叔叔”的领导。要是我不参加这次培训，也许这一辈子永远都不可能有机会喊范长贵这么高级别的领导为“叔叔”。所以，奉劝年轻的干部，有机会 外出培训一定不能错过。范长贵后来对我的成长帮助很大，这是后话，且按下不说。

　　在一起培训的学员中，我还结交了两位非常有素养的朋友。一位是省财政厅办公室副主任金晓石，他是一个高干子弟，父亲是军队的军级军官，对子女要求非常严格，金晓石是靠自己拼搏出来的，没有沾他老爹什么光，他为人谦虚好学，生活朴素，没有高干子弟的纨绔之风。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是农家子弟。还有一位学员是我们隔壁邻县的一位新提拔的副县长江家贵，他是一位农家子弟，高中毕业后，通过招工招干进了城，后来也当过公社干事、宣传委员、革委会副主任、主任、党委书记等职务，除了没有当兵的经历，其它和我的情况差不多。在培训班，金晓石坐在我的左边，江家贵坐在我的右边，他俩看到我学习非常用功，说话办事比较利索，所以对我都颇有好感。我们通过几次沟通交流，对一些重大时事的看法很一致，三个人很谈得来。我们有时谈到深夜，大到天文地理、世界局势、国家前途，小到个人家庭状况、生活习惯、兴趣爱好等等，无所不谈。我们谈得最多的是改革开放后中国的政治经济走向，当时，我们就预感到国家在政治、经济、社会等方面会发生一场前所未有的重大变革。作为年轻领导干部要适应变革，做改革的促进派。
　　培训班快结束时，有一天晚上江家贵请我们到党校附近的一家小吃店吃饭，在饭局上他提议，三个人年龄相当，大家彼此谈得来，又正巧是邻桌，这么有缘份，兴许是老天爷的有意安排，为了不错过良机，为了日后能互相照应，我们三人互相认了兄弟。碍于我们的身份，大家商议不搞公开结拜，也不需插血为盟，只是口头认就好了。我们倒满了三大碗酒，一起盟誓：从今往后，三人在没外人的时候均与兄弟相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互相帮助，共同进步。誓毕同时饮下碗中的酒为证。我们都是同年生人，属虎，我正月生，金晓石五月生，江家贵十月生，从此我便成了他们的大哥。
　　结拜酒一喝，兄弟多两个，尽管有点封建色彩，但还是很意义的，后来我们互相之间确实起到了互帮互助的作用。现在想来，结拜兄弟是一种很古老很有用的交往方式，尤其是在国家实行计划生育，多数家庭只有一个孩子的情况下，多一点干兄弟有利于事业成功发展，也有利于促进社会和谐稳定。有《义结金兰》诗为证：
　　桃林花魁为谁开，
　　争芳只待义客来。
　　同胞无份谋一室，
　　异姓有缘结万代。
　　自古英雄不孤单，
　　识得兄弟将功盖。
　　金兰情义薄云天，
　　世间俊杰常青睐。

　　三个月的培训，收获实在是太大了，除了学到一些真本事外，关键还认识了一位当大官的“叔叔”，结交两位可以患难与共的兄弟，还认识了一百多位在全省各县区，省直机关各部门的中坚骨干，这些人有相当一部份后来都当上了厅以上领导干部。这是我走上县级领导岗位后积累的最重要的官场资源，为我日后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在培训班即将结束时，还从县里传来了一个特大喜讯，我的夫人在县人民医院健康产下了一女，为了纪念这次培训，我用培字的谐音给女儿安名叫蓓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