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官路》宝戈

8、自身量大能包容

　　公社书记，也就是今天的乡镇党委书记，这个职位官不大，但这个舞台很能锻炼人。我当官的很多方法和技巧就是从这个岗位上累积起来的，有的经验和方法可以说是受益终生。
　　统班子历来都是当主官的第一要务。我们的官不是一个人干的，而是一个集体，只有这个领导集体同心同德，坚强有力，充分发挥集体的智慧和力量，才能够真正地把工作做好。我的体会是，能当大官的人，自己不一定很能干，但很善于统班子，而不善于统班子的人，自己再能干，也当不了多大的官。
　　当了公社书记后，我有意识地找来一些如何统好班子的书，看了以后发现，其实在我们的领导体制中，对这方面研究得最到位，论述得也最多，从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到我们国家自己的领导都有深刻生动、全面系统的论述。关键是看你是否用心去研读去领会，融会贯通，把他们的思想理论变成自己精神的一部份，自觉用来指导自己的行动。很多人在运用领袖的理论上存在着两个误区，一个是教条主义，死板地套用；一个是经验主义，根本不把理论当一回事。结果遇到矛盾和问题不知道如何正确去处理。这个问题我从一开始就处理得比较好。
　　肚量大是统好班子必不可少的素质。俗语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宰相是百官之长，要有超人的肚量方能当得好，这是历朝历代一致的共识。一个小小的公社书记，似乎与宰相扯不上关系，但事实上，其中的道理是一样的。你想当好一个单位的头，你就必须要求自己一定要有肚量。肚量跟酒量一样，既有先天遗传因素，也有后天锻炼的因素。
　　我的肚量开始并不大，小时候常因为某件小事与小同伴争吵不休；读初中时，有次班主任因为我迟到，罚我搞一天的卫生，我不服，悄悄把垃圾倒到他窗户底下；当新兵时有一次因为排长批评不当，当场就跟他翻脸，差点挨处分。后来慢慢认识到自己气量小、好计较是种非常不好的性格，于是下决心改掉。我当兵复员回来时，性格已经有很大的变化，心胸变得开阔多了，遇事没那么急燥了，对人大多能宽容以待。所以一味地强调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是不准确的。
　　其实，一个人的性格缺陷，只要他因性格吃了亏，加上有人点拔，他是能改掉的。当干部后，我的性格修养又得到了进一步的锻炼，但真正的提升还是从当公社书记开始。当时公社领导班子1正5副，还有3个专职委员，我是这个领导集体的核心，3个副职和2个专委年纪都比我大。我刚上任时，可以看得出，他们大都用审视观望的目光看我，其中有几个对我是明显的不服。
　　副书记李长青，也是个老转业干部，年近五旬，已经当了10年的副书记，原以为老书记提拔后，他也能自然升级，没想到组织上安排我来当书记，他认为是我占了他的位置，一肚子的牢骚。经常在背地里议论说，他当兵时我还穿开裆裤，他当干部时我还在家喂猪，说我毛没长齐就想来作主，遇到难题肯定要尿裤子。我听说后没有理会他。工作中主动向他请教，尊重他的意见，我在班子会上明确表态：尽管我是书记，但凡是重大问题的决定，一定是集体研究决定，在集体决策过程中，尤其是要充分采纳有经验的老班子成员的正确意见。这本来就是党的组织原则的规定，但我一上任就作这样的表态，老班子成员听了都觉得蛮顺耳，同时也增强了他们的责任心。
　　李长青本来是想看我的笑话，没想到我把工作担子压在整个领导班子头上，大家同甘苦共荣辱，在班子内想看别人的笑话也就等于看自己的笑话，在这样的氛围之下，他也只能跟大家步调一致了。
　　真心待人，就会得到别人的信任和支持。李长青是本地人，家中有80多岁的老母亲，他是个孝子，每当他外出时，我有空就登门看望，和老人家唠家常，有时还帮她捶捶背捏捏脚，她逢人便夸我是个大好人。那年冬天，老人家无疾而终，我带着班子全体成员到他家悼念，和李长青一起披麻戴孝，把老人家的丧事办得风风光光。
　　事后，李长青动情地对我说：“赵书记，你年青有为，有你这样的好领导，平安公社就有希望了，我一定全力支持你的工作，你这个老弟，我李长青认定啦！”他说到做到，后来工作中遇到一些难事急事，他都主动出面摆平，能不让我操心的就不要我操心，事后才向我报告结果。对他的支持，我至今记忆犹新，心存感激。后来我工作有了变动，在我的积极推荐下，他当上了公社书记。官场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一个50岁的人接一个30岁的人的班，还说是有进步。说实话，要是没有我的大力推荐，他这个迟来的书记恐怕只能成为泡影。
　　聚人心是统好班子的关键环节。我当公社书记时，觉得每个领导班子成员都非常配合工作，为什么大家对我一个新来乍到的人那么支持呢，我的一条重要体会就是，作为主官一定要想方设法凝聚班子成员的心，把大家紧紧团结在你的周围。在班子内部不允许搞亲亲疏疏，搞团团伙伙，否则就会大大削弱班子的凝聚力和战斗力。
　　在我上任之前，平安公社的老班子就明显存在着两派势力。一派是以老书记为主的外来派，一派是以革委会主任为主的本土派。两派在一些重大问题上经常意见不统一，甚至是故意制造矛盾。我在调查研究的基础上，找到了双方矛盾的症结，主要是书记和革委会主任都想树立自己的权威，于是便各自拉拢和自己走得近的人，支持自已，排挤对方。如今尽管老书记和革委会主任都已调离，但影响还在。
　　针对这一问题，我采取先分头谈话再集中整顿的方法，理顺班子内部关系。我逐个找班子成员谈心，指出拉帮结伙的危害性，讲清团结协作的重要性，对各人的具体情况作了个性化的点评，说得大家心服口服。在集中整顿阶段，我要求每个班子成员都要作30分钟以上的自我批评，在此基础上，其他同志再进行批评帮助。用当时的话说，就是翻箱倒柜找问题，找到问题算成绩。
　　最后我强调：“班子的问题都已经全部清楚，过去的东西既往不咎，只要从现在开始，大家同心同德，精诚团结，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我们的班子就一定是一个好班子，每个班子成员也大有希望大有前途。”
　　开完整顿会，我叫食堂宰了一头60多斤重的大山羊，大家开开心心地畅饮了一番，从此，大家的心结都解开了，互相之间不再有那么多的疙疙瘩瘩，相处得很舒畅。为了巩固这种关系，以后每个月我都把班子成员聚在一起吃一餐饭。大家常碰杯，胜过开大会。有点小的磨擦和矛盾，杯子一上桌，什么都好说。
　　从这里我体会到，领导干部之间搞大吃大喝固然不对，但经常小聚一下是十分必要的，尤其是基层的领导班子，如果一年到头大家一餐饭都凑不到起吃，那这个班子绝对有问题。工作中，肯定没有凝聚力和战斗力。
　　当时公社领导班子有两个人性格十分刚烈。一个叫钟汉彪，革委会副主任。一个叫欧阳雄，宣传委员。钟汉彪身材魁梧，2斤烈酒下肚，面色依旧。欧阳雄个子矮小，但为人机智，酒量也十分的了得。两人原来就各归一派，一个站在老书记一边，一个站在老革委会主任一边。工作中的矛盾自不用说，就是喝起酒来也要分出个高下，想方设法把对方喝倒而后快，经常是谁也胜不了谁，互相间常耿耿于怀。
　　我知道他们的性格，要想制服这种人，你就必须拿出一点绝活给他们看看。有一天周末晚上，我掏钱让食堂张师傅买回一只6斤重的大公鸡，煮好拿到我宿舍，还交代买一大桶20斤的土米酒，然后约他们下班后到我宿舍谈事情。
　　预先他们都不知道我要请他们喝酒，下午6点半钟，两人应约来到我的房间，发现对方，先是一愣，互相不约而同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是赵书记约我来的。”
　　我见他俩莫明其妙，干脆就说破了：“今天我就是约你们俩来和我喝酒的。”两人听说要和我喝酒，都想显露显露自己的酒量，异口同声地说：“好！”
　　我说：“久闻你们都是好酒量，我高兴时也喜欢整两杯，今天我们只喝酒吃菜，不谈其它，我喝多少你们就喝多少，不要你们比我多喝，我是主人，你们是客人，按中国人的传统习惯，客随主便，喝到我宣布不喝了咱们就散场，你们觉得如何？”
　　两人都高声表态：没问题，听书记的。
　　我宣布入席，三个人围着一张小圆桌坐下，圆桌正中摆一大盘五花肉闷的大公鸡，香喷喷的，边上还摆放了一碟油炸花生、一碟酸罗卜、一碟青菜。每个人前面摆放一个军用口盅，一只海碗，一双筷子，盛满一盅大约是6两酒。
　　我说：“我到公社工作有3个月了，还没有痛快地喝过酒，今天我要和你们痛快地喝一场，来，先干了这一盅。”我举起口盅，一口气把它喝干。他们俩也不示弱，脖子一仰，酒盅干净。三人边吃边喝，不知不觉就喝开了。
　　大约五、六盅酒下肚，钟汉彪就开始要整欧阳雄，他说：“老欧，让赵书记歇一歇，我先跟你干三大盅如何？”
　　欧阳雄也不客气：“干就干，谁怕谁呀！”
　　我立马制止道：“今天在我家喝酒，一切都要听我的，从现在开始，我分别敬你们的酒，我喝两盅你们一人喝一盅，喝到我觉得不能再喝了，咱们就休息。”他们俩互相对视一下，好象在怀疑我的酒量。
　　钟汉彪说：“恭敬不如从命，不过请书记不要喝高了。”欧阳雄也狡诘地说“书记都发话了，听书记的。”
　　我们又接着喝了几盅，后来觉得拿盅喝不过瘾，干脆改用海碗喝，我左敬一碗右敬一碗，一下子又喝了几大碗，一桶20斤的米酒所剩无几。
　　这时欧阳雄已经明显有些吃力，钟汉彪也已到了强弩之末。两个人感到再喝下去肯定是要现场直播了，他们似乎也明白了什么，钟汉彪说：“赵书记，我们不能再喝了，你喝两碗我们才喝一碗，都喝不过你，你才是真正的酒仙，我服你，以后我啥都听你的。”欧阳雄也说：“赵书记，我孤陋寡闻，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今天您让我开了眼界，在您面前我们啥都不是，以后一切听从您吩咐便是。”
　　我看两个人确实已喝到了极限，尽管我喝得比他们还多，但再来个两三碗没问题，这种淡米酒我曾经喝过二十大碗，我的酒量我心里有数。本来我的目的也就是借喝酒杀杀他们的蛮横劲儿，现在既然已经达到目的，也没有必要再要他们勉强喝了，我说：“你们俩老哥都是好酒量，今天不再喝也罢了，但你们要答应我两点，第一，以后不许在外面喝酒逞能；第二，两人要友好相处，互相支持，任何时候都不要拆对方的台，不然就算跟我过意不去。”
　　两人东倒西歪点着头表示一定照办。
　　最后我宣布，三个人再一起干一碗，以后永远都是好兄弟。这餐酒喝得那真是豪放，从此，我们三个人成了工作上的好搭档，生活上的好朋友。
　　后来，我到省里工作后，还常与他们有来往。所以什么东西都不要绝对化，酒肉朋友有时候也得交一交。
　　为此我写了一首《醉乡春.杯盏情》的词：
　　淡酒相伴春宵，
　　樽凉人暖闹笑。
　　三巡过，
　　脸泛红，
　　烦恼尽抛九云霄。

　　佳酿不知多少，
　　瓶坛一地空消。
　　醉朦胧，
　　鸡报晓，
　　杯盏世界天地渺。
　　个性化是统好班子的重要技巧。千人千面，有的人性格暴燥，有的人性格温和，有的人生性大方，有的人小肚鸡肠，对不同的班子成员要采取不同的共事方法和技巧，才能达到好的效果。我上任后通过查看档案，个别谈心，走访调查等，对9个班子成员的基本情况作了全面的了解，然后将他们各自的性格特点写在笔记本上，有针对性地处理好与他们之间的关系。
　　有个革委会副主任叫张思成，是个老好人，对谁都是笑容可掬，从来不大声与人说话，我重点安排他负责走访慰问等一些安抚性的工作，他做得非常好，老乡们对他的工作十分满意。另一个革委会副主任叫聂大力，为人很小气，手头把得很紧，很讲原则，我就让他负责上级下拔物资的管理，他认真负责，敢于得罪人，所保管的物资一点都不含糊。其他班子成员我也都能做到量材施用，用其所长，因此较好地发挥了一班人的作用。
　　装糊涂是统班子的一个重要绝招。水太清则无鱼，人太精则无友。没有人愿意与过于精明的人交朋友的，因为你一旦交上这样的朋友，受伤和吃亏的往往总是你自己。特别是当主官的人更不能让部下感到你很精明，否则，他们便会对你处处防范，想着法子来蒙骗你。而有时如果你对某件事情表现出一点懵懵懂懂、糊里糊涂，反而搏得别人的信任和支持。
　　当时公社的组织委员廖星光是一个很能干的人，但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喜欢贪点小便宜。凡是给他看到公家好一点的东西，一不小心就变成他自己的东西，小到公家的水壶、茶叶、书本，大到办公桌椅等，他都喜欢往家里拿，对此群众有议论，他自己明白，我也很清楚。但我装着不知道，每次他遇到我目光总不敢和我对视，我知道他心虚。
　　有一次，就我们两个在场，我对他说：“星光啊，你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呀，有困难该向组织反映就反映，不要瞒着，相信组织上会尽量帮你解决的。”
　　他见我态度很诚恳，就跟我说起了心里话，他说：“赵书记，不瞒您说呀，我家里确实比较困难，老婆在农村，父母年事已高，还有3个小孩，每月那点工资，补充家里买点米就用光了，想买本书看都没有钱呀。不过，困难归困难，请书记放心，从今往后，我保证不随便拿公家任何一件物品，有困难自己克服，绝不给组织出难题，不给领导脸上抹黑。”
　　我知道实情后，建议给他救济200元钱，还给他老婆在乡府安排了一份勤杂工，每月工资30多元。从此，廖星光工作象换了一个人似的，除了开会下乡，基本上都在办公室，贪小便宜的习惯也完全改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