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庭燎之光》步希蔻

1、偷梁换柱

　　唐太宗贞观三年，盛世初始，民之安乐，突厥渐颓，边境愈安，就像这院里的一株株腊梅，在大年三十儿预示着大唐的万象更新，可细瞧，又像是被血染红的雪蕾，仿佛下一刻就有鲜血从花瓣上滴下来，美的令人生畏。
　　此刻，尚药局直长顾崇年正在亲自给夫人接生，王氏已经坚持了玲珑5个时辰，还未产下孩子，府邸上下陷入紧张而忙碌的氛围中。
　　突然，一声老妇的哭喊声划破了长空，“我的孙儿啊——”！随后低低浅浅的抽泣声从屋里传出一些。只见顾崇年垂着两只沾染鲜血的颤抖的双手，步履颓然往屋外走，一个不留神，被门栏绊了一个踉跄。松散的发丝垂了下来，额颈上豆大的汗珠被这寒风吹的格外讽刺。“呵，堂堂我尚药局直长，却无法保全我孩儿，这是要折我寿啊！”
　　这时，天突然飘起了雪花，让不惑之年的顾崇年很快便白了头发。身体僵硬的顾崇年，仰天流泪，任由这欺人的雪花落在脸上，苍天啊，要报应就取我的性命吧，我孩儿是无辜的啊！
　　“大人，宫里来人了。”小九上前禀告，身后跟着一小公公。
　　顾崇年不得不收拾情绪应对，“公公来所为何事？”
　　“顾大人，杨妃娘娘让我转告大人，杨婕妤此刻腹痛难忍，恐要临盆，娘娘已在尚药局打点好，现尚药奉御钱大人身边刚好缺一位直长，娘娘请您即刻进宫。”
　　顾崇年不禁冷笑，这桩桩件件的大事偏都撞到大年三十儿除夕夜，想到今天在自己手里就要断送三条人命，顾崇年的手心不自觉冒冷汗，造孽啊。

　　宫里蓬莱殿的偏殿不大，正是杨婕妤的住处。这偏殿分内外两殿，内殿就寝，外殿起居，内外寝殿仅由一帐粤绣孔雀开屏插屏隔开。此时内殿里，一众太医围着床帏正在为杨婕妤接生，杨婕妤撕心裂肺哭喊声让人不忍听，丫鬟婆子们端着盆宇不时的进进出出，一片忙碌。外殿，几个雍容华贵、凤钗珠翠的妃子立在堂中，正在听尚药奉御钱营绩鞠礼禀告。
　　“启禀杨妃娘娘，杨婕妤近日本来就有头痛，眩晕、面赤等肝气郁结的症状，臣前几日刚开药调理，未曾想今日娘娘便临盆了。加之杨婕妤初次生养，难免精神紧张，导致木郁化火，火盛刑金，胎儿滞留不下，已经三个时辰了，恐怕……”
　　顾崇年在内殿听的真真的，闭上眼睛，心里明镜一般，杨婕妤之所以会肝气郁结，正是他前几日在药里下“药”所致。
　　“恐怕怎样？”杨妃娘娘声音雍媚，徐徐说来。
　　“恐怕……是要难产。”钱大人跪地叩头。
　　“姐姐，此事要不要立刻禀奏皇上和皇后娘娘，万一……陛下怪罪下来……”燕德妃担忧。
　　“妹妹，平日就罢了，今儿个是除夕夜，皇上正在和王宫大臣们举行大傩舞仪式，这是关系大唐风调雨顺的大事，生孩子素来就不是容易的事情，妹妹难道忘了你当初也是花了玲珑2个时辰才诞下八皇子的？！现在，只盼着里面——能给我们传来好消息……”杨妃娘娘看向屏风，语气里藏着深深的不可抗拒。
　　屏风内的顾崇年手一抖，这话正是说给他的呢。
　　杨妃娘娘雍媚说道，“钱大人，您方才说‘木郁化火，火盛刑金’，这是什么意思啊？”
　　钱大人徐徐道来，“回娘娘，木郁化火是说……”
　　顾崇年环顾内殿，尚药奉御不在，现在内殿只有他一人可掌事了，看来今天无论如何躲不过去了。
　　“顾大人，快看我们夫人怎么了？！”
　　侍女的叫声让顾崇年回过神来，只见杨婕妤晕厥不知，浑身瘫软，瞳孔放大，顾崇年赶紧取出些冰片厚敷在燕德妃的舌头上，再用温开水点在冰片上，再取出一些敷上……周而复始几次，杨婕妤还是没有醒过来。顾崇年说，“杨婕妤是晕血了，快去烧一锅滚烫的醋，然后把铁锤放进去熏烫，然后端过来，给娘娘熏一熏就会醒过来，你们注意别凉了，多去几个人！”小厮们应声鱼贯而出，内殿只剩他和杨婕妤的贴身侍女锦瑟两个人了。顾崇年正想着怎么避开锦瑟，突然，杨婕妤睁开了布满血丝的双眼，双手死死抓住顾崇年的胳膊，嘴角断断续续憋出一句，“顾大人，我求求你，我……我知道有人害我，求你救救……救救我的孩子，他是无辜的……”杨婕妤字字真切，她滚烫的热泪让他顿时想起刚才夫人失子时恸哭不已的辛酸场面，心下的不忍迅速膨胀。可是，如若今日不成事，来日女儿悉裳和王氏又焉有好日子过！顾崇年攥紧拳头不知如何是好。
　　“大人，我知道您是好人，当初奴婢的弟弟在宫里染了恶疾，不是大人好心看顾，早就被丢到乱葬岗了，求大人可怜娘娘肚子里的孩子吧！”锦瑟一头重重叩在地上，泣不成声。
　　顾崇年心下一横，想我顾家三代行医济世，岂能被一个妃子的恐吓所驱使，陷入这宫斗的肮脏深渊里。行吧，不成功，便成仁！不管如何，我都要试试，也算为死去的孩儿积德吧。
　　“好，我会尽力保全孩子，只是婕妤……”
　　“不用管我，只有我死了，我的……孩子……才能活！”婕妤气若游丝的说着，坚毅的眼神给顾崇年很大振奋，顾崇年点点头。婕妤从枕头下拿出一枚红色的玉佩递向锦瑟，想说什么，却虚弱的什么都没有说，任凭眼泪顺着脸颊流淌着，眼神里充满了托付和不舍。锦瑟接过红色玉佩，哭道，“夫人，我会交给小王爷，照顾小王爷，您放心吧！”杨婕妤把头转向内侧，紧紧的闭上了眼睛，任由滚烫的热泪划过咬到发白的嘴角，身体因痛哭而颤抖不已。
　　顾崇年给杨婕妤嘴里放入棉布团，说道，“好了，事不宜迟，从现在起按我说的做。会很疼，千万别做声，疼就咬住布团。”杨婕妤点点头。顾崇年揭开杨婕妤身上的被褥，双手隔着衣襟在杨婕妤滚圆的腹部上逡巡。
　　“大人，您这是干嘛！”顾崇年的做法太不合规矩，锦瑟一时慌神。
　　“别吵！……哈，找到了！”原来顾崇年抚摸胎动，找到了孩子在腹中动来动去的小拳头， 顾崇年左手按住此处，右手在针盘里取出一根银针，对着孩子拳头位置扎了下去！
　　“啊！”杨婕妤惊呼一声咬住布团，脸上憋的青紫。
　　“你要干什么！”锦瑟冲过来奋力将顾崇年向旁边推了一个踉跄，跌坐在了脚踏上！
　　“婕妤，婕妤你怎么样了？”锦瑟抱着婕妤不停地问。
　　“啊……疼……我要生了……啊……”杨婕妤要发动了！
　　顾崇年暗松一口气，果然胎儿因为外力而受了刺激，急着要出生，加之胎膜被刺破，应该很快就可以出生了！顾崇年赶紧爬起来，让杨婕妤跟着他引导的频率呼吸和用力，也许是孩子也感应到了艰难求生的气氛，才用了四次大力，胎儿就生出来了！是个公主！
　　顾崇年赶紧取下杨婕妤嘴里的棉布团，“婕妤，你快哭，大声哭”可是却发现这时的杨婕妤已脸色苍白，晕迷不醒，顾崇年翻开眼皮，瞳孔放大，手摸颈脉，毫无脉动，薨了？悲悯、愧疚和一丝崇敬涌上顾崇年心头，他暗自发誓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孩子！“婕妤这是……”锦瑟一边给公主带上红玉佩，一边用床单裹住公主的身体，一边不放心的看向婕妤，焦急问道。
　　顾崇年顾不得回答，没有婕妤的哭声做掩护，他急忙捂住公主的嘴，免得孩子第一声啼哭暴露，然后拉起锦瑟一只手替换了他的手捂住公主的嘴，抽身后的他迅速把药箱底部的面板打开，从下面的暗格里取出一颗褐色小药丹，要给公主服下。锦瑟当然不肯，但是现在除了相信顾崇年，她还能怎么办呢？但愿这颗顾太医说的“活命药”真的可以救公主的命。顾崇年用手指将药丸捏碎了，轻轻拨开公主的小嘴瓣，撒入口中。
　　突然，外殿的大门被打开，唐太宗、长孙皇后和众妃一行人鱼贯而入，被杨妃娘娘绊住，正立在外殿听钱大人汇报情况，唐太宗质问为何不早通传，杨妃娘娘柔媚的讲解着自己的大义凛然的考虑和对杨婕妤的关心。
　　顾崇年知道这拖延不了多久，要是杨妃娘娘知道他不但没有让杨婕妤胎死腹中，还生下了公主，还要趁机保全公主，恐怕自己全家都得陪葬！顾崇年紧张的鲜血都涌上额头。
　　还好，公主服了药很快便昏睡过去。顾崇年要从锦瑟手中抱过公主，锦瑟不放手，顾崇年道“公主若想活命，必须得跟我走，”顾崇看了眼外殿，“不然你比我更清楚公主的处境。”锦瑟看着生死不明的婕妤，看看稚嫩的公主，只好含泪将公主交给了顾崇年。顾崇年接过公主，说道，“放心，只要能平安度过今晚，有我顾崇年一天，就有这孩子一日。”顾崇年将公主小小的身躯小心的放进药箱中，虚掩上盖子。
　　刚收拾毕，一转头，发现尚药奉御钱大人站在身后看着他。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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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杨妃和杨婕妤不是一个人(^_?)☆，我也有点晕，但是没办法，她俩老不对付。。。。我也就纳闷了，两个都姓杨的人，相煎何太急？？！！
还好第一回合，体力不支的杨婕妤就被整死了~其他人都不姓杨，各位不用担心分不清了~~
杨妃：唐太宗嫔妃、隋炀帝之女，李世明三子李恪是其所生。
太医官职：奉御二人，直长二人，侍御医四人，司医五人，医佐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