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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迟暮山飘忽游离在三界之外,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孤山。
      山上终年只有寒风凛冬,大雪皑皑、不见一物。远远望去就好似一位白发苍苍的迟暮老者佝偻身子站着,神情凝重的眺望远方,飘雪仿佛随着这位老者的心思每沉一分就重一分,其山体迤逦,甭说动物了,就连半棵活草也是找不到的,随处可见唯有厚足半丈的积雪。
      按道理,在这种恶劣环境里生灵是无法生存下来的,迟暮山也确实没有半只活的飞禽走兽,但独独就有这么一群修道仙人,他们不仅不畏刺骨严寒,反而居之怡然自得,在他们眼里远离尘嚣的空气仿佛都是无比干净的,迟暮山更是疾进道行的圣地。
      这群迟暮山仙人常年会随着迟暮山的飘荡迁移在三界游历,譬如迟暮山游到仙界他们就勤恳谦虚地研习仙法,迟暮山飘到人间他们就如久旱逢甘露的树木努力地汲取天地精华,等行至妖界后他们就潜心闭关了,绝不肯踏出迟暮山半步,只因妖界本由污秽衍生而成,若是与妖扯上关系,往后就算有机会位列仙班也定是躲不掉乌合之众的名头。
      所以“入妖不出迟暮”仿佛早已是仙人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了,习妖术更是大忌讳,迟暮山大小仙人为了日后得道能顺利,曾经就信誓旦旦的立下誓言绝不与污秽不堪的妖族为伍。
      这理所应当的就成了迟暮山仙人奉若神旨并以此互相鞭策的规矩,可孰料小辈仙人胆大,好奇心又重,有了克己复礼规矩本分的人,自然也就有人不计后果的与其对着干。
      好比说此刻迟暮山山脚正筛糠般跪着几个面如土色的小妖,无一例外都是惊恐万状的模样,一双天生贼兮兮的眼时不时往上偷瞄,顺着头顶乾坤般箍着他们的法圈,望向飘雪的迟暮山地界。
      冷不防对上云中一道凌厉的目光又连忙低下头去,心肝俱颤地问:“不……不知仙姑子何方神圣?何故拦截我等闲散小妖?”
      由迟暮山缭绕寒气堆积而成的浮云当中,某一小仙正神态慵懒地翘着二郎腿,一手枕着脑袋躺着,一听底下小妖用了“不知”和“何故”两个词,立马诈尸般弹坐起身来,双目死死撑大瞪着底下诚惶诚恐的小妖,居高临下地呵:“好你个不知所谓的小妖精,死到临头了还敢装蒜!真当我们迟暮山的都是吃素的了?”
      说话间,一身青衣的小仙铆劲从云端一跃而下。
      低头的小妖正心思活泛地想着如何溜走,突然间困住他们的法圈就伴着头顶“砰”的一声巨响炸碎,炸得小妖顿时七荤八素,头皮发麻。
      法圈炸碎后的术尘如绚烂烟花,洋洋洒洒坠落于眼前……
      险些被炸晕的小妖扶住脑袋,好容易定下神来,青衣女仙的玉身已立于跟前。
      小妖鬼使神差的缓缓抬头,顺着翩翩衣袂往上看去,只见一张玲珑漂亮的红唇上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看起来有点狡黠,也不知是不是眼花。
      小妖忍不住再往上看……
      但还没等看清仙子真容,就见红唇动怒:“无耻鼠辈,偷了东西还敢冒犯!信不信本仙真灭了你?”
      这句话虽然听起来气势汹汹,但实际十成是在虚张声势,不过对这群小妖却是无比受用的。
      某女仙一本假正经地负手而立,只见趴在地上的小妖浑身激起阵尿意,瑟瑟发抖的身子越发抖得像要散架了一般,赶忙没命地给她磕头:“仙姑子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说话,小妖用他黑漆漆的手端出一颗散发着微弱寒光的盈润玉珠,如煮沸水的锅,双手剧颤不止地捧过头顶,毕恭毕敬呈到了女仙面前。
      女仙紧盯着玉珠,双瞳放出一线诡异的光芒……
      原来这就是镇守迟暮山的宝物寒珠啊!
      她朝思暮想这么久,今日总算是见到了!
      说来这事也真巧,若不是近来妖界瘴气污浊的厉害,迟暮山受影响玄力削弱了很多,各位宗老又闭关修炼,镇守寒珠的山洞只有两只神兽守在那,怎会让这般宵小钻了空子。
      山上那帮古板宗老估计拧断脖子也想不到妖界竟有鼠辈觊觎上了迟暮山的镇山法器,还胆肥的将这法器给偷了出来,也不知那两只大猫是不是在偷懒打盹,否则就这几个不成器的东西竟也能将寒珠偷出来,并且还成功了。
      要不是她闲闲无事到山脚下转一圈解闷,发现这几个鬼鬼祟祟的妖浑身散发出不一样的能量,这寒珠此刻恐怕就不翼而飞了。
      这从某种意义来看也算是种缘分,自听老祖说镇山的寒珠是三界难见的法物后,她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奈何守在山洞口的那两只大猫实在凶猛,每每她想溜进去窥探一二大猫就发了疯似的对她又是龇牙又是张爪。
      她自然是想过教训这两只乖戾大东西的,可那老猫崽子毕竟是上古的凶兽,她又是一介小仙,就算不论修为论拳脚,她这弱鸡身子委实也打不过,所以每次她都是自信而去,败兴而归。
      如今有这几只小妖将寒珠亲手呈上,也算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女仙看着散发微光的玉珠,又睇一眼地上的小妖,红唇意味不明的笑意更深了。
      一双娇嫩如葱尖的手缓缓朝玉珠伸去……
      还没等触及,周身便凭空炸开了几道青光惊雷。
      几个小妖胆小,被惊雷一劈吓得立马显出了原形。
      女仙立在原地,睁睁看着地上几只雉、田鼠、豪猪乱做一团,一阵疾风般钻进了妖界黑压压的林子里。
      寒珠则借着微弱力量漂浮在半空。
      女仙伸手去捉,还来不及成功,头顶就挨了记爆票。
      紧接着老祖耳熟能详的骂声传来了:“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湖狲小子,看来是老身对你
      平日里的管教还不够厉害,如今你胆敢罔顾山上各宗老,做出伙同妖类盗取寒珠的勾当,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青衣女仙回头,手扶藤杖的自家老祖正站在她身后眉头紧皱,目眦欲裂地瞪着她,花白头顶上一根玄色藤簪已落了一层薄薄的白雪,看来老祖是到了有一会儿了,之所以到现在才出现,恐怕是有人在老祖耳边吹了道风,这才使老祖故意躲在暗处静观其变,直到眼看着她伸手取珠,才窜了出来。
      青衣女仙的目光稍偏,果然在老祖身后发现了一个捏着衣角面色怯怯的粉衣少女。
      她就知道!
      青衣女仙咬牙,忍住自己想在老祖面前翻白眼的冲动,心里暗骂:这该死的瑶弱,又在
      装相,定是她胡说八道撺掇老祖!
      “老祖,你别听奸险小人胡说,你还不清楚我的为人吗?我才没有伙同妖类盗取寒珠!”
      青衣女仙挺直腰杆,满脸倔强。
      却是又挨了老祖训斥:“混账东西!真当我傻,听不出来你这是变着法骂瑶弱?若你
      行得正,那你倒是说说,你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何?迟暮山谁人不知宗长早下了禁令,严禁迟暮山小仙靠近山脚?”
      “我……”青衣女仙一噎,腰杆顿时软下去半截,带着些心虚地答:“我那是早发现了这群小贼,为了擒贼才追到这里的!”
      “就那群没用的,也值当你追了大半个迟暮山?”
      老祖反问,虽不信她是来追小喊的,但看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口气明显已经有所缓和了。
      青衣女仙见有转机,忙垂下眼帘作出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说:“若就几个小东西,当然不值跑这一趟,可老祖你不觉得奇怪吗?这几个小东西是如何钻进迟暮山法圈的?纵受瘴气所碍,法圈已经削弱了玄力,但一般小妖也是无法冲破的。适才老祖也眼见了,就那些个东西,哪个有冲破法圈的力量?我这不也是觉得奇怪,就悄悄跟着他们,本打算揪出同谋的吗?”
      一番还算过得去的解释完毕,青衣女仙自己都开始佩服起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了。
      老祖长吁一声,面色颇为凝重地说:“既是如此,你就该传信给宗长,哪怕是给我,也好过你一人冒险!再说我日常也告知过你,妖乃邪祟形魄,我为正道,虽不必惧怕,但修为尚浅,实在不必铤而走险。”
      老祖关切的话说罢,惹得身后瑶弱暗暗咬牙,不甘心地捏紧衣角。
      青衣女仙见状,故意眼带得意瞟了她一眼。
      然后就听老祖叹气,语气彻底软了下来:“含涟,此事你做得很对,你疑心的事情此刻迟暮山上恐怕早已有了分晓,你且和我回去看看。”
      此话一出,不光是这个名叫含涟的青衣女仙,就连老祖身后的瑶弱也是满脸震惊。
      看来,老祖这是早就知道了什么,可为了大局着想还是选择按兵不动,一是为了看看
      含涟是不是真的和这件事情有关,二则大概也想知道瑶弱为何会知晓含涟在这里,还若有其实地说她伙同妖类盗取寒珠。
      就以现下情况看来,恰恰验证了一句俗话:姜还是老的辣。
      瑶弱想以螳螂捕蝉的伎俩来制造捉贼拿脏的假象,从而达到污蔑含涟的目的,可惜老祖计高一筹,不动声色就令瑶弱满身的诡计瞬间化成了泡影。
      如今,她在老祖面前便形如一只嘴脸丑陋的跳梁小丑。
      瑶弱自然不甘心,一张小脸死灰一般难看。
      含涟看也不看她,转身将寒珠收好,然后过去搀住老祖。
      正打算走了,老祖又站定脚步,厉声吩咐:“瑶弱,你也来!”
      瑶弱浑身一震,看着含涟和老祖化成一道青光朝迟暮山穹顶去了。
      待她们走远,粉衣小仙一双明亮的眸子才渐渐变得晦暗无比,流岀的尽是浓浓恨意,像是巴不得将那人生吞活剥了般,她的牙关咬得咯吱作响,双手也死死攥成了拳头,心里不断重复着一个名字:含涟!
      遍布皑皑白雪的迟暮山上也有一处灯火通明的温暖地方一一暮光涧。
      别看名字为涧,但其实和沟涧没有半毛钱关系,它其实就是一个能容纳上百人的大山洞,不过是俗气仙人为了追求仙风清雅故意将大山洞叫做涧,为其命名的俗气仙人了巳
      宗长原话是这么说的:我等居于迟暮山已有数万年之久,本是托天生之福,如今迟暮山正主肯开辟一处令我藏身,断不能取“洞”一类与妖同流的污秽名词。
      简单来说是因为只有妖住的地方才会取名为“洞”,所以仙人栖处就叫了暮光涧,明明是一个特别大的山洞,名字却偏偏用了那么小气的“涧”字。
      “老祖,这…这什么情况”
      一踏入暮光涧,含涟就如一只过街老鼠缩起脑袋依偎在老祖身后,倒也不是她胆小,而是因为山洞里那群本该在闭关的老古板们正瞪大眼睛目视着她们祖孙二人进来,四周弥漫着令人室息的气氛,一看就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塌天大事。
      含涟内心紧张,心里打鼓般想着是不是自己偷溜到山脚下的事情暴露了,所以才这
      副对簿公堂的架势。
      而相比她没出息的样子,目不斜视的老祖和后面镇定自若的瑶弱就显得强了很多。
      老祖瞥眼,见身旁眉目出尘的孙女做贼心虚的样子,嗔道:“既敢为闹事的虎,就别
      这副做了贼事的鼠样!”
      紧张的含涟自顾自地环顾四周,也没听出老祖话外弦音,最后紊乱的步子还是被四平八稳的老祖带到了了巳宗长面前。
      了巳宗长本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头,此刻一身灰衣,背着手满脸发黑的样子倒有几分像压着火的黑雷公,动辄就会被他的震天雷劈个半死。
      含涟一见更怕了,眼神直开始左飘飘右飘飘,就是不看那黑雷公。
      不过了巳老头却是没兴趣理会她的。
      见老祖过来,了巳原本背着的手立马归回身侧,一脸发黑的表情也有了些好转,他看着老祖,低眉恭敬唤了声:“仙家!”
      这称呼是真的,整个迟暮山的仙人里除了有地仙仙阶的老祖以外,谁还敢称仙家
      可老祖本人对称呼这类表面的东西却是不以为意的,只拉着含涟对了巳行了个俯身礼。
      了巳一惊,忙要来扶,老祖却不给他机会。
      没等了巳走近,老祖拉着含涟就重新站好了。
      “宗长可将那人拿下?”
      老祖面色不动地问。
      含涟诧异与老祖对视一眼,心里紧绷的弦一松,十分侥幸地想:听老祖这话的意思,看来是不关她的事了。
      果不其然。
      了巳回话时,脸色再次黑了下来,语气仍是恭敬地:“人已抓到了,正要处置呢!劳仙
      家忧心,追回法器……”
      话没说完,老祖不耐地抬手制止了巳的话:“不必如此客套,麻烦的像凡人,我听
      着都烦!”
      了巳一愣,无比恭顺的低低应了声:“是!”
      “不是说要处置吗人呢”老祖又问。
      了巳反应过来,只手托起,一方铜面八卦锁魂镜就安静躺在了手心,口中再念动一诀,镜中八卦阵相微微扭动,一道白光冲破镜面后地上便照出了一个五花大绑的身影。
      “大司事?”
      首先出声的便是含涟,她盯着地上被五花大绑起来的大司事,惊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时才倏地然想起一件事……
      怪不得那几个小妖能毫发无损的进入迟暮山,还轻易越过那两只上古的混账老猫崽子,原来全是这个掌管迟暮山杂事的大司事在背后捣鬼!
      被绑的大司事面色难看至极,却无半点悔意地啐了口,恶狠狠骂到:“了巳你个不值
      说的,你不是要灭我元神吗?怎么?如今又要耍什么花样?告诉你,我不怕……”
      口出狂言未得完全,了巳一抬手就请大司事吃了清脆的耳瓜子。
      大司事被打的嘴角冒血,一双眼带着怨毒似能喷火般紧紧盯住了巳。
      二人视线交汇,若有无形的刀枪剑戟在交锋,了巳不吝严重地斥:“你胆敢蓄意破坏法圈,使小妖入山盗取镇山法器,惊扰了迟暮山正主,其罪之大岂是诛灭元神能够抵消的?”
      大司事神情古怪,嘿嘿笑了两声,好似一个神经病歪着脑袋回答:“我有什么错?破坏法圈的是那镇守寒珠的梼杌,偷走寒珠的是妖界的几个小妖,至于惊扰迟暮山正主一说,我倒是想问问……迟暮山历经数百万年,与天帝同寿,有过正主这号人物吗?你日日打着这虚无的旗号,难道不是在狐假虎威吗?再说,就算有正主,那也是你了巳惊扰的,与我何干?你们这么多个大小仙人竟让妖物从眼皮子底下盗走镇山法器,难道不是你了巳无能吗?”
      “住嘴!”老祖冷眼,手中扶杖重重砸在地上:“如此狂妄不知悔改!不是你蓄意而为,梼杌怎会突然发了狂?”
      大司事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打算,见老祖有怒色也不说话,只是歪着脑袋一个劲邪笑。
      了巳皱眉,朝老祖微微俯身:“仙家,人既已在这,你看是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
      他想处置掉祸患的意思老祖自然明白,但也不急于一时。
      现下老祖对了巳不问缘由有些不满意,便仗自己仙阶比在场的都高一级,开口问大司事:“我且问你,为何这样做?除了那几只小妖以外,可有其他同谋?寒珠声名在外,你想得到也正常,但如今事情败露,你实在不必为此落得个诛灭元神的下场,不若你都说出来,说出来自然就将功折罪!”
      “将功折罪?”
      大司事表情像听了天大的笑话,怪笑了两声反问:“仙家怎的不问问了巳宗长,不问问在场的这些宗老?我还有活路吗?”
      老祖沉默,望向面色越发难看的了巳,终于一拂袖子不再作声。
      含涟脑袋肩膀缩在一起左右看了看,才觉得整个暮光涧里弥漫着滔天火药味,底下那群瞠大怒目的老古板们,看样子真真是恨不得一人一道惊雷咒劈死这个差点祸害了迟暮山众仙的凶手。
      大司事的下场已然成了定局。
      只是到最后,老祖都能没弄懂大司事到底有没有同谋。
      这件事含涟是明白的,老祖之所以想揪出同谋,其实也是想知道瑶弱和大司事的事情有没有关联,若大司事故意放出梼杌,借小妖的手将寒珠带出迟暮山,又令瑶弱夺取寒珠,本意大概是想制造个偷天换日的障眼法让迟暮山仙人将盗取寒珠一账记在妖族头上。
      若真是这样,倒也解释了瑶弱为什么知晓寒珠失窃,不过她为什么又要跑到老祖面前胡说八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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