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饶命》长羽朦胧

24、认命

　　七月又不讲话了，此处不知道是何物内部，四周皆白无边无际，她自己寻了个地方蜷缩着躺下。

　　她从小就是这样，不高兴了喜欢大被蒙头，把自己盖起来不让人看，也不让人靠近。

　　谢玄也不说话，两人又僵持了一阵，不知过了多久，谢玄终于找到个话题：“你袖子里是什么？”

　　七月本来不想回答，又觉得那虫子实在怪异，便从袖口拿出海螺，背着身子递了过去。

　　谢玄站起身，接过了海螺，他头上那把巨剑虽重，却并不限制他在此间的行动。

　　谢玄将海螺悬在掌心，长指轻旋，那海螺滴溜溜转了起来，不多时，掉出一个金色的甲虫，发出吱吱的声音。

　　七月听见，还是没忍住坐起身来，只见谢玄以剑气将它控在掌心，正在仔细打量。

　　“哪里拿到的？”谢玄问道。

　　“剑冢之内，有个弟子忽然放出来的”七月回答，想了想补充道“这虫子好像不吃人，吃….”

　　“吃剑”谢玄望着那虫子，开口。

　　“师父你怎么知道？”七月惊讶。

　　谢玄看她和自己说话，面色也好了一些，将那甲虫仍旧放回海螺，道：“这是虫族的东西，喜食灵铁，有人蓄意将它投入剑冢，应该是冲着其内的灵剑而来。”

　　“完蛋了，外面还有一只呢，它好像还能复制再生。”七月瞬间后悔没将另一个也抓住。

　　谢玄随手幻出一道光幕，倒映出几处剑冢内的情形。

　　果然，在一些普通灵剑生长之处，那金色甲虫数量激增，部分灵剑之上已经密密麻麻爬满了甲虫，争先恐后叠着身子啃食。一些低阶弟子从未见过此景，纷纷用自己手中佩剑击打，却没有大用，场面极为混乱。

　　“糟了糟了，它们真的在以剑冢内的灵剑为食！”七月焦急。

　　“雕虫小技”谢玄不屑，屈指一弹击中巨剑，霎时金光荡出，从此间扩散至整个剑冢，力道不大，但瞬间令四下金石之音震动，只见甲虫纷纷从灵剑上掉下，个个背朝地跌落，其余的弟子们摇摇晃晃扶着墙壁站稳，有反应快的拔剑而刺，果然一击即中，众人纷纷拔剑劈刺那甲虫腹部。

　　七月惊喜“师父好厉害！原来弱点在腹部！”

　　七月左看右看，在人群中却没有发现李伊等人，也不和谢玄冷战了。拉着他袖子道“师父师父，剑冢其他地方呢？其他人怎么样了？”

　　谢玄将海螺放回七月袖中，淡然道“其他地方不用我管。”

　　七月哀求“求你了，能不能让我看看我的朋友如何了，他们一个身穿红衣，十分貌美，还有一个你见过的，曾经被你一脚踢下山去过的，叫少羽……”

　　谢玄停下来看着她。

　　七月手松了下来，声音也小了“我只是有点担心……”

　　谢玄脸色不佳，但看七月这样子，终究还是抬手化出一道光幕。

　　第一道光幕里正是少羽，他身背一把流光宝剑，显然已经顺利择剑，此时正在剑冢入口，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这剑好美，很厉害么？”七月赞叹道。

　　“长虹剑，不怎么”谢玄评价。

　　七月点点头，心想道：“这把剑明明流光溢彩，一看就知并非凡品，也不知师父为何如此讨厌少羽…”

　　见她没有异议，谢玄立刻撤了景象，又化出另一道光幕。

　　那里依旧是七月之前看到的高台，银剑之下，李伊和魏秋吟各自突破了剑阵，逐渐靠近了那台上的银剑。

　　两人争一把剑，显然有看头的多。

　　群剑飞舞着从李伊身边擦过，七月紧张万分，紧紧抓着谢玄衣袖，生怕李伊受伤。

　　“她拿不到的”谢玄无情道。

　　“什么？”七月惊讶的转头。

　　说话间，魏秋吟先一步踏上高台，却被李伊一击打开，两人带进来的佩剑已经残破不堪，眼看银剑近在咫尺，便空手争夺起来。

　　魏秋吟更靠近剑柄，刚要拔剑，李伊反手撑住石缝，勾过魏秋吟小腿。将他扳下高台。魏秋吟重重摔在地上。

　　台上的李伊得意一笑，转身将那银剑从石中拔出。霎时间整个石室内光芒万丈。

　　“太好了！”七月高兴起来“师父你看！”

　　谢玄并不说话，双眼依旧看向场中。

　　四周被他们击败的剑少说有数百把，此时它们纷纷立起剑身，似乎在观望哪一边实力更强，剑柄像“头”一样左右摇摆。

　　只见台上的李伊忽然笑容消失，她握着剑的手竟像是不听使唤一般，继续向台下的魏秋吟发出攻击。

　　“她在做什么？”七月生怕李伊也做出同门相残之事。

　　谢玄道：“不关你那好朋友的事，此剑名为天演，生性狭隘，会主动除去对自己最有威胁的对象。”

　　魏秋吟带进来的佩剑早已在被剑群围攻时折断，眼看就要重伤。

　　七月吓得捂住了眼睛。

　　一声重击爆发。

　　谢玄轻轻拍了拍七月捂住眼睛的手。她睁眼，见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情景。

　　李伊那威力无匹的银剑直直刺入魏秋吟身前，被他凭空以一把透明“气剑”挡在身前，魏秋吟嘴角渗出血迹，却气势惊人！

　　“这是？”七月惊呆。

　　“入山三年可驭剑气。”谢玄给出了一个肯定评价。

　　七月瞪大了眼睛“我听丹蕾姐姐授课时说过，剑宗以驭剑，剑气，剑心为三大关窍，能令剑气化形，一般也得有上峰实力，魏秋吟刚入山修习就能有这样的本事，算得天赋过人吧？”

　　谢玄斜看了她一眼“还行吧”

　　七月无语。

　　另一边，李伊没想到他能驭使剑气，大惊，魏秋吟一笑，重击李伊手腕，将她一掌打开，竟反手夺下那剑来！

　　魏秋吟擦干嘴角血迹，只见其下观战的剑群如受召般涌起，纷纷向其臣服，他对着光欣赏了片刻手中的天演，对李伊道“承让了。”

　　李伊倒在地上，右手虎口发麻微微颤抖。

　　想起来之前自己似乎害李伊分心受了伤，七月更是担心。 “平日授课，她俩成绩也不相上下的，怎么会这样？”

　　“从刚才起，围攻他的剑群就比那女孩儿的多一半，这小子资质远超同辈，平时应该对实力多有隐藏。”谢玄严肃道“你那朋友，若不与他抢这把剑还好，冢内灵剑有傲骨，她此时败下阵来，只怕这次再难寻到命剑。”

　　李伊紧咬着牙，择剑已经失败，她捂着受伤的手，眼眶微红，却不肯落下泪来。

　　七月想起李伊和她说过的抱负理想，又想起她每日早起练剑的样子，心酸的红了眼眶。

　　“那丫头看起来不好相与的样子，你很喜欢她么？”谢玄不冷不热的问道。

　　“她是我的好朋友，时常护着我的。”七月辩解

　　“护着？”谢玄语气突然不好。

　　七月下意识否认：“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其实”

　　谢玄等着她说完。七月却忽然感到一阵无力，不想解释了，道“你要是真担心我被人欺负，就自己想办法出来护着我。总是冲动惹祸给自己招来麻烦，然后叫我不要管你，到头来不还是把我扔给别人。”

　　谢玄沉默。

　　七月望着一步步走出剑冢的李伊背影，十分难过 。

　　谢玄也不知该说什么，见她失望，干脆挥手撤了影相。他伸出手，本欲像小时候抱一抱她安慰，却忽然发现小徒弟已经长成了大个子，只好收回手。道： “今年的择剑结束了，那是她的命数，你不必如此。”

　　七月有些怅然“师父，修道之人，难道不是为了反抗命数而踏上寻仙之路的么，你们都相信命数？”

　　谢玄没有回答。

　　不知隔了多久，七月转头看向他，才发现谢玄望着自己。他笑了笑，道“以前我也不信的。”

　　“以前？”七月不解。

　　谢玄扶住她肩，似乎下了什么决定，认真道：“小月，远离我，就是你的命数。”

　　“什么意思？”七月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从未想过，还能见到你长大的样子”谢玄微微笑了一下“替我谢谢金楚，照顾好自己。”

　　七月一惊，然而已经来不及，谢玄一把扯下她胸前的百应符，一掌将她推出。

　　七月被此处的灵虚空间疯狂排斥，如同失重的气球急速向远方飘去。

　　“师父！师父！你怎么又这样”七月边飞边生气喊道

　　谢玄目送她离开，和巨剑一齐虚化在无尽的空白中。

　　“我一定会想办法救出你的！”七月大声喊道。

　　七月被弹回到剑冢之内，她站起身，不知身处何处。正迷茫，一柄不起眼短剑自一旁飞出，竟主动为她带路。

　　“师父？是你吗”七月四处大喊，空荡的剑冢却无人回答。

　　她在原地气了一阵，那短剑依旧呆呆等着她。

　　七月有些失落，却又有些庆幸，总算得知师父性命无碍。这趟也不算没有收获，她冷静了下来自我鼓励，只要再找机会，不愁进不来。现在还是先出去要紧。

　　七月只好跟着这剑前行，果然很快见到了天光。

　　她原本以为这剑光会将自己带去出口和少羽汇合，却不知为何从另一侧山岩之下的裂口走了出来。七月从不未听说剑冢还有别的出口，忽然她仿佛想到什么，回头看去，短剑退回剑冢之内，岩石已经迅速闭合。

　　七月想这样也好，免得少羽被发现带其他峰弟子进入剑冢。她以传音符告知少羽自己已经出了剑冢后，两人终于汇合。

　　他显然惊魂未定：“幸亏你没事，真担心你被困在剑冢里面。”

　　“我没事，对了，我在里面捉到了一只奇怪的虫子，你看看” 七月将装有甲虫的金螺交给少羽。

　　“太好了，我师父正为这虫子的事头痛不已呢”少羽大喜。

　　“师父？”七月一下没反应过来

　　“不错，这是我的命剑长虹，今日择剑之后，我已正式成为剑宗弟子。”少羽取下佩剑向七月展示，只见剑身通透流光，十分澄净。

　　七月为他高兴，问道“太好了，这剑一看就非凡品！”

　　少羽不好意思的笑笑，却又露出一丝忧虑“可惜，今年因这虫子捣乱，择剑成功的弟子人数锐减了大半，还不算受损的灵剑。”

　　“这么严重？”七月没想到。

　　“已经择剑的修士不能擅入剑冢，出来的弟子又没一个说的清楚里面出了什么事。无论是何人所为，涉及剑冢，就是直指剑宗根基。”少羽道。

　　“至于么，不过是一群虫子”七月不敢相信，那虫子明明被谢玄轻易制服。

　　“你跟我来”少羽御剑带七月来到学舍之外。

　　只见学舍之外，大批弟子收拾包袱离开，无一例外，全都是今日择剑失败的剑宗弟子。

　　“师父说，伤剑不及伤人，这些弟子资质气运已然十分出众，但因为这次的波折，无缘进入剑宗，且徒增了一道道心关隘，日后要重拾信心也十分不易。这次意外，不仅是剑宗的损失，也是整个修真界的损失。”少羽感慨道。

　　的确，七月想，这些人在山下也都是各门派州域的顶尖才俊，入山三年，层层脱颖而出，却在一夜间遭受重击。他们有的不忿，有的故作坦然。但无论如何掩饰，都盖不住眼中的失意。

　　如同李伊，天赋卓绝，却总会遇上更强的魏秋吟。人人皆以为自己是天命之子，殊不知人外有人，天赋的残酷就在于，它让你相信自己与众不同，却也可以转瞬摧毁你的相信。

　　七月问道“你看到昭薇了吗？她怎么样了？”

　　少羽摇摇头“她择剑失败。估计也快离开山上了。”

　　七月着急“我知道，那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么，比如寻一把其他的命剑，或是….”

　　“没办法了小月”少羽遗憾道“不是剑宗的规矩死板，如果命剑不是玄清剑冢，根本无法在山上汲取灵气修炼。”

　　“那再让她进一次剑冢呢？”七月问“如果她能再进去一次，重新挑到一把剑，哪里那么多，总有其他的选择。”

　　少羽摇摇头“长老们不会同意，剑冢每年只开一次，时机运势亦在考量之中。或许这就是命吧。”

　　“那你会认命吗？”七月忽然道

　　少羽一愣。

　　“少羽，如果今天失败的是你，你会认命吗？”七月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少羽不知如何回答。

　　“我希望不会，陶寿总说你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主角，我虽然不太懂，却也明白一定是大有成就的意思。从我上山以来，处处碰壁，法阵不会驭剑不行，师父也不要我。但如果我就此认命，我根本走不到今天。”七月看着那些失落而走的弟子，坚定道“我不会认命的。”

　　少羽怔住，七月却已经跑开。

　　七月找遍了所有地方，从学舍到李伊经常练剑的山崖，都没有她的踪迹。阮静两耳不闻窗外事，在七月进门时都没看她一眼。

　　到最后她开始无差别的搜索，把所有能去的地方都去一边，一直找到了晚上，终于在问心殿发现了李伊。

　　她一个人靠着廊柱，望着自己受伤的右手发呆，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

　　问心殿除了被罚很少有人来，她一个人躲在这里倒也清静。

　　七月想起自己三年前入山被罚跪的那一晚，问心殿还是当年的样子，然而落寞的人却换了一个。

　　七月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李伊面前。

　　李伊看到她正要起身离开。七月忽然道：“别走，我有办法带你再进一次剑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