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昨日乍过

2、回溯

　　秦远和戚澄其实很早之前就认识了，早到尚在胎腹之时，双方母亲便是交好。那时丞相还不是戚澄，也不是戚澄他爹，戚父不过一个五品官，举家在秦母的帮衬下来到了京都，秦家已是高官厚禄，戚家虽非飞黄腾达，但是有秦府撑腰，也算得上达官贵人。戚澄比秦远大了四岁，初相遇，秦远五岁，正是秦远最为风光、如日中天的时候，小小的秦远已是读不少书了，说不上口若悬河，但也是能说会道了。
　　戚澄当时一进秦府，看到的就是秦远张扬的笑，九岁的他垂下了眼，不知想了些什么。
　　之后两人如胶似漆，行诗会，赏月色，作对子，总是在一起的。就这样过了五年，少年长的本就快，戚澄像抽长的青竹般身量高了秦远不只一个头，那模样从不招摇到了谪仙似的，与秦远的幼时俊朗不同，他是后来才长开了的。再后来，他们不在一起了，不再同进同出，不再形影不离，甚至不曾见面了。
　　问原因，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一个记忆深刻却不愿记起的故事。
　　戚澄在第二日丑时便开始洗漱，早早入了宫觐见皇帝，这一去，到了晚上亥时才回。
　　秦远无处可居，便又回了秦府，因大门封了，于是荡到了小道处，不料小道也上了封条，想是他的出入被有心人看到了。秦远依旧是那身在烟楼时的衣服，衣上的酒香早已变得臭不可闻，他的脸其实一般人也不晓得，只是一张脸的样貌被传的入神，知道他身份的却是没多少，更别说他平日里也是掩了面出了小道去逛花街的，想来还是楼里的姑娘最为熟悉他。
　　他想起了在府里匆忙落下的扇子，闭了闭眼，竟是想翻墙入府。
　　满身狼狈，再见到秦远时却是在丞相府。
　　“公子，您在这里住下吧。”丞相府的灰衣仆使给秦远收拾了偏院，他今日见到这公子时，还是狼狈的满身是灰，身上又是说不出的怪味，不曾想到这公子沐浴完，竟是如此花容月色，像一弯皎洁的月照亮了周边景，画里走出来的人儿。他很乐意给这样的公子服使，不过，这人到底是谁呢？
　　“……子遥，相别已久。”戚澄望着这熟悉的容颜，良久说不出话来，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看着秦远，不曾离开片刻。
　　秦远有些害臊，只觉得这眼神已经穿透了自己，这句相别已久更像是某种宣告般让人坐立不安，他将寄人篱下，心里过意不去，只凭借着一段若有若无的年幼记忆，他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好，如今秦家将不复存在，自己像是过街老鼠，没想到戚澄这人倒是挺好的，也许就只是因为当年母亲的提携，但秦远对戚澄还是感激不尽。
　　戚澄，实乃君子也。
　　如此想着，秦远说道：“子澈，你今日相助子遥将不忘于心，若有来日，当涌泉相报。”
　　戚澄没有回答，他虚握了几下拳头，终于鼓起勇气道：“子遥，我昨日去面见了圣上。秦将军他……克扣军粮，如今被太子党侧参了一本，已经查实了，大理寺已经落实，刑部蓄势待发，如今三皇子也救不了，我……”说到这，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气力，将那无能为力隐下嘴角，堂堂丞相，却救不了他的恩人，救不了一个垂老的忠臣，眼看着那一颗爱国之心陨落淤泥。
　　秦远不想就直接面对这结局，戚澄没有给他哪怕一点心理准备，就这样猝不及防，他的唇瓣微颤，想说些原谅戚澄理解戚澄的话，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胸腔像个破屋一样风也吹的进去，喉咙咽下一声呜咽，他想说这不可能，老爹他精忠报国从未有异心，他想求戚澄去把秦铮救出来，把府里的所有人都给放出来，但是他知道戚澄没有办法帮他了。
　　他的眼圈红了，眼泪倔强地在眼里打转。他转身，快速的用袖子抹了把脸，强笑道：“子遥都知道了。我过几天便走，不会连累到你。”
　　可是戚澄也是奇怪的很，他的脸色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自己走了他不该开心吗？
　　夜色暗沉，蝉声阵阵，扰的人心烦意乱。秦远脑子里满满的愁意，这像是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一晚一样，一样的无解，一样的绝望无依。这世界从来没有变过，他以万物为刍狗，他如何知道残酷之意。
　　戚澄立在原地像入了定般，过了许久，他竟是沉下眼，眼里是破釜沉舟的决心……
　　这一个晚上也许是心境的相合，也许是故人的相逢，也许是皆有之，秦远竟是梦到了十年之前的事。
　　往事从未消逝，只是折成了一小块放进了脑中看不见的角落，再摊开，是清晰的回忆，是痛苦的幻梦，是无尽的沉沦，是无声的挣扎。秦远掉进了那个世界，仿佛再也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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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短篇哈，很快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