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你好 ...
-
08
“前任,院长?”
这四个字从我口中吐出来,总是莫名有种奇怪感。
“对啊。”姚丽女士瞥我一眼,“你可能不记得,崔天梦是这所医院的前任院长。”
“那她人呢?而且……”而且为什么到最后我成了院长?
姚丽女士难得长叹口气,“她不在了,十年前,死在我们医院的后山上,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死亡的第三天了。”
“她是自杀还是他杀?”我继续追问。
“我不知道,我当年也才来没多久,只是从别人口中听到说,死因错综复杂。”
可能是因为讲到过去的事情,姚丽女士脸色有些不太好。
我懵懂问:“那……为什么后来院长成了我?”
说实话,问这个问题之前我脑海里已经设想了好几种可能,但姚丽女士却给了我一个最不可思议的回答。
“你从小就在医院生活,一直都没离开过。也是崔院长一手扶养大的——”
这话越听苗头越不对,越听越有往狗血方向发展的,我连忙打断她,诧异问:“难不成崔院长是我妈?!”
我激动的差点站起来,听到我难掩兴奋的激情语调,姚丽女士眼皮都没掀一下子,抬手就给了我一锤,力度不轻不重,正好让我吃痛不已。
“嗷——”我猝不及防的叫了一声。
“想什么狗血琼瑶剧呢?”姚丽女士翻的白眼都快撑过去,“你是崔院长领养的。”
我尴尬笑笑,“哦哦,您继续说。”
“没了,还说什么?”姚丽女士喝了口茶,末了吐出茶叶沫子,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没了?”
“是啊,你虽然这些年生病了,但早年间还是可以的,医师执照什么的也都考下来了,而且医院效益本来就不怎么好,交给你也不怕有多大的损失。”我从姚丽女士冷淡口吻中嗅出了一丝庆幸。
我:“……”
可是……如果崔天梦是前任院长,为什么那个人会一直缠着我呢?在那些我不记得的时间里,我、到底经历过什么?
我默了默,肯定道:“师傅,我这次晕倒是病情加重的原因吗?”
这回换姚丽女士哑然,她从身后拉了一个椅子坐下,郑重其事说:“小秦米,你心里的心结并不大,可是你这么些年却从来都没有解过它,导致它越来越难缠,心郁有时候比任何生理上的病症都难以治疗。”
“不是、”我满嘴的话都涌到嘴边了,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该怎么和姚丽女士解释我这段时间来所有浑浑噩噩的经历。
“什么?”姚丽女士挑眼,给我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对上姚丽女士的目光时才发现,原来雨已经停了,细碎阳光撒进姚丽女士那双丹凤眼中,衬得眼珠澄澈泛黄光。
我深吸口气,垂眸:“没什么,对了,那你有给祝岁治疗吗?”
姚丽懒懒说:“没,人家看到你晕在地,好心让我先照顾你,说下次再说。”
“但她上次已经错过一次治疗了啊,再加上她不是说下周要去外地,去一个多月吗?”我努力掰扯着记忆,争取让自己收集到的信息是正确的。
祝岁具体是什么病,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唯一知道的是她这个病必须要按时定点的进行诊治,因为每次开的药都会不同。
姚丽女士却是非常淡定,“没事,她的病着急也没用,我给她多开了几天的药,不用担心。倒是你的方平呢?他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方平,我就一个头两个大,气儿都起不起来,“他的病好像更严重了。”
“更严重了?”姚丽女士语气平淡,好像早就料到会变成现在这样一样。
“到哪一步了?”
“解离。”
曾经有人这么形容过解离这一过程,它会比你吃一百片安眠药再被推到急救室里洗胃还要痛苦的一个经历。
而这种痛苦往往是不自知的。它会造成你的感官,逻辑能力,表达能力,以及精神无法集中,会让整个人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
对于发病前的所发生的事情会记得清清楚楚,但发病后的这一阶段所发生的事情都是迷迷糊糊,像做了一场梦。
而我最担心的是他这样由精神状态几乎复全直接断崖式的跌至谷底,这样的突然陡转,他这个人能够承受的住吗?
“当初我就提醒过你,方平的病不只是简简单单的情绪感知障碍。他现在这个状态,也不失为一个好事。至少我们能有点把握。”姚丽女士食指扣在茶杯上,微微收紧。
我:“他现在还在房内吧?”
姚丽女士:“还在,他用了药,暂时还醒不来,你把药吃了,就睡会儿吧,估计等你醒来他的药效也就散了。”
白色药瓶静静立在旁边的塑钢白桌上,里面装着蓝色药片。
我心沉了沉,“师傅,我已经要开始用罗福宁来压制了吗?”
罗福宁,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听到这个名字,而有那么一部分人却是终日与它为伴。
而这部分人通常都是因为寻常药物很难压制其病状,只能选择罗福宁来维持正常精神状态。
“只是暂时,后面会陆陆续续的给你调剂别的药品。”姚丽女士试图用事实来安慰我,可显然效果甚微。
一时间,屋里静的只有窗外树叶晃动的声音,姚丽女士脚尖轻轻一点,转椅移动,面向阳光,被精细描涂过的眼睫根根分明,有柔光在上跳跃,可姚丽女士凛冽的侧颌并没有因此变得柔软几分。
我脑子里乱哄哄的,一团糟,就好像有人突然抓了一团东西塞进来,漂浮失重。
…………
“师傅,我“看见”他了。”
我的话让姚丽女士面部有一瞬的僵硬,她没回头,后背像平常一样的懒散,她问:“什么时候?”
“没看清具体长相,只是这段时间三番四次的会做这样的梦。”我说着说着心里蓦然有一处塌陷下去,难受的厉害。
姚丽女士嗯了声,示意我继续说,但我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只能算了。
我伸手倒了杯水,在三粒罗福宁干咽了下去后猛灌了一大口水,但是下一秒又全部呛了出来,如数吐在水泥地上,漬迹斑斑。
“你这样是不行的,只会浪费药片,咱们医院的物资可是有限。”姚丽女士起身避开地上那滩污秽,又倒了几粒药片递给我,冷笑一声威胁:“再吐出来你就给我咽下去!”
我不自觉的身子一抖,缩缩脑袋,老老实实接了过来,强压住药片返潮而归的难忍涩意,勉强吞了下去,冲姚丽女士张张嘴,表明自己真的吃了下去。
“以后冉然的病你不用管了,把她的病历档案都归档吧。”
“为什么?我们不是昨天才去给她送的药吗?”
姚丽女士往后退了半步,细高跟发出轻轻叩响,皱眉说句:“她昨晚自溢了。”
“昨晚?!”
我顿时如遭雷劈,喃喃哑语,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她昨天……我彻底懵住,对啊,明明自己昨天都察觉到了她情绪上的不对劲,怎么,怎么就没能多注意呢?
我坐在床上,四肢逐渐发冷,背垂丧的靠墙,一边拿头轻叩墙面,一边懊悔。
“昨天我看出来了她的不对劲,可我只是以为她是间歇性的焦虑急躁。”
“这和陈舒台的情况不一样,即使你这次阻止了,可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没人能救的了一个抱着必死无疑心态的人。”姚丽女士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冷漠般的斩钉截铁,没有半点温度。
谈及陈舒台,我很快冷静下来,定定看向姚丽女士,末了,说:“我知道了,您不用担心。”
“那行,你先自己待会儿,我要去沈春画家看看,那边打来电话说她突然一直闹个不停,吵得厉害。”姚丽女士轻撩了卷发,象征性的喷了点香水,凑近比较嗅了嗅,十分满意的打了个响指,转身潇洒离开,丝毫不管我这个“晕倒”的病人。
我:……
门锁落响,约莫三分钟的时间,姚丽女士的高跟鞋声彻底消失,整个医院只剩我和方平。
倒也没什么恐惧,在医院待的时间久了也就这么一个优点。我阖眼静了静心神,但那男人的身形一直都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甚至还有加重的趋势。
我变得极其烦躁,觉得周围的所有都是碍眼,我腾地起身,将窗户打开,附身探头,窗外是医院后山。
现在天气好,阳光炽烈,西南方向有一处绿油油的斜坡,那里就是当初崔天梦的尸体被发现的地方,也是她的埋葬地。
我其实记得她,又或者说,是昨天才记起她的,但我却别扭的对姚丽女士说不出口。
这是件反常的事情,在我仅有的记忆里,姚丽女士是我唯一一个信任的人,也应当和她建立了最亲密的关系,可为什么从上个月起,我就开始对她产生抗拒的心理状态?
今天吐出罗福宁也是故意的,我莫名存着想要激起她不悦的心态,即使失败了,但我依然能从内心深处感知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感。
我想,这座医院可能有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