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心（重写）》一生之水

7、第6章 比生和死更遥远

　　答应了什么？

　　这问题要她如何回答？她能告诉雅如她已经把自己卖了吗？

　　“雅如，我没答应他什么。”

　　“你在说谎！”这是雅如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对她说话。

　　“我不会对你说谎。”明子用极其温柔的目光看着她，温柔地说着谎话。

　　“可是……”

　　“没有可是，我永远不会对雅如说谎。”

　　“嗯，”雅如微笑着点头，俯在明子耳边说，“我发现了一处可以轻松跳到这宅子的地方哦，呵呵！”然后，她站起身来，对明子说：“我这次是真的要走啰！不用想我，因为……”她轻轻眨了一下左眼，然后转身离开。

　　“她根本不像十岁，”林止羽在她身后冷冷地说。

　　“呕—— ”

　　林止羽闻声回首，发现明子俯在床沿呕吐不止。“真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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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时分，林止羽再次踏进明子的房间。床前的烛火忽明忽暗，让他很难看清明子的脸。

　　“林公子？”床上躺着的人突然说话了。

　　“嗯。”

　　佐藤明子侧过脸来，朝他微笑。“林公子，我觉得你的这笔买卖做的很不划算哦！你看，自从我来到你家就一直一直生病，而且都没有好起来的迹象呢。我粗略地算了一下，按照一服药二十文钱，这几天我也至少花了你五贯铜钱喔！”

　　“错！是五十两！因为我不会买便宜得只有乞丐才会买的药。”

　　“呵呵，有那么多哦，我都不知道呢。”明子以支撑起自己的身子，然后靠在床栏上。她突然收起笑容，很认真地望着林止羽说：“我会帮你把这笔钱赚回来的。”

　　“赚？你准备怎么帮我赚？”林止羽嘲弄地望着她。

　　“我……我不是很清楚我自己还能做什么，可是只要我能做到的事，我都会去做。”

　　“哦？那如果我说，我要你到妓院里去卖，你会去吗？”

　　“……”

　　“那就省省吧！”

　　明子咬了一下下唇，轻声问：“你会要你爱的人去妓院卖吗？”

　　“佐藤明子！注意你的身份！”林止羽厉声说。

　　“我并不是不敢到妓院里去卖，我对所谓的贞操观念并没有旁人那么强，只要你不在乎我还拥有的这张脸。”其实，她也曾想过，如果再找不到工作，她也许……也许真的会选择走这条路。毕竟活下去才会有未来。

　　“无耻！”林止羽不屑地回过头去，不想再看她。

　　“没错，我也觉得。可是你试过挨饿吗？你试过没有衣服穿的滋味吗？你又是否有过看着自己亲人被侮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的经历呢？”明子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我有过，我试过。所以，我努力要自己变强，强到可以保护自己、保护我爱的人的程度。在我生活的原来的那个世界，我可以养活自己，但在这个世界，我不行！这正是我接下来要向你说明的。”

　　“……”

　　“林公子，你相信吗？我其实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一千年后未来……”

　　“佐藤明子，”林止羽猛然间转过头来，一把抓住明子的衣领，把她提了起来，“开玩笑也应该有个限度！”

　　“不然你要如何解释我和雅如如此的不同呢？”明子无惧地直视着他的双眼，“尽管我已经忘记了很多很多，但以我目前知道的东西而言，依然足以改变这个世界。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向你解释清楚在不久之后我可能会忘记我所知道的全部事情，我希望到时你依然要我。我害怕有一天，你会因为我没能在此时向你解释清楚而以为我在愚弄你或欺骗你。还有，我想让你明白，我必须在我还没有忘记一切之前教会雅如如何生存下去。不管你相信与否，她的记忆完全消失了，对她来说，无论是我们原来的那个世界，还是现在的这个世界，都是陌生的。好了，林止羽，放开我吧，好吗？因为你这样，可能会使我再病上好几天，我并不是吓唬你，因为我又开始发烧了。”

　　林止羽伸手欲探她的额头。

　　明子不自觉地躲开了，但这却招来林止羽一阵大力的钳制，这次他甚至搂住了她的腰。

　　“唉，”明子叹了口气，“林公子，如果你想让我尽快好起来，就请与我保持距离。”

　　“保持距离？”

　　“是，保持距离。”明子很耐心地重复着。

　　“你忘了你的承诺了吗？”

　　“没有，我记得我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明子无奈地闭上眼睛，任由他冰凉的手指碰触她的额头。不是说性喜男色的吗？除了我的脸，难道他还会对我的身体有所需要？拜托，既然我已经不反抗了，你也该松开你那条手臂了吧？这、这似乎有点难为情欸！“算了，也许这样也好，一次忘个干净，之后就不再会发烧头痛了。”

　　林止羽突然松开手。

　　“咚！”

　　“好痛！”明子揉着撞痛的额头大叫，“喂！拜托你松开手之前跟我打声招呼，我现在的身体很脆弱欸！”

　　“说清楚！”林止羽拉了把椅子在明子对面坐下。

　　“如果……我和雅如还活在我们原来的那个世界的话，我们可能只是两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一旦我们打破时空界限来到千年之前的这个世界，我们就不再是普通人了，因为这意味着——历史可能会被我们改变。我相信在时空中存在一种神秘力量，它主宰着你我的命运以及历史的进程，人们有时把它称作上帝，有时又把它称作耶和华，在这个时代、这个地方人们更习惯叫它老天爷，当然我也正学着这么称呼它。”

　　“佐藤明子！”

　　明子吐了吐舌头。好了，佐藤明子，你该知道适可而止，玩笑开大了，一点好处也没有。“OK，对不起！我想说的是，那个叫做老天爷的家伙可能会容许我们阴差阳错地来到这里，但它绝不会容许我们改变历史，为此它可以选择的就是——收回我们在另一个世界的记忆，你懂吗？因此，我会变得和你们一样，不，我会远不及你们，也许我会完全失去生存能力。想象一下，一个十九岁的身体拥有新生婴儿的大脑，你觉得不可怕吗？”

　　“……”

　　“这听上去很玄，对吧？但是它却是发生过，就在雅如身上。在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她就失去了几乎所有的记忆，那时候的她似乎比一个婴儿要强些，至少她会说话，但她也只不过像个四五岁的孩子。当她问我她是谁的时候，我吓坏了，但更可怕的是我根本回答不了她的问题，除了她的名字之外，我记不起其他的了。我想，也许……当老天爷收回她的记忆的时候，为了永绝后患连带的把我大脑中与她有关的记忆也一并消除了。当时我还抱有一丝幻想，以为她可能会像我看过那些小说中描述的失忆症患者一样，失去的不过是一些有关自己经历的记忆而已，但实际上不是的，她失去的比那多得多，以至于当我要她写下自己所有会写的字的时候，她只能写到第八十七个。那时候的她急得满头大汗，哭得一塌糊涂，因为我告诉过她在我们那个世界她这个年龄应该是在上高中的，几乎所有的常用字都应该会写。也正因如此，我渐渐意识到我也可能和她一样，所以我不停地写下十九年来发生的种种。我想、想要留住些记忆，因为这些几乎是我从那个世界里所能带来的一切。”明子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深吸一口，拍拍自己的脸，努力微笑着看向林止羽。“你瞧，我还不算很笨，对吧？其实，我有想过以另外的方式留住它们的。我发现，只要我不和这里的人接触，失忆的速度就会减缓。但我没办法那么做，我根本没有把握做到远离文明也可以让我自己和雅如活下去……”

　　“等一下，”林止羽显然很难接受这些奇谈怪论，他紧锁眉头努力整理那些混乱不堪的信息，并且联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你是不是想说，你发烧病倒也跟这有关？”

　　明子脸上的笑容绽开了，尽管看上去有些凄然。“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呃不，应该说智慧。我想那可能因为我的记忆消失的同时大脑组织也遭到破坏的缘故吧？听上去像科幻故事，哦ごめん，我又……”

　　“说点我能懂的。”

　　“呃，我好像忘记了，在这个时代人们都认为用于思考和记忆的应该是心脏，那么怎么说才好呢？啊！应该说，当我失去记忆的时候，心也跟着乱了，而且是永远的乱了，这样子就使得身体跟着不舒服，用我们那个时代的语言就是‘炎症’。”明子用手试了一下自己额头的温度，估算着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听上去你会变得一文不值。”

　　这一句话吓得明子瞪大了双眼，她倏然抓住林止羽的衣袖，惊慌失措地说：“不，不是的，我不会让自己变得一文不值的，我会学，在我把过去的一切都忘光之前，我会努力学很多东西，我会比所有人都努力，努力一千倍、一万倍，我也不会再和你开玩笑了，我会做你想让我做的一切，我会……。林止羽，是你先提出要跟我做交易的，你不能反悔，你不能！”

　　她在发抖吗？这样一句话就会把她吓得发抖？林止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佐藤明子，你是笨蛋吗？”

　　明子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想要说什么。“林……林公子……”

　　林止羽无奈地抽回自己的衣袖。“在生意场上，我一诺千金。好了，我已经听够了你那可笑的故事，今天就到此为止。”说完，他走向门口。

　　“那表示……”还需要问吗？她不是早就知道她有张值钱的脸吗？

　　林止羽在门口处停了下来，背向她问：“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再被送回去？”

　　“……？”

　　“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还会被送回你原来的那个世界？”

　　“……”会吗？她从未想过。

　　“算了。”

　　就在林止羽以为明子不会或不能回答他的时候，明子的声音幽然传来：“这样的奇迹不会发生两次吧？”

　　林止羽微微一怔。是啊，跨越千年来到这里应该是个奇迹了吧？一千年，听上去比生和死的距离还要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