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破花》长安暮遥

5、五

　　听阿婴大概地讲完这些，墨疏点点头，自言自语到：“我还以为你是只普通的小鹦鹉呢。”
　　“我是……羽族人。”阿婴有些心虚，他清楚墨疏并不知道六百年前魔族遭受灭族之难的真正原因，但是他仍然于心不安，他总归是羽族人。
　　“那你会回羽族吗？会去找你的家人吗？”墨疏问他。
　　“我没有家，也没有家人……”阿婴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此后我仍陪着你就好。”
　　墨疏嘴角一弯，一边嘀咕道：“你一下子变成人还有些不习惯呢。”一边十分仔细地看着阿婴，一寸一寸地看过去，目光像要把人戳出窟窿来。
　　没等阿婴说什么，墨疏忽然急切地问他：“你脖子里的那颗珠子呢？”
　　阿婴笑了笑，从怀里拿出那只珠子：“就知道你会问，这么短的绳子你想勒死我啊？过几日你帮我换一个再戴。”
　　看到安然无恙躺在阿婴手心里闪着微弱红色光芒的珠子，墨疏也笑起来，眼睛弯成红红的月牙。
　　可是，接下来怎么办呢？只要他们在魔域，总有一天会被琉玥发现，这里不宜久留。
　　“阿婴，你也睡会儿吧，我看着，有事叫你，等云琦叔叔醒来我们再商量接下来的对策。”墨疏说话声音软软的，糯糯的，特别让人觉得安宁。
　　阿婴这才躺下，很快便睡的很沉了――他太累了。
　　墨疏往火堆里又搭了两支白骨，将火烧的更旺了一些。
　　这六百年来乃至此后余生，墨疏在意唯有三，一为魔族子民，他是魔族的王，守护魔族子民，守得魔族太平繁盛是他的使命。二为云琦叔叔，墨疏知道自己命途多舛，这六百年来，云琦叔叔寸步不离地精心护着他，他没有父母，云琦叔叔就是他最尊敬的长辈。三为他的阿婴，五百年前遇见他，他就将他纳入了自己的一生。
　　可是如今魔族落入他人之手，明日之事何人知晓。云琦叔叔遭人暗算，差点丧命，他却无能为力。阿婴为了保护自己受了伤，虽然阿婴不说，他却能看出来，可现在连一处安宁之所都寻不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墨疏很自责，自己那么在意，想要守护的东西，却都因为他身陷囹圄。
　　真是没用啊。
　　过去了有半个时辰，云琦醒来了，墨疏忙过去将云琦叔叔扶起来，阿婴也随之醒了过来。
　　“云琦叔叔，现在的情况想必您也清楚了，我们得先找个安全的容身之处。”墨疏对魔族之外的世界并不了解，只能求助云琦。
　　云琦思索了半晌，最后确定地说：“去人族。”
　　“为何？”阿婴追问。
　　“人族大多信神拜佛，神祠佛庙众多，我们身上的魔气会被遮掩，最不易查寻。”
　　“可是……”阿婴欲言又止。
　　“什么？”墨疏看向阿婴。
　　“人间没有苦生花。”
　　墨疏虽然有能够容纳万物的洛华袋，但是折下来的苦生花一天就会枯萎，失去药效。
　　“没事，我们又去不了多久，只是先找个可以商量计策的地方嘛，说不定很快就回来了，我没事的。”墨疏冲阿婴露出一个笑容，想让阿婴放心。
　　事实上，他们没有别的办法。
　　“那，走吧。”
　　三人一路往西，朝人族走去。
　　走到有人家的地方的时候，云琦忽然停下来。
　　“怎么了？”墨疏问。
　　“尊主，人族的人怕是见不得您的模样，会被吓着的。”
　　墨疏伸手摸了摸眼睛和额头：“那怎么办？”
　　旁边的阿婴却蹲下身来，对墨疏说：“上来。”
　　“你干什么？”墨疏不解。
　　“背你啊，我挡着，他们就看不见了。”
　　一个大男人让人背怪不好意思的，可是现如今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墨疏只好别扭地趴在阿婴的背上，让阿婴背着走。
　　为了隐蔽，他们一直徒步到离魔族很远的地方才使用功法，因此到人族的时候，已经三天过去了。
　　而墨疏明显觉得自己力不从心了很多，心里像有什么绞着似的，他尽量表现的无所谓，害怕云琦叔叔和阿婴担心。
　　到了人族，云琦将他们身上能当的东西都当了，竟也换了不少的银两，给墨疏买了一顶遮面斗笠，又去寻了一家僻静的客栈。
　　许是因为大清早的缘故，店里只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伙计笑吟吟地问。
　　“住店，两间房，要安静点的。”
　　“得嘞，客官您随我来。”
　　伙计将三人带到二楼最靠里边的房间：“客官，您先看着，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然后就退了下去。
　　从小墨疏睡觉就抱着阿婴，只有墨疏在身边的时候，阿婴才能睡得安稳一些，因此阿婴和墨疏仍然只要了一间房，云琦一个人一间房。
　　到了房间，墨疏好奇地东瞅瞅西看看，阿婴只是坐在凳子上，目光紧紧锁在墨疏身上，看着他走过来走过去的。
　　站在窗边的墨疏忽然惊喜地喊：“阿婴阿婴，你快来看！”
　　阿婴走到窗前，朝下看去，原来是店家种的一园向日葵，周边用竹篱围绕着，如今正是向日葵开得繁盛的时节，明黄色的花瓣和绿津津的硕大叶子相互映衬，随风而动，朝气蓬勃，这让墨疏有些羡慕。
　　这是墨疏第一次看见除曼珠沙华和苦生花以外的花，曼珠沙华和苦生花的美不免过于冷清，单调，寂寥，这向日葵开的多好啊，向阳而生。
　　不过他们此前并未见过向日葵，问了云琦叔叔才知道这花的名字。
　　墨疏不禁觉得人间绚丽多了。
　　“阿婴，我们在魔族也种满向日葵吧，到时候整个魔族都是向日葵和苦生花，一定很好看。”
　　“好。”阿婴温柔地应他。
　　白日里有些无所事事，云琦让阿婴和墨疏去街上玩玩，这几日实在是闷得慌了，他反正还要养伤，等身体好些了再商议对策。
　　要出门时，墨疏叫住阿婴。
　　“我帮你重新束一下头发吧，你头发乱了。”
　　阿婴有些失措地被墨疏按在凳子上，墨疏动作娴熟，很快就将头发束的整整齐齐。在魔殿的时候，他就极不喜欢殿里的侍女给他更衣束发，他觉得别扭死了，于是总是自己弄着。
　　阿婴失神地抬手摸了摸头发，半晌才说：“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嘛。”墨疏自然地拍了一把阿婴的肩膀，“走。”
　　人族的街上热闹的很，压抑了多日的墨疏一下子被街上各种有趣的东西吸引了去，在这个小摊前看看提线木偶，在那个小摊前摆弄摆弄花伞，阿婴只是看着墨疏笑，在一旁跟着他。
　　“阿婴阿婴！”
　　“嗯？”
　　墨疏站在一个货架旁，手里扬着一根红色的细绳，对阿婴说：“珠子拿来。”
　　阿婴会意，从怀里将珠子拿出给他，墨疏拿下原先那根旧的细绳，重新将新的串上。
　　墨疏拿着串好的珠子，两只手从阿婴脖子里环过去，将绳打了死死的一个结：“好啦。”
　　就在此时，两人身边走过两个挽着胳膊的女子，看一眼他们，再窃窃私语一番，看一眼，再窃窃私语，墨疏看着她们脸上谜一般的神情，有些纳闷。
　　再回过头，却发现阿婴白净的脸上竟泛起红晕。
　　“咦？阿婴，你脸怎么红了？今天很热吗？”墨疏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今日的日头是热得很，高悬在天上干干净净的一片蔚蓝中，周边笼着一圈白黄色的光芒。
　　“没什么。”阿婴语气有些滞缓，刚刚墨疏离他那么近，呼出的气息在他的脖颈间游移，他一时竟慌了神。
　　再往前走，街边有个做糖人的师傅，旁边围着一群叫嚷的小孩。
　　糖人师傅前面放着一个担子，一边是个小小的锅，里面熬着红棕色的糖汁，雾气升腾，锅旁边是块薄薄的白色石头，另一边则是个木头架子，上面插着一些已经做好的糖人，千奇百怪，栩栩如生，实是有趣。
　　墨疏好奇地走上前，从那群小孩子堆里挤进去。
　　“阿伯，能现在做一个吗？”阿婴问坐在凳子上的糖人师傅。
　　“行呢，想要个什么模样的？花草鸟兽，都能给你画出来咧。”糖人师傅十分自信地笑着说。
　　“老伯，你知道曼珠沙华吗？”墨疏问。
　　“怎能不知道嘛，那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天上地下，什么没讲过，我这就给你画一朵出来。”
　　糖人师傅说着就从锅里舀出一勺糖来，仔细迅速地倒在石板上，手捏一根竹签，挑着糖汁就画了起来，动作十分流畅，没有一丝停滞，别说，画的还真有那么些意思。
　　画好之后，糖人师傅又从旁边取了一根长些的竹签，放在画好的花上，往竹签上浇了一层薄薄的糖汁，糖花半干的时候，糖人师傅用一截薄如蝉翼的金属片将其从石板上取了下来。
　　看着糖人师傅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动作，墨疏不禁连连称奇。
　　阿婴付了钱，墨疏拿过糖人，转身扯住阿婴的衣袖：“阿婴，我们去茶馆瞧瞧可好？刚刚那老伯说茶馆的说书先生可厉害呢。”
　　看阿婴笑了笑，墨疏回过头：“老伯，您可知这附近有名的说书先生身居哪座茶馆呀？”
　　“你顺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有个浮生茶馆，那里的说书先生可不得了嘞。”糖人师傅笑得憨厚，用手指给他们指着方向。
　　墨疏道了谢，扯着阿婴就走。

---

作者有话要说：　　（眼睛好疼啊）来到人间了，人间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