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鸟归巢我归你》陆二七

1、重逢

　　初秋的天气仍旧燥热，傍晚的风却已经有了些许凉意，一片秋叶随风飘摇，翩翩然在夏涵杨的肩头一停，随即滑落在地。
　　夏涵杨站在一家老字号糕点铺队伍的末尾，正探头朝前面张望着。前面少说也有十几个人，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吃上她心心念念的本土糕点。
　　三年了啊，一想到这令人怀念的香甜即将落入口中，夏涵杨就抑制不住的激动起来。从前莫离说的果然没错，她还真就是个有吃万事足的小吃货。
　　莫离这两个字刚从脑中闪过，夏涵杨就真真切切地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夏涵杨排在队伍中，默默地看着莫离从糕点铺里走出来。夕阳的流光在他左手中指的戒指上形成反射，直映进夏涵杨的眼底。
　　他都已经快要走进婚姻的殿堂了吗？很好，只一面就让她彻底死心了。
　　一阵酸涩猛然袭上心头，夏涵杨垂下眸子，不再去看他。这样的重逢注定尴尬，她还是避着点的好。
　　夏涵杨小步伐地跟随队伍往前挪着，尽可能的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她以为这样就不会被莫离认出来，可是她错了。
　　即使她及腰的长发已经变成了利落的短发，即使她的脸上多了一副几乎遮住她半张面容的黑框眼镜，可莫离还是一眼就在长长的队伍中，认出了她。
　　夏涵杨眼角的余光，看到莫离离自己越来越近，一颗心也随着他的脚步越跳越快。
　　终于，莫离走到她面前站住了脚步，夏涵杨被迫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他沉默地凝视了她半分钟，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夏涵杨虽然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但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啊，那复杂又诡异的眼神，她实在是没有读懂。不过那对视的半分钟，倒是让她看到了莫离的未来。
　　“喂！莫离你够了啊！不付钱也就算了，连东西也让我拿着！你这是红果果的剥削！”一道张扬的声音引起了夏涵杨的注意，因为那句话里，有莫离的名字。
　　转了转视线，夏涵杨朝右前方望去，只见满脸幽怨的苏昱刚从糕点铺里出来，左手插兜，右手拎着好几个塑料袋，里面糕点盒子的数目相当可观。
　　他这么响亮的一嚎，几乎吸引了队伍中所有人的注目，这样热烈的目光让他微窘。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向队伍里的人点头表示歉意。
　　快走到路边的时候，他整个人突然呆住，看着夏涵杨不可置信地使劲眨了眨眼睛，“小师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涵杨微微一笑：“昨天。”
　　苏昱点头，笑嘻嘻地问：“这次回来还走吗？”
　　刚看到莫离手上的戒指时，她的确有过去国外定居不再回来的打算，不过就在刚刚，她又决定留下来了，“不走了。”
　　苏昱想说找个时间大家聚一聚，结果还没等说出口，就听到车子发动引擎的声音。
　　扭头看向停在路边的白色轿车，苏昱咬着后槽牙咒骂了莫离一句“万恶的资本家”，就匆匆跟夏涵杨告别，风一样地蹿进了车里。
　　夏涵杨看着车子渐行渐远，心里喜忧参半。

　　既然决定留下来，就要先解决住宿问题。夏母在A市有房子，但夏涵杨由于某些偏见，不愿意入住，自己在网上找了一个距离公司不远的小公寓，把放在酒店的行李都抱过来，就算是安定了下来。
　　虽说公寓是拎包入住的，但里面除了必要的设施，没有任何生活用品，所以夏涵杨签完租房合同，送走房东，便下楼去附近的超市走了一趟。
　　今天是周末，超市里人很多，夏涵杨推着手推车，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往里走。
　　她每天都会看到很多人，年轻的、年老的，形形色色多种多样。但他们在她的眼中，其实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因为他们在未来半年里，几乎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复一日的生活着，平凡、平淡却也平安。
　　而傍晚在糕点铺门口看到的莫离却不同，她透过镜片看到了死亡。
　　身陷融资危机的他，熬夜、工作，他加倍努力，却还是输掉了对他来说异常重要的竞标项目，此后各种麻烦接踵而至，最终致使公司倒闭，莫离从此一蹶不振，甚至开始尝试自杀。
　　夏涵杨惊讶于莫离行事如此决绝，但更她感到惊讶的是，整个危机中，她没有“看”到他的身边有任何人的陪伴。
　　他不是已经快要结婚了吗？他的另一半去哪儿了？
　　想不到答案，索性不再去想，反正不管莫离最终和谁在一起，她都不会对那样的未来坐视不管。
　　哪怕明知他的未来里，不会有她。
　　认真挑选好各种必需的生活用品，夏涵杨准备回家，却在超市的出口处，意外的遇到了自己的闺蜜——莫晓宁。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上前打招呼的时候，对方已经发现了她，惊喜不已地挥着手朝她小跑过来，“嫂子？真是你啊！苏昱跟我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呢，没想到在这碰见了。”
　　她的称呼令夏涵杨觉得有些尴尬，“晓宁，注意措辞啊，小心被你正牌嫂子听到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呀？”莫晓宁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我哥单身狗一枚，我哪来的正牌嫂子，只要你不介意就行了。”
　　夏涵杨听得满脑子问号，然而什么都还没来得及问，莫晓宁就亲昵地挽上了她的手臂，“我们都这么久没见了，赏个脸，让我请你吃顿饭吧？”
　　莫晓宁对她亲密如初，仿佛分离的那三年时光根本不存在一样。面对这样热情的她，夏涵杨总是找不到理由拒绝，不管三年前，还是三年后。

　　夏涵杨最终被莫晓宁带到了超市附近一家新开的茶餐厅，莫晓宁一翻菜单，才发现这家餐厅的菜品简直贵的离谱，心里不禁哀叹起来。
　　莫晓宁死死盯住菜品后面的数字，真恨不得自己现在可以有一种把数字末尾那个零看掉的特异功能。
　　莫晓宁一直是个直来直往的性格，几乎什么事儿都会表现在脸上，以至于夏涵杨不用问就知道她是在心疼自己的荷包了。
　　“这顿我请，你随便点。”夏涵杨合上自己面前的菜单，笑着开口。
　　莫晓宁把厚厚的菜单往桌上一支，挡住了大半个瓜子脸，露在外面的眼睛，流露着惊愕的神情：“不是吧，嫂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钱了？”
　　“你还是别叫我嫂子了，我不习惯。”
　　莫晓宁虽然对此感到失落，但还是耸了耸肩，表示OK。
　　夏涵杨这才微微一笑，半真半假地解释：“我刚应聘上腾飞的设计总监，预支了一部分工资，所以请你吃顿大餐还是不成问题的。”
　　像莫晓宁这种月光族，最羡慕的就是可以预支工资的公司，“真的？腾飞居然能预支工资，那里还缺实习生吗？”
　　夏涵杨被她那毫不掩饰的、闪闪发光的眼神给逗笑了，“你实习不去你哥的公司，跑对手公司凑什么热闹，给他添堵啊？”
　　莫晓宁嘟了嘟嘴，嘴上没说什么，却在心里反驳：他要是知道你在腾飞，肯定会敲锣打鼓放鞭炮的欢送我去腾飞实习的！
　　不过眼下还是先吃饱了再说。
　　“亲爱的，你是真的要请我吃饭吗？”莫晓宁不确定地问了一遍，毕竟她们俩吃货要是想在这里吃饱，可得花不少钱呢。
　　“当然，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夏涵杨反问。
　　“那我可不客气了哦，我得好好宰你一顿！”
　　“干嘛要宰我？”夏涵杨一脸莫名。
　　莫晓宁气哼哼地开口：“谁让你回来不告诉我的？要不是苏昱跟我说，我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呢。”
　　好吧，这个理由夏涵杨认了。
　　出国的这些年，她从没主动和国内的朋友联系过，包括曾经最亲密的莫离兄妹俩，时间一久，也就忘记了有事先跟他们打招呼的习惯。
　　莫晓宁低头继续翻看着菜单，夏涵杨静默片刻，开口问道：“晓宁，你哥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莫晓宁抬起头来，神色戏谑：“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已经见过我哥了吧，你怎么不自己去问他？”
　　夏涵杨和莫离见面那会儿，她正忙着“看”未来呢，等她想起来应该跟他个打招呼，问问他过得怎么样的时候，某人已经迈着大长腿离开了。
　　当然了，这怪她遇事儿容易反应慢，可她也没想到莫离都站在她面前了，却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我倒是想问，可你哥他不给我机会啊。”
　　“……”
　　关于他们瞒着所有人分手这件事，莫晓宁当初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只可惜，等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夏涵杨出国一年之后了，她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她问了无数遍为什么，明明金童玉女、青梅竹马的一对，怎么就突然分手了呢？
　　可偏偏她哥和夏涵杨跟商量好了似的，谁都不提当年分手的原因，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