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温灼伤》凌霄藤

6、第六章

　　第六章
　　章凛转头来笑了笑：“你瞧，是挺幼稚的吧。”
　　尹之夏沉重地点了点头。
　　“不过……”章凛顿了顿，低声说，“我见过嗜糖的人，但像是季凉这样嗜糖如此严重的，我当真没见过。而且和沈昊起冲突那天，是他的生日，平安夜前一天。说不定，柠檬糖对于他，有着对于大多数人不同的意义。”
　　章凛拍拍尹之夏的肩：“季凉这个人，非常敏感，明明是一个大男孩儿，心思有些时候比女孩子还多。但是，你要相信他的心是好的，才没有初中时的传言说的那么严重。”
　　“为什么初中会有这么多子虚乌有的传言？”尹之夏察觉到了不对劲。
　　“我了解的不清楚，我初中是X中的，我也只晓得一点。他一个人在宁中初中时，流言蜚语太多，后来我妈知道了，气死了，前几天揪着耳朵让我好好照顾季凉。女人嘛，往往感性的很，我妈啊，就差点没把他接来我家住了。算是我哥们儿，以后在一班，还要你多照顾他。”章凛笑了笑，“那些传言也不叫不是子虚乌有。季凉这个人的脾气很怪，对周围人忽冷忽热，说孤僻有太过了，说活跃又算不上。他常常觉得他自己的都是对的，主观性比较强，所以人缘不好。这大概就是典型的射手座吧。”
　　尹之夏听着章凛的话，有一些想笑。
　　其实季凉也没把章凛当做朋友的，顶多算是一个熟识而已。
　　“而且我偷偷搜到，他这个有可能是＇自恋型人格障碍＇，但是我也不好明说，因为他的主观性不是一般的强烈。我从网上搜的资料又说患者拥有极其脆弱的低自尊心，大概意思就是说他们觉得没有人爱自己，所以，他们要自己过分爱自己。”章凛扒着窗户栏杆，平稳的气息漂浮在风里，带了出去。
　　尹之夏有些惊讶。
　　他知道自恋型人格障碍，但是没想到季凉会和此症有关联。造成自恋型人格障碍的原因是因为患者在早年经历中体验过人际关系的创伤，让患者认为自己爱自己才是最安全。
　　理所当然的结合季凉的家庭，似乎并不奇怪。
　　“季凉不愿意别人了解他的世界，他的事情，我也是和他混熟了才渐渐了解的。初中的时候，他不喜欢理别人，可能是他觉得人家太八卦啊，太吵啊，太怎么样不想理吧。但是看你和他混的还蛮好的，估计他不排斥你，把你也算半个朋友了吧。”章凛冲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可不认可嘛，毕竟只有我在初中的成绩在他前面。尹之夏暗暗地想。但是朋友还没到。
　　“季凉没什么朋友，玩的比较好的除了我也就是他的姐姐，现在在宁外。那个姐姐小时候很照顾季凉。”章凛想了想，说。
　　尹之夏点点头：“谢谢你，看来我以后的生活还是有些够呛啊”
　　章凛瞪着他说：“好不容易季凉在班上有个熟识一点的了，你平时多担待他一下吧，他吧，是个好人，我是真把他当好哥们儿。反正我也不希望高中又跟初中那样。我跟你说这些，也就是想让你多担待一下的。”
　　“好。”尹之夏应下声来。
　　虽然他知道这么说出来一定会打压季凉的自尊心，但他不得不说，他同情他。
　　同样是童年与父母关系不和，可是他还有邻居奶奶对他的一份呵护，而季凉的童年似乎过得悲惨得多。如果他没有那份呵护，他是不是也会像季凉那样小心翼翼地避开其他人，默默地给自己撑起一个小小的世界？
　　尹之夏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与季凉是如出一辙的像。
　　他已经好久没有想起过他了。

　　宁中的校服一直以麻烦被全校师生诟病。好在男生礼服除了栓皮带与打领带要麻烦些，其余都简单的很。尹之夏换好衣服出来，发现季凉正在对着镜子一丝不苟地打领带。
　　“季凉，你是要打一个温莎结还是什么高端的结吗？”尹之夏抱着手臂倚在衣柜旁边好笑地看着季凉。
　　季凉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尹之夏。“我又不是不会打，我只是懒得！”
　　季凉顺手抄起椅背上的深蓝色外套：“走了走了。”
　　尹之夏笑了笑，无奈地摇摇头，跟在他的身后走向礼堂。
　　礼堂里人多极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高一一班的座位，地中海的校长就已经站在了礼堂的中间。
　　“同学们，老师们，大家好……”繁琐无趣的开场白。
　　季凉晃了晃脑袋，眼睛在校长啰嗦的语言里越来越细，渐渐眯成了条缝。季凉拿手撑着额头，挡着从舞台上射下来的亮光。
　　尹之夏叹了口气，将他手中的外套拿下来，悄悄地盖在了季凉的脑袋上。
　　刚转回去，尹之夏便看到了前排座位角落里几个女生兴奋的眼神。
　　我不！尹之夏在心中大喊。这只是对同桌的关爱啊！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尹之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一个小时思想与耳朵的双重酷刑终于过了，尹之夏摇了摇睡着的季凉，示意他起床。
　　季凉眯了眯刚被强光照耀的眼睛，打了个哈欠终于肯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一边向门外挤一边对尹之夏说：“礼堂的座位真硌屁股，啥姿势都不好做。”
　　尹之夏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些黄色的东西。
　　不！我一定是被那群女生洗脑多了！尹之夏努力想要把那些东西驱逐出脑海。季凉怪异地看着他痛苦的眼神：“怎么，你也睡了吗？”
　　“没有！”尹之夏哼了一声，转头红着脸快速向前走去。
　　不是尹之夏不懂，他也曾对着清晨的内裤大眼瞪小眼，但是尹之夏基本不会看男孩子们半夜看的小片子，也从来不像其他男生那样随便地调侃对方。忽然脑海中出现了一堆黄色废料，让他不禁脸红起来。
　　季凉疑惑地看着尹之夏远去的背影，猛然想起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东西。
　　啊啊啊啊。季凉捂住了刹那间变红的脸颊，他怎么说出了这么羞耻的话！尹之夏那个家伙一定要把自己嘲笑死吧。
　　季凉痛苦地回到了教室。

　　接下来的几天，尹之夏与季凉二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这个话题。
　　转眼就到了周五。
　　校门外花花绿绿的车子停满了停车位，叭叭叭的喇叭声基本上没有断过。
　　季凉皱了皱眉，插上了耳机。
　　他的父亲是铁定没空来，自己一个人回家也是面对一个空荡荡的别墅两天，还要把保姆阿姨请来做饭，想想季凉就觉得头大，还不如和尹之夏两个人住在学校的宿舍里，手机从宿管老师手中拿了回来，有网有饭，他干嘛回家？
　　宁中里面的外地学生很多。宁中周五下午六点放学，周日下午五点返校。一来一去浪费不少时间。即使是周末的宁中，宿舍里也依旧借宿了二三十号人。高三学生周六晚上才下晚自习，食堂的饭只有周日早晨不供应。早饭，随随便便就打发了，实在不行点个外卖也可以。宁中虽然校规里严禁外卖，但周末的借宿学生，保安大多数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尹之夏的父母常年在外地采集资料实地考察，本来想让尹之夏外公外婆来接他，但被尹之夏婉拒了，他住学校就好，不需要年迈的外祖照顾他。
　　现在，两人一起在宿舍里玩游戏。本来尹之夏以为季凉是不玩游戏的，谁知道季凉也是个网瘾少年，一上线就和宁外的小姐姐一起玩了，顺手把尹之夏也拉了进来。
　　对面的小姐姐叫谢雯，是宁外模联社的社长。
　　打了两盘，尹之夏放下了手机。对面的谢雯一直在和他尬聊，让他觉得尴尬极了。刚摸了两盘便下了线，搬了张椅子坐在季凉旁边。
　　季凉打了几盘也下了线，登上某大型乙女向抽卡游戏。一边等待加载一边无奈地对尹之夏说：“别用那么神奇的目光看我，这是昨天乔旖旎学姐让我帮她打的。她的手机被收了，但是要签到。看在她给了我一盒糖的份上我就下了。”
　　尹之夏憋着笑点点头，假装不在意地问：“季凉，你真这么嗜糖啊？再这样吃下去，不会得糖尿病吧？”
　　季凉正打开了抽卡页面，摆摆手说：“没有啊，我妈她之前最喜欢……”
　　戛然而止。
　　季凉看了看尹之夏，慌乱地转移了话题：“怎么可能嘛，我吃的不多，我有低血糖，不会怎么样的……”
　　尹之夏静静地看着季凉慌乱地样子，暗暗地吐槽这话题转的可真够生硬。
　　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季凉不停地戳着屏幕，惊喜地诶了一声。拿着手机仰过头对尹之夏炫耀：“SSR耶，看来，我的确欧气满满啊！”
　　尹之夏凑过身去，简直没眼看。屏幕上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把小姐姐扛过了肩头，一看就是乔旖旎喜欢的玛丽苏风格。
　　“乔旖旎这兴趣真是没眼看……”尹之夏无奈地摇摇头，“她是怎么看上社长的……”
　　季凉嘴里叼着乔旖旎给的棒棒糖，惊奇地看向尹之夏：“乔学姐喜欢吉社长啊？咦，真是个惊天大八卦。”
　　尹之夏同情地摸摸季凉的脑袋，亲切地说：“当初不是告诉你了吗，模联社可是一个大型婚介所。一水优质青年在此脱了单。”
　　季凉挣脱掉尹之夏的手，敷衍的笑笑：“你有没有脱单啊？”
　　尹之夏面无表情地说：“没有，我才参加了两场模联。”
　　季凉坐在位置上，翻翻眼珠遗憾地说：“这么说，你这初中的官也不大嘛。”
　　尹之夏敲了敲他的头：“不拆穿要死啊？”
　　季凉转头回了个明媚的微笑：“嗯，要死。”
　　他算是知道季凉为什么人缘不好了。
　　老是瞎说大实话！
　　尹之夏拿上饭卡向食堂走去：“自己解决吃饭吧。本来说你新来咱们社，我先做个表率欢迎一下你的，这么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季凉关上手机，右手搭上尹之夏的肩：“不带这样的啊。虽然我之前被那么多女孩子堵过，但是我也是母胎solo哦。单身狗，搭个伙呗。”
　　尹之夏瞥了他一眼，最终还是默认了。

　　晚饭后，尹之夏买了个冰淇淋，算是欢迎季凉入社了。磨磨蹭蹭回到寝室已经快要到八点了，天空中的晚霞如火红的枫叶，与广场上金黄的银杏相得益彰。季凉打开手机，找好角度拍了一张，发给了章凛。又忽然想起了件事，转身走到尹之夏身旁。
　　“诶，尹之夏，咱俩拍张自拍吧。”季凉笑着微微扬起下巴，笑着注视着尹之夏。
　　季凉细碎的发丝在风中摆动，上挑的眼尾显现出主人一丝桀骜不驯，抿紧的唇上荡漾着自信的弧度。些许是因为热，他解开了白衬衫最上面的那两颗扣子，初秋的晚风吹得他的领带在风中飞舞。明显的锁骨更显得晚霞中的他更加消瘦。
　　尹之夏抿了抿唇，觉得这幅作品拿到摄影社每年的摄影展上一定可以获奖。
　　尹之夏走过去拿起了手机，打算将自己也加到完美的作品里去。
　　“咔嚓”
　　站在尹之夏不到四分之一米的地方，谢雯一定嫉妒透了吧。
　　季凉暗暗地在心中思索。
　　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更欠揍地说一句尹之夏身上有一点柠檬味的清香？
　　说起柠檬味，季凉抬头看看金黄的银杏，想起来了自己的母亲。
　　“妈妈，为什么你身上总有一种柠檬水的香味？”小小的季凉和妈妈在别墅门口等着下班回家的父亲，仰头问着那个优雅知性的身影。
　　“阿凉，那代表着秋天来了啊。”年轻的妇人蹲下身子，替儿子整理好了被秋风吹乱的碎发。
　　“所以妈妈夏天的时候也会有荷花的香味吗？”季凉惊奇地问着母亲。
　　“阿凉可以观察一下啊。”妇人温柔地抚摸着儿子的脑袋。
　　“嗯！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啊？好冷啊。”季凉瑟缩着躲进妈妈的怀里。
　　年轻的妇人没有回答。季凉只看见母亲的眼神落在了远方的车水马龙。
　　那天晚上，爸爸没有回家。
　　季凉却再也没能够闻到夏天时妈妈的味道。那一年的冬日，妈妈就死了。
　　直到长大后，别人都说爸爸和妈妈是因为企业利益才在一起，季凉回想起那一天晚上的场景，却明白了妈妈对爸爸的感情。
　　因为柠檬的含义是——
　　苦涩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