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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salt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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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灰蒙蒙的,黑压压的云朵悬挂在东南角,好似大军压境般缓缓移动过来。
逸夫楼楼顶鲜红的一角镶嵌在黑色的云暮中,格外亮眼,竟带点古欧洲神话里妖冶的美。
宋依依拿着笔,笔杆垂下一条小小的银链,吊了一颗毛绒绒的粉色的球,被她晃来晃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打自己撅起的嘴巴。
她收回挂在窗外的眼神,重新看向手里的大题。
雪白的答题卡上,黑色笔墨寥寥无几,依稀能看到“F1+F2=2c”几个字。
她眨眨眼,弯弯的睫毛在睑下扫出一道小小的阴影。
良久,女孩深吸一口气,握紧笔在草稿纸上奋力地写了好久,像是在演算什么。
只见密密麻麻的稿纸上,赫然出现一个同试卷等比例大小的双曲线图像,甚至连弯的角度也一模一样。
……原来是又把图像画了一遍。
唉!
宋依依深深叹了口气。
高考真的和王女士说的那样,是人生智力的巅峰、是改变命运的重要通道吗?怎么看着有点像是给她宋依依掘好的坟墓呢?
坟墓就坟墓吧!如果哪天她能在月考把数学压轴大题做出来,那也算死得其所。
到时候,她一定把题目弄成二维码,刻在墓碑上,让来来往往的人都知晓。
女孩陷入冥想,不知不觉,已经在稿纸上画了三只柴豆犬。
一道闪电像条猛烈抽甩的藤鞭般将天空一分为二,勾画出一条标准的折线。紧接着,隆隆的雷声从头顶滚过,然后重重地一响,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宋依依也回过神来。
像是被雷声劈通了哪根神经,她的脑瓜突然灵光乍泻,粉色的毛球摇摇晃晃,在纸上沙沙写起来。
只见双曲线的旁边,竟然不是数学符号,而是一堆汉字。字体圆圆滚滚,写道:
“你是双曲线,我就是渐近线。
我们在同一个平面,却永远不会有交点。”
……
雨淅淅沥沥地下,丝丝缕缕,连成一道浅浅的雨幕。
梅雨季节就要来了。
宋依依慢吞吞地走出第四考场,迎面就撞上了罗子璇。
罗子璇的数学成绩一直很不错,依依其他科目比她多的分总能被她一门就all kill。
依依将文具盒上的拉链拉开又合上,状作不经意地开口问道:“璇儿,这次数学难吗?”
“天呐,可难了!”罗子璇好像听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头卷发随着她夸张的形容上下飞舞。
“从立体几何之后,我每一题都不确定!特别是圆锥曲线,最后两小问我直接空在那里,你知道我的,逻辑证明——我一点都不行。”
宋依依悬着的心一下子松了大半。
倒不是为了什么“幸灾乐祸”的原因,毕竟罗子璇要是知道宋依依这么想,非得把她皮剥了。
而是因为王女士曾经十分武断地对宋依依的数学成绩进行了彻底分析,最后得出“无论题目难易,她的分数都稳定在90上下”的结论。
借王女士的嘴来说,哪怕全是十以内的加减法,只要让宋依依来做,满分150她也只能考90。
宋依依对此表示十分愤怒,但多次的月考成绩已经快要让王女士的武断结论成真。
转过走廊,嘈杂的人群挤满了楼道。汗水、皂角、洗衣液的味道混在一起,宋依依下意识憋了口气。
不知道是谁大声吼了句“路瑾瑜”,她跟着人群扭过头来。
身后,头发竖的像刺猬的男孩扒在另一个高个儿男孩身上,嘴里大声地念叨:“22题怎么能是4呢?路瑾瑜,你是不是记错了?怎么会是4?我刚刚问了汪洋,他的答案和我一样,明明是2√2!”
“我没记错。”高个把刺猬头往旁边推了推,大步流星向前走:“你自己再核算一遍吧。”
那刺猬却不依不饶,猛地冲上前去,求神告佛似的在他身边祷告:“路瑾瑜,求求你了!怎么会是4呢?不可能啊!”
“是,我错了。别跟着我了行吗?”高个儿语气一点都不耐烦,他继续向前挤了挤,被人群阻隔在正背后,这下总算让宋依依看清了他的面容。
透过镜片,男孩容颜清癯,浓而厚的眉毛英挺,直直插入额角,鼻梁高耸,棱角分明,一双靓丽的桃花眼更是叫人无端便想吟一句“水光潋滟晴方好”。
“你撒谎!你是为了摆脱我故意这么说,我不信,除非你给我算一遍!”
“美的你?!”
路瑾瑜跟打地鼠似的推一下,刺猬便缩缩头,又再黏上去。两人有来有往,缠斗得不亦乐乎。
宋依依直勾勾瞧着他们的动作,满脑子都是二郎神用骨头逗哮天犬的模样,一不小心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那刺猬忽而转过头朝依依开喷:“有那么好笑吗?”
“没……”宋依依有些尴尬,身边站着的罗子璇亦是一头黑线。
她瞪着刺猬头咄咄逼人的嘴,愤愤不平地为依依开口道:“我们笑我们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刺猬头还想说点什么,路瑾瑜却悠悠来了句:“田阳阳,你吵些什么?须知,‘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言毕,一把将刺猬头拽走了。
“想必这田阳阳是做错题,又碰了壁,浑身是气没出撒,只能化作嘴里的屁喷出来!”罗子璇恨恨地盯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嘟囔道。
“不过真没想到,学神路瑾瑜,说话也太……那个了吧。”
“哪个?”宋依依瞧着罗子璇,不太期盼能从这个十级颜控嘴里听到什么贬义词。
果真,罗子璇吞吞吐吐半天,吐了个“一针见血”。
“你才真是要叫我吐血……”宋依依默默道。
罗子璇嘿嘿笑了,“难道不是吗?他说的确实没错呀,我们本来就没啥内涵。”
“但是……你说奇不奇怪?”她皱起眉头,一脸缺心眼的死样儿,巴着依依问道:“他咋看出来我们没内涵的?难不成我们已经肤浅得这么表面了吗?”
“你三观能不能别跟着五官跑……”
依依懒得答她,加快速度下楼奔食堂去了。
考试前还没下雨,没几个人带了伞。
“依依,你去二楼占位置。我用我爸的卡去教师食堂打点饭,就去找你。”罗子璇叮嘱。
依依点点头。毕竟教师窗口的菜物美价廉,菜品也要比平时吃的精致一些。
五月初的雨并不逼人,三角梅盛开在围墙上,两人在花纵下穿越人流一路狂奔。
食堂近处,有人撑伞不疾不徐地向前走。
依依跑的太快刹不住步子,扭身堪堪避过撑伞的少年。
却听“噗呲”一声,黑色运动鞋踩过水洼,溅起飞华无数。
依依惊讶地转过头,齐肩的短发缓缓甩过来,砸在脸上,眼中的一切都好像变成了慢镜头——
四处飘溅的水花如飞珠落玉,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然后悉数砸在了少年蓝白相间的高邦球鞋上。
依依慌乱地停下脚步,鞠躬致了声欠。
那少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逼出“没事”两个字。
依依如获大赦,来不及看请对方的长相,又继续向前跑。
爬上食堂二楼,打了饭菜。她坐下便拿着鸡腿开始大啃特啃。
今天月考考完数学,太多脑细胞因公殉职,得好好补一补。
王女士有名言曰:吃哪里,补哪里。自从一次扭脚,王女士每天煨猪蹄将宋依依补好后,依依将其奉为圭臬,如果不是学校食堂没有猪脑,她真要狠狠涮一块尝尝。
“依依!”罗子璇捧着餐盘,两只脚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滑行过来。
“璇儿,你怎么这么走路?”
“别提了,食堂清洁阿姨不知道咋想的。”罗子璇挠挠头,“你瞧这地上湿漉漉的,本来就下了雨,她们还湿拖一遍。我过来的时候差点打滑摔跤,只好弓着脚背走路!”
一只鸡腿已经被啃的只剩骨头,依依恋恋不舍地放下,疑惑问道:“弓着脚背走路?会有用吗?我来的时候没太感觉到诶,好像也不是很滑……”
话音还未落,鸡排饭窗口边,有个短发女孩“啪”地摔倒在光光亮亮的地板上,结结实实一大屁股蹲。
依依讪讪地闭上嘴。
罗子璇一肚子歪理,她指点道:“这个原理你都不知道吗?你想啊,弓着脚背走路能够更方便自己脚趾抓地。就像小鸟一样,你见过小鸟打滑摔跤吗?”
依依摇摇头。
这她确实没见过。
“那鸟它也不在地上走路呀。也就你宋依依,能被她忽悠。”
迟瑞慢悠悠地端着餐盘走过来,慵懒的音调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这不是富察贵人给齐妃补课吗?一个愿意教一个愿意听。”
依依“噗嗤”笑出了声。
罗子璇刚开始还有些难为情,过了片刻便也抛之九霄云外,专心说起了《甄嬛传》。
几人倒完餐盘,讲到孙答应与那狂徒,笑得花枝乱颤。
“对了,罗子璇。”迟瑞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夏季运动会是不是就是最近了?你爸爸跟你说了吗?”
“大概吧,应该是五月末,还有十几天呢。”罗子璇挑挑眉毛,“我爸哪里肯跟我说这些?!他除了每天骂我地理成绩,啥也不干。这些都是我在办公室偷听老李头聊天听到的。”
“啊!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迟瑞一下子就蔫了,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本以为过两天就能开始狂欢的,结果运动会遥遥无期。”
“而且明天还有政史地和英语没考完,得一直考到晚上……”依依默默补刀。
“这句话大可以不说!”迟瑞瞪了宋依依一眼,依依缩缩脖子,闭上嘴。
她可害怕自己再说点什么,迟瑞一个没控制住,直接灭口。
到时候再好好考虑墓碑怎么刻可就迟了!
依依于是一鼓作气走到二人前面,大步下楼。
那楼梯瓷砖居然也被拖过,光洁得能够映出她整个脑袋,发旋上两根呆毛明明白白地翘起,瞧着比她混吃等死的未来人生还要清晰。
依依啧啧两声表示惊奇。难不成新来的保洁阿姨是个强迫症?
依依只顾神游天外,却听见“哗啦”一声,地板太过光滑,一时间脚下好似没有了着力点,有什么力量将她囫囵着扔了出去。
“宋依依!!”
“依依小心!”
迟瑞和罗子璇着急的声音在空中变了调。
依依来不及反应,无意识地扑腾,直直向楼梯间口的人身上扑去。
重力、摩擦力、自由落体运动……一瞬间,学过、没学过的物理名词通通在依依脑袋中走马观花,她感觉自己像一只愤怒的小鸟,喷射火红的光,在弹弓的推力下疯狂地奔向可怜的绿猪头。
所幸最后时刻,她凭借生的本能,“扑通”一声屈住膝盖,跪在了地上。
那位“幸运”的绿猪头也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捞住依依,却只提溜到她一半的校服外套。
一时间,宋依依只觉得心脏猛地被攥紧,又一把被松开,自己好似一床破絮,浑身上下都呼哧呼哧地灌进风来。
幸好没死!老天有眼,不忍见到一朵年轻的娇花夭折在十六岁的花样年华!
依依劫后逃生,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垮下来,软绵绵地失了力,两手一时间不知往哪里放,几乎是吊在那人手上。
她缓了数秒,眼神才逐渐聚焦。
距离眼睛不到几厘米处,是一双熟悉的蓝白色高邦球鞋,细细看,闪片点缀包裹了整个鞋面,像是刚刚擦过,独特又精致。
依依惊愕地抬起头,透过镜片,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食堂依旧人流如织,楼梯间里的时间却好像定格在了此刻。灯光扫下一片阴影,路瑾瑜居高临下地垂眸望向依依,下颌棱角分明,颈边几条青筋清晰可见。
依依看得有些呆了,嘴唇嗫嚅着想说些什么。还来得及没作出反应,颈间力度突然一松——
她的身子一整个向下跌去,嘴唇重重地砸在了鞋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