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心动》闲棋灯花

1、1%salty

　　当宋依依第三次按掉闹钟的时候，被子被一把掀开。

　　刺眼的白炽灯光将睡意除去了二三分，她朦胧地睁开眼，母上大人王燕红女士正站在床边，满脸戾气。

　　强烈的求生欲支撑她从床上坐起，慢慢探到床下。粉红色的睡裤裤脚，一只爬上小腿一只自然垂下，没精打采的样子。

　　大脑一片混沌，宋依依捋捋鸡窝似的头发，换好衣服，扭头看了看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上边的数字正从5:34跳向5:35。

　　哦，还早。

　　她拖沓着步子离开房间，心里默默数了三个数。

　　3，2，1。
　　河东狮吼一毫秒也不差地从身后响起。

　　“宋依依！你能不能不要拖拖沓沓的！你看你像个女孩子样吗？闹钟每天设了自己都不知道醒，要不是我你今天又迟到了知道嘛！”

　　“知道了——”她拖长了声音，探进卫生间，一把关上门。

　　挤牙膏，装水，刷牙，洗脸。近十一年的日日重复让宋依依已经可以闭眼完成这一切。

　　水流哗啦啦，她睁眼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微胖的身材，白白的脸蛋，中长的学生发，一个普普通通的有着些许可爱的高中生。

　　嗯，总体还是可以的。美中不足是额头上最近长了两个痘痘。

　　她用力挤了挤，发现有些痛，只好放弃，慢悠悠戴上眼镜。

　　又端详了一会儿，她抿抿嘴巴，拿起梳子梳了梳头发。

　　“六点了！迟到了！”王女士靠在门外嘶吼。
　　怎么就六点了？宋依依慌忙跑出卫生间，冲到玄关处换鞋。

　　王女士满意地提起嘴角，这招屡试不爽，她喊住试图冲出门外的女儿：“书包！”

　　宋依依拍拍脑袋，一阵风似的跑进房间。

　　三分钟后，她坐在王女士的小电驴上，满脸沧桑。秋日清晨的风有些叫人发冷，依依却急出了汗。

　　才到校门口，就听见六点叮叮当当的宿舍生起床铃。

　　王女士又在骗人。

　　依依无可奈何叹了口气，下车的时候却被王女士叫住：

　　“宋依依，你又没梳头。”

　　“我梳了。”

　　“梳了是这个样子？”

　　“……”

　　依依觉得再这么争论下去实在没意思，主要是怎么争自己也赢不了，于是她捋捋头发：“明天一定梳。”

　　王女士带着十分嫌弃的目光扬长而去，依依也踏进校门。

　　熹微的晨光，东边的天空淡淡地吐着鱼肚白，教室里已经来了一半的人。

　　依依放下书包，同桌许诺正趴在桌上补觉，看脸色就知道是昨晚熬夜看小说用力过猛了，至少三点前没睡觉。

　　依依在书包里摸了半天，才掏出两支笔。这不能怪她，文具盒昨天弄丢了。鉴于她两个学期丢了三个文具盒的表现，王女士发誓不会再给她买文具盒的钱。

　　唉，只好自己勒紧裤腰带省钱去买。

　　等她掏出语文书来早读的时候，班主任李爷爷已经站在讲台上巡视了。

　　李爷爷看起来是个慈眉善目的好人，除了脾气温和一些外，其他方面都跟别的班主任差不多，比如说像别的男老师一样爱在白衬衫里穿土得要死的背心，还必须把工领T恤扎进西装裤里，一到班会课就抢占上数学，甚至还偷偷在班里安插了眼线。

　　咳咳，最后一条依依是听前桌罗子璇说的，具体情况并不清楚，源头无处可寻，真实性更是有待验证。

　　总结来说，按照罗子璇平日里神经兮兮的性格，这很有可能是瞎掰的。

　　依依开始小声地读起文言文来，她语文还是挺不错的，但在王女士眼里，却是“所有科目里也就语文还看得”，而同桌许诺说，这“还算看的过眼”的语文成绩得益于她们俩日夜不分、勤苦耕耘之下一起看过的一本又一本小说。

　　李爷爷走下讲台开始在教室里晃时，依依才反应过来，摇了摇许诺的胳膊。

　　经验充沛的许诺立马醒来，擦了擦嘴边的睡涎，手里的英语书被立起，一副认真读书的样子。

　　李爷爷晃悠两圈就回了办公室，许诺的头也小鸡啄米似的磕着桌子，睡前还挣扎着用最后一抹残存的意识提醒到:“来了叫我…”

　　依依点头。

　　二十分钟后，两人在李爷爷的指导下地站起身，手里拿着课本，在一群埋头读书的同学中格外显眼。

　　“pusi~pusi~”

　　一一在许诺的骚扰下扭头。

　　她用英语课本遮住挤眉弄眼的脸：“你怎么也睡着啦？”

　　依依不自在地应到：“昨晚把你上次给我推荐的那本小说给看完了。”

　　“你手机不是被没收了嘛？”

　　“我用的kindle。”

　　“……你强，在你妈这样的威压下仍然冒死追更，实在令人佩服。”

　　“我也觉得。”

　　“可你昨天不是说晚上要回去做数学的吗？你不记得上次月考89分的惨像啦？”

　　“啊……”依依嗟叹一声，把头埋进书里，声音闷闷的：“就是忍不住嘛...”

　　“哈哈哈哈哈…好好笑哦…”许诺脖子都红了，边笑边问道：“今天早饭吃什么？食堂还是去外面？”

　　“你想吃什么？”

　　“我随你啦。”

　　“嗯…老台门的包子吧？”依依鼓着脸思考片刻，却被许诺打断：

　　“去哪都行，就是不要吃包子！天天吃包子，我都要变成包子了！”

　　“那叶记的生煎怎么样？”

　　许诺又摇摇头，“太贵了，又贵又小，吃不饱。”

　　“要不去食堂好了？”

　　“我饭卡好像没找着，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借给罗子璇那个猪然后被她弄丢了……”

　　依依黑线：“那你要去哪。”

　　许诺若有所思了半天，最终摇头晃脑道：
　　“啊……随便吧。”

　　最后经过一整个早读的缜密讨论，她们终于做出了决定。

　　对于这个选择，依依有一个十分合理的解释——英语老师说过，当ABCD四个选项都无法让人做出判断时，最好遵从自己内心的第一印象。

　　所以…她们决定去吃老台门的包子。

　　老台门的对面停着许多车，平时家长们就在这里给孩子送饭。其实王女士一直想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但依依宁死不从。不得不承认的是王女士做饭很好吃，但她有强迫症啊！依依简直无法想象自己在一群家长同学中间被王女士大声指挥着“要吃菠菜，不要挑食！最后再喝一口汤，就一口…”的样子，那她会羞愤而死的！

　　在依依满脸通红盯着手里的肉包发了第三分钟的呆时，许诺戳醒了她：“依依，依依！你看那边。”

　　一辆红色玛莎拉蒂停在数量珍稀的车位之一上，其耀眼，其张扬，其骚包程度，着实令人惊叹。

　　依依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仇富心理，于是只是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哦，玛莎拉蒂啊。”
　　“不是！”许诺白了她两眼，急道：“看人！”

　　依依望向她手指的方向，一个身姿挺拔、皮肤白皙的男生坐在副驾驶上，十分斯文地喝着汤，面容有些模糊。

　　“我刚刚出来没戴眼镜，看不清。”

　　“你真是…”许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那是路瑾瑜。”

　　依依挠挠头：“好像在哪里听过？”

　　“理科的年级前三，数理化好到变态的学霸！长得还特别帅！”

　　哇…好厉害。”依依无意识地露出星星眼，反应过来又扭头问道：“所以呢…重点在哪？”

　　“啊你别急嘛！”许诺凑近她的耳朵，神神叨叨地憋小了声音：

　　“他，要转来我们班！”

　　霎时间，依依只觉得天雷滚滚。

　　生活真是处处充满惊喜，继狗血之后，又泼了她满脸的鸡血、鸭血……

　　哦，鸭血。

　　为什么老台门不出个鸭血粉丝包呢？

　　这个突然袭来的问题让依依陷入沉思。

　　“宋依依！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许诺拼命地摇动她的肩膀，咆哮着，简直像是侏罗纪公园里那些张着血盆大口的霸王龙。

　　“啊？”依依回过神来，“你说吧。”

　　许诺长吐一口气：“我刚刚是说，生活本就不易，连这样的理科大神都要转来我们文实，我们这样的小虾米该怎么办哪？”

　　“嗯。”依依点头表示赞同：“这样一对比，我们以后肯定就更没有存在感了。”

　　两个人在这边你叹我叹，那边路瑾瑜已经喝完了今天规定的最后一口汤。

　　他抬眼望向面前妆容艳丽、打扮张扬的女人，睫毛卷密，声音清冽：“妈妈，我喝完了。”

　　“哎呀呀，再喝一口吧。”女人的声音有些尖细，却不令人讨厌，“妈妈白天没时间，只能早上给你送饭，就再多喝一口，让妈妈开心一下。”

　　“说好了就十口。”
　　男孩抿了抿嘴，细致地把保温餐盒装好，套上袋子，道：“谢谢妈妈。”
　　说着，像是背后有什么怪兽追着似的，打开车门便要下车。

　　“瑾瑜，”女人皱了皱眉，还是无奈地收好餐盒，叹了口气，目光追着他背影，大声道：“中午好好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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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早饭，到了放新闻的时间，也照例是许诺打瞌睡的时间。

　　日日重复的结束语后，许诺十分准确地揉开了眼睛，声音有些哑，坚持两个学期如一日地问道：“第一节课什么课啊？”

　　依依头也不抬：“你问我吗？”

　　一分钟对视的沉默后，她终于服输，拍了拍前面罗子璇的肩膀。

　　罗子璇从地理题中抬起头来，一个幽怨的眼光差点将许诺刺出心里阴影：

　　“哇～你这黑眼圈……”

　　“别提了…”罗子璇声音也有些哑，“自从上次月考地理62分后我爸爸就非得给我强化训练，还每天都要检查……我现在看见热力环流都想吐！”

　　依依忍不住笑出了声。

　　罗子璇的爸爸是一中的一名资深地理老师，她也凭着这点进了一中文科实验班。

　　尽管这届文实凭借着众多的关系户、教师子女、像依依许诺这样中考超常发挥擦边限进来的小学渣以及仅占女生人数九分之一的男生数量而闻名全区……但在少数几个大神的支撑之下，成绩还是十分不错的。

　　“你好意思笑我啊！”罗子璇自然卷的头发在电扇的风下膨胀飞舞：“宋依依你上次数学考89呢！不是说好努力学习了吗，结果你又偷偷看小说…而且最严重的是，居然不推荐给我！”

　　“你怎么知道我看小说？”

　　“你早读讲的时候我听到了啊。”她习惯性翻了个白眼。

　　“对了，你们听说了吗？”罗子璇常年讲八卦的爱好培养了她故弄玄虚的习惯。

　　“什么？”

　　“学神路瑾瑜马上要转来我们班了。”

　　“你村里刚通网吗……”尽管自己也才早上知晓，但依依难得嘲讽如此尖酸，许诺乐得给她比了个赞。

　　“我说的是就这几天内，马上过来。”

　　“为什么？这不还早呢吗？而且还没分班考试呢。”

　　“还能为什么…理科实验班大佬的特权呗！”

　　罗子璇疾恶如仇地抖了抖眉毛。

　　许诺却十分不解地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可你们说，他一个理科学神，干嘛突然转来我们文实？”

　　依依拿出仅有的咸鱼思维，“难不成…响应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争做先进建设标兵？”

　　“……”许诺望天，罗子璇含泪。

　　“据说是律政世家，太爷爷在民国时期就是大检察官，爷爷是名嘴，尤其他爸爸还违抗爷爷命令去经商。估计一开始选理的时候家里人就不同意吧。”罗子璇的同桌迟瑞听了许久的对话，头发编织妥当后一把合上镜子，扭头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理科他只是学着玩玩的？”依依嘴巴张得老大，一脸惊骇。

　　“是可以这么理解。”迟瑞耸耸肩。

　　“天哪......”许诺激动地大叫了一声，引得身边的同学纷纷看过来，“随便就学那么好！”

　　迟瑞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小心翼翼地比了个“嘘”，“你们可别出去乱说，我这些都是听我大伯说的。”

　　迟瑞的大伯是区长，小学时期总被她写进作文里深情并茂地朗读，这个大家都很清楚。

　　罗子璇却突然将迟瑞头转过来，一双死鱼眼紧紧盯着她，角度清奇地猥琐道：“你居然还专门去问你大伯路瑾瑜的事？啧啧，你是何居心啊？”

　　迟瑞却丝毫不脸红，拿起镜子又摸了摸自个儿的发梢，翻了个标准的白眼，“拜托，路瑾瑜长得帅，成绩优秀、多才多艺，家境还很好，堪称完美，郭敬明书里写男主角都不敢这么写！人家有点少年慕艾之心很正常的好吗？”

　　关于路瑾瑜帅不帅这件事，八卦姐妹帮倒是难得地达成了肯定的一致意见。

　　而许诺对迟瑞提供的新闻大加赞赏，更是贡献了一整块榛子夹心巧克力作为对其攻略路瑾瑜的支持与鼓舞，并引歌高吭道：“苟富贵，勿相忘~”

　　欢天喜地间，所有人都不知道，万里晴空下将有一片小小的雷暴云，未来只笼罩在宋依依一个人身上，叫她深刻地体验到——

　　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完美的人。上帝给路瑾瑜开了许多扇门，必定会关上一扇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