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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将军亲自来要人 ...

  •   空气突然间安静。

      窗外屋檐上夜灯高悬,将昏黄烛光投落在他二人寒光泛冷的银靴边,摇得他们模糊的影子也在院里泥地上悠悠晃动。

      ……影子?

      ……原来是影子。

      我后知后觉地回过神,迟疑地指了指上方,惊奇道:“你们……是从上面下来的?”

      两人保持着方才的跪礼一动不动,左边的那个闻言拱起手低下头,姑且唤他小甲罢。

      小甲毕恭毕敬地解释道:“回公主殿下,属下二人隶属影密卫,遣从章邯上将军,奉皇帝陛下之命于年宴前后守卫皇宫安全。”

      我用力睁眼,依旧看不清他们掩藏在面罩阴翳下的脸。

      颇为好奇:“你们影密卫果真都隐匿在暗处,如影随形?”

      小甲继续低头:“回殿下,是。”

      我揉揉脑户穴:“既是如此,你们现在又为何出现在本公主眼前了?”

      小甲这次不说话了,倒是他身旁的另一个小影密卫“呃”了一声,似乎有话要说,于是称他为小乙了。

      只是不知是我的问题太过难以回答,还是小乙本身说话就不如小甲利索。

      只听他磕磕巴巴道:“是……是属下武艺不精,在夜色中脚下……打滑,跌下屋顶,疏忽职守。惊扰了公主,请公主赐罪。”

      我摆摆手,心中全是弹琴之事,无心追究,道了声不打紧。

      “师修老先生说本公主不尊重琴,只当抚琴是儿戏,本公主百思不得其解,你们说当真如此吗?”

      我看着跪如木头桩的两人,灵光一现。

      “正巧你二人现身,不如帮本公主听听这琴声如何?”

      这回小甲的回答又快了:“回公主,属下乃一届粗鄙武夫,于琴之高雅,实在一窍不通。”

      我挽起藕粉色云袖,摩拳擦掌:“不妨事,你二人只需用心体会其中意境便可,宁心静气,毋有杂念。”

      小甲哑声,倒是小乙相较方才口舌利落不少:“回禀公主,属下二人轮值回鹿台,时辰到了便有另外两人接替,恐怕不能陪公主——”

      “嘣~~~”

      小乙话来不及说完,就被从我指尖飞出的犀利琴音震得猛然颤抖。

      双眼陶醉眯起,我整个人都仿佛在自己超凡脱俗的音律中得到升华,身体自在地随律动摇摆。

      未曾注意小甲小乙跪地瑟瑟发抖,不敢多言。

      就这样,我一遍又一遍地练习这支《春宴》,沉醉其中意境无可自拔,忘却时间的流逝,不知疲倦。

      不知过了多少炷香的时辰,只记得是忽然间瞥到还在窗外保持着跪礼的两人,我停下飞快刮动琴弦手:“对了,你们刚才不是说轮值?接替你们的人何时来?本公主瞧你们听多了琴也乏了。”

      小甲的声音染上一层死里逃生的庆幸与欣喜:“回公主,他们已经来了,此时正在回鹿台外待命,等我二人前去交接。”

      我微有诧异:“当真吗?如此你便唤他们进来罢,莫耽误了差事。”

      小甲叩首答是,然后吹了个响哨。

      紧接着在我眨眼的功夫里,窗外倏地并排端跪了另外两个黑影:“参见公主。”

      只见他们出现,却未闻得任何声响。

      四人整齐划一的跪姿,让我对影密卫颇有些敬佩起来。

      小甲又开口道:“接职之人已到,属下二人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

      我点点头:“嗯,既然轮值之人已经来了,就一起帮本公主品品这琴罢,莫要过于拘谨,放松赏琴即可。”

      小甲:“公主……”

      依旧不等他开口,我先发制人地用自己超脱凡俗的曲调截住他的话头。

      大抵是我的琴音已能够迅速将人带入意境,刚才还似乎有很多话要说的小甲,很快便噤了声。

      小甲小乙小丙小丁:“…………”

      奇怪是平日里总要早早睡下的我,今日似在韵律熏陶下精力充沛,不知疲倦,竟一遍又一遍地演奏这曲子。

      我深感自己已对此曲拿捏得出神入化,只知手指生疼发麻,腰背板得酸软无力,腿脚也生出几缕胀痛。

      不过谁管这些,练琴才是大事。

      当不知弹至第几百遍的《春宴》落下最后一节音符,当我正欲开启新一轮酣畅的演奏,忽又瞥见大窗外成排而跪,痛苦颤抖的四人。在残影摇曳的昏黄灯光的映衬下,像几棵凄凉的小白菜。

      我不忍无视:“你们……冷啊?”

      得到他们争先恐后摇头否定的回答后,我亦觉得不大可能是这样。

      这才刚刚立秋,虽是深夜,却真切只得两分秋凉,剩下的八分中仍有四五分夏日的炎灼气。习武之人又怎会像我这病痨鬼般怕冷。

      百思不得其解:“那你们这是抖什么呢?”

      哆哆嗦嗦:“属下……属下……”

      ——“影密卫以执行命令为天职,擅离职守本就令他们良心难安,又怎敢闲情逸致赏公主殿下的琴。”

      低沉有力的嗓音被院外清风徐徐吹进耳朵。

      声音不大,清晰入耳。

      我扬首朝声音的源头望去,只回鹿台正门竹帘外有灯色几分妩媚,却将那人颀长挺拔的身形连光带影投进帘内。

      揖着标准好看的鞠腰拱手礼,丝毫不折英挺气概。胸肩上的精钢铠甲折合着幽幽烛光,遮不住线条硬朗的香肩细腰。

      好生俊秀的身骨,我心叹由衷。

      动动僵硬的脖子,在矮桌上撑起下巴,一停下弹奏似乎就感觉无甚激情了,懒懒问道:“门外何人?”

      “末将章邯求见。”

      我若有所思,将他姓名在舌尖含了一遍:“章邯……噢,你是……”抬眉,“是…………是谁?”

      帘外那人似有停顿,然只一瞬,声色仍是平静:“末将身份低微,声名自然难入公主之耳。”

      一串杳杳琴音和着他音色撩人的话尾,泛泛撞散在梁顶与四壁,回荡在寂夜里,颇有些婉转之意。

      我放下随意拨动一下琴弦的手,觑了眼地上四只瑟瑟发抖的小可怜,不禁发笑。

      素日不多与人交流,也不常说这些场面话,只紧了紧云袍:“什么事?”

      “回殿下,末将发觉今夜子时,应当轮值替回的两名手下迟迟未归。
      “方才负责统率巡夜的廷尉来报,说是丑时又丢了两名影密卫……”

      至此他言语中状似有所保留,似乎在等我发话。

      “然后呢?”

      我重新支起下巴,并不在意他造访的个中缘由,下意识接茬。

      他于门外岿然而立,站成一处举世无双。

      “末将命人查证后得知,这四人皆是负责巡守殿下寝宫。他们杳无音信,末将只怕回鹿台突遇不测之况,所以……”

      “所以你也来赏琴?”我恍然。

      行吧,慕名而来,给点面子。

      双手善解人意地抚上因过度弹奏,音准都已偏离原样的琴弦。

      见我此举,跪地四小只慌忙叩首:“请公主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将军!”

      我一愣,瞧着门外那人当亦如是。

      他们行这般大礼,倒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你们……要不得如此客气,本公主多弹一遍无妨。”

      手在琴弦上调整好姿势,瞄一眼窗外反应激烈的几个影密卫,再瞄一眼帘外没有反应的影密卫老大。

      切,没意思。

      收回手:“哎,罢了,本公主乏了,你们且回吧。”说话间将脖颈上扣着的长袍系绳一解,往榻边一甩。

      周身一时间受凉意侵袭,逼得我直忍不住想咳嗽。压下喉头不适,灭了案边幽暗的油脂灯,倒头便扯了木棉被褥盖上,顺便闭上了眼。

      回鹿台顷刻间黑了个透,跪地F4不知是不是被我这毫无套路可循的举动吓懵了,半晌没有动静。

      这个章邯倒像个见过大场面的,仍是镇定:“还不走?”

      四人闻言终于回了魂,踉跄着站起来,对着寝宫内做最后施礼:“属下告退。”

      睁开眼,院中唯剩微风帘动,安静犹若原样,谁都不曾停留过。

      来去如掠影,云霜不沾衣。

      果真是朝堂新贵,巧舌如簧,能将圆的说成扁的,将单纯的要人说成担忧回鹿台安危,真是完美的解释。

      “是个能成大器的。”

      我也未放在心上,赞许一句,翻身闭目。

      深宫如猛虎,吃人不吐骨头,身负威震四方之能有什么用?满怀一腔忠肝义胆又有什么用?

      大秦繁盛华美的外表下早有倾巢而出的蛀虫。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位章将军脚下的路,可不好走啊。

      只盼着到那时,他仍保持着这种令人舒服的沉稳冷静。

      罢了,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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