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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老师是糟老头 ...

  •   等我回到回鹿台,刚坐到案前,就有小厮来传,说是教琴的先生已经在来路上了,只得连忙风卷残云地扒了两口饭,让锦鹊收拾了吃食静候先生到来。

      听闻先生名叫师修,是宫里赫赫有名的琴师,琴技超凡,有很多为达官显贵奏乐的经历。这使我不由地好奇起来。

      更何况“师修”这种一听就超然物外不同凡响的名字,不免让人心中多了几分敬仰之情。

      然而老头子踏进门槛时我心中的一丝小期待还是幻灭了。

      掩去满脸的失望,我恭敬地将先生迎进门,好茶上座伺候着。

      炉烟袅袅,一室清寂。两人端坐于窗边,案几上摆着先生带来的七弦瑶琴,日光半洒从窗框子边斜切而来。

      师修捋捋花白的胡子,声音苍老嘶哑:“老朽这便开始教授琴技了,还望公主殿下用心学习。”

      我温和点头:“有劳先生了。”

      师修又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地开口道:“琴,依照凤身而造,有头,有颈,肩腰尾足皆俱全也。”

      我看他一板一眼的样子,只觉得难受,不知道怎的又想起了满口“之乎者也”的儒生,也是这般无趣。

      “自琴头而下,有‘额’,‘临岳’,两孔音槽,‘龙池’,‘凤沼’,‘承露’,弦眼,琴轸,护轸,‘龙龈’。若是琴中上品,琴尾还当有‘冠角’……”

      师修干瘪枯涸的声音,完全不像胡亥那样的柔软磁性,沁人心神。

      “琴原五弦,内合五行,金、木、水、火、土;外合五音,宫、商、角、徵、羽。后文王囚于羑里,思念其子伯邑考,加弦一根,是为文弦;武王伐纣,加弦一根,是为武弦。合称文武七弦琴。”

      也没有章邯那样低沉却饱满似钟磬的浑厚声线。
      他的声音粗砺暗哑,磨得人耳鼓不舒服。

      “琴面有十三琴徽,无柱,故而声欲出而隘,徘徊不去,乃有余韵。”

      再次之,也没有扶苏的声音那么清晰朗润。

      “琴长约三尺六寸五,宽约六寸,厚约二寸,殿下可有记住?……殿下?公主殿下?”

      我目光落在那架一板一眼的琴上,感受脸上午后阳光的温度,神游已远。

      陡然拔高:“……花阴殿下!”

      “啊!是,记……记住了。”我猛然回神,报以一个抱歉的笑容。

      师修老头子皱眉道:“如此便请公主告诉老朽,此琴长几许,宽几许,有几弦?”

      我笑得真诚:“这……这些都不甚有用,不晓得也不打紧,不如直接开始学习琴技?”

      他从鼻腔里冷哼一声,却也不再敦促我回答方才的问题。

      “琴有散音七、泛音九十一、按音一百四十七。”

      我强忍着鼻腔里涌上来的呵欠,硬生生憋出两眼的泪花。

      老头子还在喋喋不休:“琴的演奏技法繁多,右手有擘、抹、挑、轮、拨刺、滚拂等;左手有吟、绰、撞、进复等。”

      我悄悄将视线投向窗外,去看那几只在树梢枝头跳跃的雀儿,却觉得阳光一晃,似有一二绰绰人影映在窗前篱院地上,再定睛瞧去,什么也没有。

      莫不是我眼花了?

      “殿下又分神了?”

      “啊!谨听先生教导。”我对着师修横眉冷对的老脸,点头哈腰道。

      老头子的脸上染上一层鄙夷:“三心二意,怎能学得真本事?不想公主殿下竟和宫中传言一般,天资缺漏,却还不知用功。”

      我愣了一下,旋即又干笑:“这……这些口头学问也不甚有用,不如我们直接开始抚琴吧~”

      师修瞪起眼:“荒唐!指法技巧记不住,怎能随意着手?如何领悟得了……”
      “嘣~~~”

      师修话还没说完,只听一声垮塌的弦音,生生砸断了话头。

      我双手已摸上案上的琴,左手按在弦尾,右手装模作样地拨弄一下琴弦,没注意这仿佛放屁的诡异声音,煞有介事地学着师修摇头晃脑:“果然和先生所说一般无二,音色深沉,徘徊不绝。不错,不错。”

      然后我看到师修惊怒的脸,许是从未听过如此人间难寻的震撼琴音,在心中感受到一丝威胁,所以恼羞成怒了吧。

      “成何体统!弹不像弹,拂不像拂,拨不像拨,指法毫不成型,指力极其不稳,还想弹琴,简直可笑!”

      师修脸上松皱的皮肉在颤抖,干枯的手指着我像是找不出词来训斥我。

      果然!

      呵~

      这老头子果然是被我狂放不羁自在流畅的琴风震慑了,加之外面那些不切实际的谣传,所以对我有所忌惮。

      我自信地勾起嘴角,反驳道:“先生此言差矣,乐曲本就不应拘泥于形式,应当随心而动,故此更不应拘束在指法技艺中。”

      师修这老头不仅心眼小,脾气还不太好,我才驳了他一句,他便瞪着眼拍案而起:“你强词夺理!琴技深远,岂容你胡乱编造?!祭舞献曲,竟被你当成儿戏!公主殿下无心听课便不要勉强了,老朽告退!”

      他这一句“胡编乱造,当成儿戏”真真是将我打击了,愣是说得我找不出话来辩解。

      回过神来时只能透过巨大的雕花窗望见师修怒气冲冲的背影,和他随步伐一甩一甩的袖袍,然后是被他狠狠摔上的回鹿台的木质大门。

      两扇门“砰”地一声合上,又互相弹开,“砰砰”地来回弹撞几次才安静下来。

      我抬手向着师修离去的方向,瘪起嘴,心中不免委屈。

      “别……别摔坏了我的门,没钱修。”

      ——————————————————————————————————————

      自师修对我破口大骂然后一走了之,我就泄气地跪坐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留下的瑶琴出神,心中直叫苦,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这样默默地坐了两个多时辰,不觉已至黄昏,一下午不知所踪的锦鹊终于抱着一摞竹简子回来了。

      锦鹊跨入屋中,额上汗珠晶莹,却是满脸兴高采烈的神情:“公主殿下,您这是在看什么呢?”

      她弯腰将摞成一堆的十几只简桶轻轻搁在我案上:“奴婢在藏书阁为公主寻来了这些琴谱,奴婢已经问过了,都是些简单的曲子,最适合初学者弹奏啦。”

      尽管她的动作已经很轻,但竹简和桌面触碰时发出的沉闷声响,表示着这堆竹片子的沉重。

      锦鹊看着一言不发的我,有些疑惑:“公主?您怎么了?”

      我拿起最上方的那只竹简,看着外面大篆字体刻的“春宴”,又看看覆着一层薄汗的锦鹊的脸,实在不忍心她再为了我操心,只得叹了一口气:“没事,有劳你了,锦鹊。”

      她笑容露齿,摇摇头:“皆是奴婢分内之事呢。”

      锦鹊总是这样,热衷劳碌,却以此为乐。

      我笑着摇了摇头:“你去忙吧。”

      锦鹊领了意,退出去关好门。

      于是房内又只剩下我,一个人呆呆地望着瑶琴出神。

      实在不忍心告诉锦鹊我被先生斥责为胡闹的事情,毕竟她那样尽心为我。
      即使她不说,我也看得出来,她为这次我能在王公大臣面前献曲而高兴,高兴我至少不用再被忽视冷落。

      不行!

      我拍拍脸,拿起那卷《春宴》摊开在琴前。

      就算为了锦鹊,我也一定要把曲子练好,让那个师修对本公主另眼相看!

      我活动活动手指,然后轻轻抚上琴弦,感受琴意。

      此刻,万籁俱寂。

      我盯着琴谱,指尖微动,陶醉地闭眼融入琴境。

      “嘣~”
      “嘣~~”
      “嘣嘣嘣~”

      我晃着脑袋感受琴音的忽高忽低,跌宕起伏,千回百转。

      《春宴》据说是上古伏羲铸琴时所创的第一首曲子,那时百花盛开,一派春意。此曲虽不复杂,但意境美妙。

      弹着弹着,我似乎置身于那片花海,手指无拘无束,尽情地在琴弦上拨刮按抹,挑劈砍刺。

      近了近了,接近曲意最浓的时候了,我不禁加快了手中飞舞拂动的速度,正欲来一段更加淋漓尽致的弹奏——

      “咚——”
      “咚——”
      突然有两声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打断了我正酣的演奏。

      我睁开眼,扭头望向窗外。

      天色已然黑了下去,窗边挑起了灯。

      只见两个暗色的身影互相搀扶,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们穿着贴身的轻薄甲胄,看起来身手敏捷,行头很是帅气。只是身体颤抖,晃晃悠悠,像是受了什么巨大惊吓。

      他们抬起头来时我才发现,原来他们还带着银质头盔和灰黑色面罩。

      被打断奏乐的我倒不怎样生气,只是好奇地盯着这两个看起来像士兵又不像士兵的人。

      在感受到我视线时,这两人又一齐跪下一膝,抱拳道:

      “参见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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