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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41 ...

  •   天地茫茫皑皑,鹅翎般的雪如刀光剑影纷纷的下,方才被酒樽砸中的额角,在干涩冷冽的温度中降下些突兀的钝痛,彼时天光未竟。

      “滚出去!”
      眼含自负傲慢的天子,在得到与意料相背的回答时,对自己最年幼的女儿如是大吼。
      “给朕在外面跪上一天一夜,朕倒要看看明日此时,你可还能这般坚决!滚!!”

      难得的父女相见,在帝王的龙颜大怒里仓皇结束,是否有些事早已注定,正如我与嬴政血肉亲缘生来浅薄。

      费了不小的力气才爬上章台百级台阶,甚至在里头呆不满一刻,便被扫地出门。步步走下来时,我心中倒无甚悲怜哀沮,反倒满是揶揄。

      章邯仍定立在白玉砌的殿场,维持着我刚才离开时的样子,目眺之处,不知何处。

      直到我来,他才挣过眼来看我:
      “陛下不会同意。”

      我又行过两步,转过身来与他对视,笑笑罢:“他不同意,我求求他便是了。”

      “如何求得?”他反问。

      我不答,目之所及,是他颅顶身后,恢弘如斯的殿宇。
      撩起长得累赘的裙摆,撤开一膝,极尽庄重,缓慢跪拜下去:

      “请父王成全——”

      我的声音在广阔无垠的寂寥里飘摇,在殿前一重重坚硬的壁柱上飞穿,被雨雪一层层洗褪底气的厚度,不管怎样铆足了力气,免不去荒凉单薄。

      饶是兵戈剑刃震不退半步的他,竟是被我的话,逼得动摇了身形。

      他的眼神在高处,却发了狠地将要靠近我:“你定要嫁给他?”

      “非嫁不可。”我一口咬定。

      我从未如此确信,将要彻底摆脱离开这座囚笼的机会,咫尺之距触手可及。

      当我离去,只留匆匆一瞥,也许体面尽失,来不及郑重告别。

      “请父王成全!”

      纵声皇城三千金宇琼楼,琅环玉殿,只谢过这一座高台深阁,只当作别旧事颜色。

      世间种种,兰因絮果。

      “心意已定?”

      “去意已决。”

      — — —

      这人说起来也忒有意思了,钻营着要了人的答案,答案叫他冷落了,沉默了,却还是不肯走开。

      我便也只垂着眼当他不存在罢了。

      要怪身体破败,才恁的一场雪就收不住该发病症,皮肤上的凉意沁进骨髓里,手脚顷刻像掉在冰窟窿里头,没了知觉。
      胸中痛楚开水似的往百骸里灌得凶。

      “该歇息便歇着,有公事便去做,总这么样站着瞧人受罚,又是怎么个意思呢?”不愿被他看出端倪,我将话说得很快,拼凑排列出生硬的怨怪。

      “末将在看,殿下宁愿苦挨着,也不愿低头放弃。”他音调的深浅远近,与方才别无二致,一直就在原地未曾远离分毫。

      我抬头,被白亮四射的天光照地眯了眯眼:
      “我在等他改变主意。”

      当终于把正眼放在他身上,才发觉他伫立在前的地方,背对是凛风吹彻而来的方向;
      见他肩堪霜雪之重,方知我发上晶莹,已是被荫蔽过的来意温柔,如何还肯为我捐身?

      他顺着我的视线屈膝下蹲,侧眸与我直视:
      “末将在等殿下改变主意。”

      章邯的声音在冻硬的苍白云水间,格外柔软温润起来,纵使被推拒,被击打,他容忍了。他还是容忍了。

      我目之所及,是他眉梢眼睫上积落的、化不开的雪,他虔诚的眼神撞在心波,令我有一瞬恍惚的念想,想摘去他发上雪尘,告诉他别等。

      巧合的是,在他眼波深处,我看到了同一种隐忍克制。

      “自然是我天生反骨,就喜欢与人作对。”我亦不敢多作窥探,慌乱地抽离间,递出一柄更锋利的剑,“你们不愿我远去和亲,我偏要上赶着嫁给他,如何?”

      “殿下不必说那些气话,驱逐不得末将。”他故作无奈,喉头触动,似咽下隆冬万里冰封的艰涩,“若殿下钟情于他,那便恭祝殿下得偿所愿......有情成眷。”

      想他宦海叱咤,也会有朝一日,被人轻易觉察出言不由心。

      我在天地昏暗倾塌之势下合上眼,藏起如麻心绪,勾指结印,支起暝照幽暖的结界光环。
      粒粒飞雪在跌落结界的一瞬融化成水珠,顺着光亮的弧度滑淌,一瓣雪花也吹进不来。

      顿了顿,我变换一个手势,使的光晕舒张扩大,直到将他完全笼罩在其下。

      现在不该运气的,带毒的血在体内乘着真气游走流窜,催着疼痛在肺腑愈加活跃。

      不过短短片刻,指尖眼角的乌青,暴露了狂发不止的病灶。

      直到结印的手被人按下,他手心的温度仍是暖烫不减。

      睁眼,他正解开披风的扣绳,抖去其上飘雪,展过我后背,悉心系住:“北塞胡地,不比关中四季轮转,终岁冰雪封覆,殿下此去,叫人怎能安心?”

      我在他靠近的间隙里低笑出声:
      “愚笨。”

      “你相信宿命么?”待他稍显疑惑地凑近,我才说了实话,

      “就像刺客鸩,她死得其所,就像她的同伴鹊郁郁一生,就像她的女儿隐姓埋名,不得昭见天日,没有人不是在被催着走。

      “我只是不愿在这里腐朽,为了看到天亮,我与黑夜为伍,甚至不惜成为......第二个鸩。

      “你真以为我向往蛮夷之地?不过是些计策罢了。”

      章邯沉着面色听完我一席话,脸却阴得比听说我要出嫁还可怕,想是不肯信我罢?
      “殿下何时有的算计,又为何不直接在陛下面前献计?”

      “亏你聪明呢,欲扬先抑的道理,怎么反倒不懂了?”我笑得轻巧,腥甜在嗓眼里翻涌上来,又按捺下去,声声啼血,
      “我方才同你说了,你也不信,父王岂会信?若不是令他疑心至此,又怎会恍然想通?难得我为大秦思虑筹谋,你该高兴呀~”

      但他神情,怎么看也不像高兴的样子。
      “是谁教殿下拿性命思虑筹谋?!末将这般自认常伴黑夜之人,至今方觉天已亮了,何须殿下身携兵戎、以身犯险?!!”

      我再欲对答,发觉已无可敢让他知晓的事。
      剩下的,不可说:
      “你不明白,这条路,已是宿命给我的最好选择了。”

      殿上大门吱呀呀地洞开,我不打算再给他时间对正辩白,提裙撑地,吃力地从地上站起来,低声用我和他能听到的声音,最后强调一次,我是对的:
      “待父王知晓了我的用心,得失利弊,他定然比你我清楚。”

      这番话让他也迅速站起身,明显也在那瞬间清晰了话中的意义。

      ——拿一个刺客的孩子去探险,不成功也成仁,这等好事,不可求呢。

      章邯他慌了,无非因为咸阳宫里,只他独一个真拿我当公主,殊不知我在旁头,也不过被人视作野猫野狗,终日游离的活着,便那么活着罢了。

      尽管气虚无力,我仍勉强迈着志在必得的步子,试图绕过章邯向上去:“父王,儿臣诚心可鉴,您可细听儿臣……”

      身畔人的出手拦得去路,难在我久跪不起气力不济,他稍稍牵住我的手,我便再往前走不得了。

      眼睁睁看着嬴政从门内,被人众星拱月地簇拥而出,我却不能再上前一步。

      勉力挣扎,妄图脱离他的桎梏再向前,却被他越攥越紧。

      “父王......”
      “陛下!”

      我的声音陡然被他盖过,引得我也回头去望他。

      “所为何事?”嬴政投来睥睨的目光,而章邯直立阶下,毫不闪躲。

      面圣不跪,是嬴政给他的特权。
      他极少使用这样的特权,偏偏今天,此刻,他用了。

      章邯不跪,执了我的手,叫我也没法跪。

      挣也挣不脱,倒瞧瞧他怎样阻挠得了我。

      他深望了我一眼,继而抬眼与他的主子对视片刻:

      “恳请陛下,为末将与十六殿下

      ——赐婚。”

      “........”我在他中气十足的说话声里,一时气血上涌,晕头转向,
      “什,什...什么?”

      头一个质疑的人也不由我来做,嬴政已经上前两步:“你说如何?!!”

      章邯抿唇,未急于复述,而是又敛眉来看我反应。
      可我简直被他气昏了头,哪能有什么好回馈。

      指着他的手止不住颤抖,几欲站不稳当,口中一时挑拣不着凶狠措词:“你....你,你怎么坏别人好事啊...你凑什么热闹,要遭天谴的我跟你说......”

      他似乎已经破罐破摔,根本没在意我说什么,这边我还没骂完,就冷不防被他拉过去,一头按进怀里,被他胸腔里传的震动绕得两眼一懵:

      “如陛下所见,末将与十六殿下已私结了终身,只差陛下一场名正言顺的指婚。”

      “???”我眼前一抹漆黑,硬从披风里探出手,用力地向外推他的腰,“你别胡说八道,我没有啊!”

      奈何力量悬殊,我还身负毒症,徒劳挣扎一番无果,只好困在他怀里,干着急地细声喘|息。

      “殿下正在和末将生气,这才说要改嫁,故意让末将着急罢了。都怪末将未将殿下哄称心,请陛下责罚臣下。”
      他一边编瞎话,一边在我后脑的长发上轻抚,一是做给嬴政看,也是为了安抚我。

      呸!说谎不打草稿。

      纵是嬴政也想不到,他忠心耿耿的影密卫首领,竟能说出这么离谱的话来。
      许久才怒喝一声:“荒唐!”

      嗯,确实挺荒唐的......
      章邯这厮,为了不让我得逞,真是什么破事都做得出来!

      不得已,我停止无用的肢体对抗,飞速思索对应之策。

      未及想出个所以然,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低头埋首,几乎做出唇贴我的耳垂这般亲密的举动。

      “殿下,臣唐突。但......”

      他向我道歉,但仍有转折——

      “我才是你的宿命。”

  • 作者有话要说:  嬴政:让我看看是谁想搞事
    花阴:我想搞票大的(握拳.jpg)
    章邯:我只想搞到你(点烟.jpg)
    我这个激动啊哈哈哈,大纲砍了砍了,什么波折什么虐身虐心都去洗啦!给我原地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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