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绘你我的天蓝》词满几桑

3、所谓公平

　　五楼的考场门口人比三楼反而多了很多，前门上贴了一张座位表。小描装作无意地瞥向天井，少年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唯独那颗松柏孤零零地矗立着，仿佛几年来都是如此。心里刹那的悸动慢慢平息，小描凑近仔细看了眼座位表，在捕捉到自己的名字之前，“夏屿暮”三个字映入她的眼。她有些意外，想起柯一书刚才也只是留意了夏屿暮的名字，并没有认认真真看他在哪个考场，所以自己和夏屿暮在一个考场这种事才没被提前剧透。
　　她愣在原地，那些细碎的议论声又飘进她的耳朵，她知道那些女孩在议论什么，因为自己在看到这个人的名字之后竟然也多了一份期待。期待什么呢？她说不清楚。
　　人一旦有了期待，时间的流逝似乎就有了意义。
　　等到她第三次低头看手表的时候，小描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她决定去趟洗手间，好让自己冷静一下。于是一路从各个实验室穿到走廊另一头。另一头有连接着高三教学楼的天桥，一抬眼，就是夏日湛蓝的天空，偶尔飞过几只鸟，却不留一丝痕迹。
　　小描洗了洗手，带着些余温的水流经她的皮肤，她抬头看了眼镜子，镜子中是自己略显幼稚的脸。这栋楼偏僻，玻璃常年没人擦，很脏，却有种朦胧的美。从镜子里突然出现另一个人影，和小描的身影交叠了一会儿。那一瞬间很像刚才树下经过的少年。
　　小描揉揉眼，感觉自己看花了眼。但那身影没有消失，反而从镜子里径直走过来，站到小描边上，拧了拧旁边的水龙头，不凑巧的是由于年久失修，那一边的水龙头坏了，半天都没有水。
　　“用我这边的吧。”
　　小描说完有点脸红。
　　“好，谢谢。”对方一愣，礼貌地回应。声音已经褪去了初中男生的稚气，变得低沉但却异常好听。
　　等到少年洗完手，他发现小描竟然还没走。透过镜子盯着他的那双眼睛过分专注了，比起之前他接收到的或暧昧或羡慕或带着目的性的眼神，小描的眼神很单纯。
　　于是他多嘴了一句：“你还不走吗？”
　　“你是夏屿暮吗？”得到一句文不对题的询问。
　　他下意识地点点头，算作回应，反应过来好像主动陷入了熟悉的被告白环节。他正想开口说点什么补救，女生丢下一句：“我叫麦小描，分班考试你坐我前面。”就先走了，语气里一丝波澜也没有。
　　小描说完，心里又加了一句：“这样比较公平。”公平就是，我知道你的名字，你知道我的名字。
　　当然也许，在夏屿暮眼里，他又收获了一个迷妹。
　　但有什么关系呢？

　　夏屿暮走进教室时，特意看了眼身后的人。
　　一张娃娃脸的寻常女孩，因为青春期发育的婴儿肥没有褪去，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但那双大眼睛亮亮的，眨一下，水汪汪的，像可爱的小狗。监考老师还没来，教室里乱哄哄地像一锅粥，只有她一个人自成宇宙。
　　等到夏屿暮坐下，原本的喧闹一下子消失。整个班级安静得只听得见窗外的蝉鸣，但这种安静只持续了短暂的片刻。小描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初中时的自修课，原本闹哄哄的班级突然因为某种默契集体安静下来，接着又炸开了锅。这是她上学时自认为很费解的事情之一。
　　然后她就看到夏屿暮转过头来，笑着问：“描是哪个描？”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夏屿暮，也是第一次看他笑。传闻中气质高冷有距离感的少年，拒人告白毫不留情，笑起来却灿烂得像个小太阳。
　　教室内贯穿的光线一下子聚焦在他眼角眉梢，整个人自带光芒。
　　小描看了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目光。她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笑和不笑，原来差别那么大。她不知道脑海中的第一想法是什么，愣愣地开口：“描绘的描。”
　　得到答案的夏屿暮没再问什么，他看着小描的脸由白转红，心里恶作剧得逞般地有点小得意。
　　接下来的几分钟有几个世纪那么漫长。小描任由少女心事爬满心房，整个人如坐针毯。而前面这个背影，始终淡定自持，再也没转过来。直到夏屿暮把卷子传到她手中，小描才缓过神。考试时却又好几次都走了神。也许是因为题目太难，也许是因为少年好看的背影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一览无余。窗外的蝉鸣越来越聒噪，这个夏天好像永远也不会结束。
　　夏屿暮答题很快。答完了，他就提前交了卷，转身回座位拿文具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后座女生的卷子，大片的空白。字迹却很娟秀。
　　小描又一次抬起头，遇到他的目光，两个人都愣了几秒。
　　然后小描飞快地用手遮住空白的地方，严丝合缝。动作之快，力度之大，令夏屿暮一下子也跟着紧张起来。
　　要是他现在能和她说话，他一定要发挥他的毒舌本色告诉她：“人傻就要多读书。”
　　大概是接收到夏屿暮明确透露出“你这动作很多余”的意思，小描自我挣扎了会，松开了手，看着夏屿暮的身影渐行渐远。她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和她一样偷偷看他的，原来不止她一个。这考场里大半的女生都抬着头，目送他的离开。
　　唯一鬼使神差的是，紧接着，小描猛地起身，也交了卷，快步走出了教室。这一天里的第二次不明所以的行为，她走出教室自己也有点懵。
　　夏屿暮走路很快，她一路尾随，到最后小跑起来。两个人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看他去往的方向，应该是体育馆无疑。小描暗自揣测。
　　从实验楼到体育馆，有很多条路。其中有一条，路的两边种了两排香樟树。这是上几届毕业生种的，现在都还长得不高，细细的树干冒着零星的嫩芽。上午十点多的阳光刺眼，这两排小树一点遮阴的功能都没有。
　　小描在心里一边吐槽着夏屿暮选的什么路线，真晒，一边又不甘心原路折返。
　　跟着他几乎走到路的尽头，体育馆西门投下的大片阴影俨然成了小描的救星。她赶紧大跨步踏进阴影里，见夏屿暮忽然停住了脚步，只好愣愣地站在原地，也不敢上前。
　　从另一边走过来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女生，她低着头，隔着一段距离小描都能感觉到她的脸红得像要烧起来了，说话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小心翼翼：“屿暮……你是为了我才放弃保送的吗？”
　　难道眼前的竟然是……约会？小描眼前一黑，想拔腿就跑，但好奇心占了上风，猫着身子往里躲了躲。
　　“你想多了。”夏屿暮的声音变得不近人情，在这天气听上去也让人打了个寒颤。
　　明明之前和自己讲话时，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温柔。
　　“当初跟你提分手是我不对，但是……”穿格子衬衫的女生紧咬着嘴唇，快要哭出来：“但是我还是喜欢你的……我是因为……因为……”因为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小描觉得有点索然无味，注意力转移到远处的荷花池。
　　满目碧绿，粉红色的花朵鲜艳明媚，成了万绿丛中夺目的存在。
　　“你要是已经不喜欢我了，今天也不会来赴约！”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个女生底气足了很多，音量也提高了。
　　“……”
　　空气里沉默了好久。小描正准备要走了，就听见夏屿暮冷冰冰的声音：“我并不是来赴约的。我带着我女朋友来熟悉一下新学校的环境，不可以吗？”后半句说得很慢，不看他表情都能感觉带上了笑意。
　　什么？女？朋？友？小描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这里除了自己和那个女生，哪还有别的女生？所以女朋友是？
　　直到夏屿暮淡淡地说道：“你还要藏到多久？”
　　所以女朋友难道是我？小描东看看西看看，确认四周没有其他人，走了出来，用手指了指自己：“你说我啊？”
　　夏屿暮冷哼了一声，算是承认。
　　小描这才有机会看清穿格子衬衫的女生的脸。巴掌小的脸，皮肤很白皙，五官精致小巧。和夏屿暮站在一起，登对得没话说。只不过此刻，对方正一脸不友善地瞪着她。
　　小描刚想说点什么，就被她抢过了话语权：“没想到现在你的眼光越来越差了。看来你被我伤得不浅啊。”明明内容是针对夏屿暮的，她全程都瞪着小描。
　　夏屿暮有点不耐烦，想直接拽着小描走了，就看到她执拗地回瞪对方：“我说你，以貌取人的臭毛病能不能改改？在不了解别人是什么人的情况下，用一个人的外表来攻击别人，和网上的键盘手有什么区别？我是没有你漂亮，但是我没有要跟你比，也轮不到你来说我。反倒是夏屿暮选择了我，我随随便便赢了你，你想过为什么吗？”
　　一番话掷地有声。完全代入了夏屿暮给她安插的新身份中。夏屿暮却觉得没有任何不妥，几乎忍不住为她在心里喝彩。
　　他牵起她的手，掌心有些灼热，假装没看见小描一脸的惊讶，就这样一起并肩走过了这条毫无遮挡的路，一直到另一个女生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这一路，小描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脑袋里晕晕的，一切都如此不真实。
　　手心与手心的触碰间，有点潮湿。偶尔余光瞄到男生，看到他嘴角扬起克制不住的笑意。
　　他在笑什么？他是故意气她的吧？他要是真的不在意干嘛还去赴约？一个个问题在小描心里发酵，她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
　　没想到先问出口的是夏屿暮，他松开了她的手：“你干嘛一路跟着我？”
　　原来早就发现了自己……小描心虚地别过脸，小声嘟囔：“重点是这个吗？你选的那条路也太晒了吧。”她用手挡住脸，赶紧跳到一旁教学教的阴影里。
　　“我又没让你跟着我。不过你刚才还挺厉害的。苏颜那么难缠一个人……”
　　“你也知道她难缠还早恋？顺便，还给我扣上了早恋的帽子。”
　　“我看你还挺适应的。”打嘴仗这一点夏屿暮就没输过。
　　小描不再敷衍他：“我不是适应，我只是……”
　　只是听到你这样说，很开心。
　　见她不再说话，夏屿暮也恢复了一贯的高冷。

　　因为夏屿暮分班考果然考得很差。
　　在家看到分班名单的时候，小描深深叹了口气。那家伙，可真是“蓝颜祸水。”心里这么“咒骂”着他，目光仍然不自觉地找寻他的名字。毫无悬念地，果然是重点班。不知为何，小描突然有点失落。分班考试那天就知道了他成绩好，但此刻，她还是觉得没来由的难过，为自己和他无形之中拉开的距离。
　　又想起那天那个女生。虽然她嘴上说着打击别人的话，但这样的女生，才会是夏屿暮喜欢的吧。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袋中挥之不去，恢复注意力之后，小描又看了眼自己班级的名单。
　　名单上，大半都是认识的。即使以前不是初中一个班级的，也是一个初中的。还有一些新名字。
　　要不要先认识一些新同学呢……这样想着，网瘾少女麦小描打开了微博，搜索“致优中学”。在校友中，果然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名字。
　　“苏千绘。这名字可真好听。”印象中正是刚才分班名单中新同学的名字。
　　小描果断添加了关注。再点进去看，她的微博全是转发，但转发的内容都十分有趣。
　　等到对方回粉，两个女生闲聊了几句，道了一声“明天见”，就没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