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糊说九道

5、离婚

　　高考前的这段日子，苗允每天都会西区的这条东西方向的大路上找个不显眼的地方等着陶玲玲，等她和燕子过去了，他便远远的跟在后面，东西向的这条大路是一条老路，路的两旁种了很多的杨树，杨树应该也算是北京的特色树种了吧，到处都是，每年春季飘杨絮，秋季飘落叶，满眼绿色下是一条晒褪色的柏油马路。从家里出来后向东，再向南拐个弯就是学校，两旁是合欢，这走在粉、绿树下的日子对苗允而言是甜丝丝的，即便是每日因为迟到被老师罚，心里也是美美的。可是时间却飞速的前进着，转眼高考已经结束。最后一科结束，走出考场的时候，遇见了自己的老同桌罗思淼“考的怎么样啊，大美女！”苗允打趣着她。
　　“不怎么样呗！”罗思淼应该是没发挥好，丧丧的回答道。
　　“别丧气，大不了来年再战！”苗允本意是想开解她一下，奈何嘴走脑子前面了，他不好意思的在自己的脸上笔画了一下，轻轻的在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
　　罗思淼瞪了他一眼说道“就看老天爷给不给活路了，爱啥样傻样吧，反正我是不打算复读了，压力太大！”两个人边走边聊着，向校园外面溜达。
　　“你也不用担心，你爸那么有钱，你发什么愁啊，将来让你爸给你找个工作，安安稳稳的多好！”罗思淼的父亲是最早一批响应国家政策的下海人，罗思淼家在这个小城镇不算首富也属于传奇人物的那种。
　　“说的容易！那你呢，你怎么样啊！”虽然家里还算富裕，但罗思淼并不喜欢谈论自己家的事情，于是岔开话题。
　　“我能怎么样啊，我考试纯属走过场，我这肚子里的三两墨水你不知道啊，除了会写名字，卷子上谁是谁我都不知道！”
　　“也是，以前的时候，从来没想过将来怎么样，这考完了，还真有点迷茫！”
　　“行啦，你长这么漂亮，将来再不济给人当个小三也行啊！”苗允说完笑闹着就跑开了。罗思淼一边追一边骂道“苗允你个混蛋，你才给人别当小三呢！”想想又不对，“当小白脸！”苗允回头朝她笑笑便骑着车子跑远了。

　　高三考试期间，其他年级是放假的，苗允无心在学校逗留，急急忙忙的回了家。苗允家坐落在陶玲玲她们的家属院西侧，是一片横不平竖不直的胡同组成的平房居民区，每个胡同之间基本是相通的，大概有二百多户，地方不算大，基本上家家都互相认识，这一片有几个以前达官显贵家的大宅子，后来慢慢成了大杂院，苗允家就住一个大杂院里。他家的院子并不是很大只是一个二进院的院子，苗允家住在后面的二门里。刚进大门，苗允只见院子里稀稀拉拉的站了几个人，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朝着后面的二门里看着什么，他心里一惊径直朝里走进去，还没进二门，苗允就听见父母的吵架声，父亲低声说道“说那么多干嘛呀，你不就是想离婚么！”
　　“我想离婚？是你早就不想过了吧，一天天的家也不回，什么什么都不管，孩子今天考试你问过吗？你心里谁都没有，只有你自己！”苗允听到妈妈声嘶力竭的吼到，本不想进去，在门口站了一会，却又听到里面传来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母亲呜咽的哭声“这日子没法过了！呜呜呜呜......”
　　苗允走进院子，看到父亲的衣服、被褥和一些生活用品零星的散落了一地，应该是在自己回来之前两人就已经打过一架了吧。这个场景，苗允已经无数次的见识过了，他波澜不惊的捡起地上的脸盆，打了一盆水，找了条毛巾，在水里洗涮了一下，递给坐在台阶上的母亲，“妈，擦擦脸吧！”母亲见状，拿过毛巾顺势倒在了苗允的身上，抽泣了起来。苗允搂着母亲面无表情的说道，“爸、妈，要不你们离婚吧！”
　　蹲在一旁的父亲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有些愣愣的看了看他，然后生气的说道“你胡说什么呢，我跟你妈的事，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不用我管！！回回都说不用我管，那为什么每次都说为了孩子凑合过！”苗允大声的反驳着父亲，见父亲没再说话，于是接着说道“现在我也考完试了，你们也别凑合过了，离了婚两边都落个清净。各过各的，各自安好！”
　　“允啊，你真这么想吗？”母亲听到儿子这么说诧异的问道。
　　“想什么想啊，我就说你是自私，你早就想离婚，好甩了我们爷俩，找个有钱的过好日子去！”未等苗允回答，父亲便对母亲呛声道。
　　“我自私？我自私！我自私，我还一天天的伺候你们老的少的，这么多年你往家里拿过几分钱，你爹妈哪个不是我伺候走的？这孩子你管过一天吗？我自私，我想傍大款，我要想傍大款就不会跟你在这个小破房里忍这十多年了！”听到父亲的质问，母亲压抑了多年的委屈终于喷发出来，一番话反而说的父亲哑口无言。三个人都陷入了可怕的安静之中，只听得母亲的抽噎，仿佛过了很久，父亲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
　　“你干嘛去！”母亲喝住父亲，接着说道“今天你哪都不许去，明天咱们就去办离婚！”
　　“我去厕所！”苗允的父亲苗天柱带着怒气的回了一句，然后一边走一边嘟哝着“离婚离婚，离就离，这回谁不离谁是孙子！”
　　苗允见父亲出去了，便转身坐在了母亲的身边，母亲见他低头不语便问道“允啊，你跟妈说实话，你真的希望我跟你爸离了吗？”
　　苗允沉默了没有回答，起身准备回屋，跨进屋门的时候只是回头对母亲说了一句“把户口本找出来，明天早点去吧！”

　　晚上的时候，苗允早早的便躺在了床上，左翻右翻的，觉没睡着反倒是出了一身的汗，仰头看着外面透进来的月光，想起下午发生的事情，父亲说是上厕所，可是直到天黑才从外面回来，满身的酒气，回来便径直的去了小西屋倒头大睡。苗允家的小院子，本来只有北屋三间，后来父亲分别在东西两边盖了两间简陋的小房子，东边的做饭，西边的放些杂务。北边的三间，东西屋住人，中间做客厅，以前爷爷奶奶在的时候住东边，苗允父母住西边，他自己在客厅支张单人床凑合睡，后来爷爷奶奶走了，苗允也大了，父母便搬到了东屋，自己搬进了西屋住。借着月色苗允坐了起来，隐约能听到隔着一个客厅的东屋里传来的抽泣声，心里也很是烦闷，便蹑手蹑脚的出了北屋，来到了院子里。一轮未满的圆月当空，照的整个庭院亮堂堂的，院子里的槐树是父亲在苗允小时候种下的，爸爸说要苗允像小树苗一样健康长大、成材！可是现在物是人非了，院子里只剩下了孤零零的老槐树和孤零零的自己。苗允坐到老槐树的旁边，看着偶尔晃动的树影，耳边时而传来父亲的鼾声和母亲隐隐的啜泣声，慢慢的眼圈竟不自觉的红了。想起白日的时候母亲问自己真的希望父母离婚吗，苗允从心里想喊出“不，我不想！”可是说了又能怎么样呢？一个整天酗酒不知所踪的父亲，一个为了自己不断隐忍的母亲，也许离婚才是彼此最好的结局吧！可是这一切，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而言终究还是残酷的。慢慢的泪水满溢，他抬起头，不敢哭，不敢出声，只能任泪水肆意的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