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配角》耳东书

35、食君黄连，报之蜜糖

　　温沂自那日见过芸娘，心中便一直闷闷不乐。哪儿有人蠢笨至斯，到手的嘉果都不要，竟甘愿守着一个不记得自己的男人，去尝那百世凄苦。那三殿下是活一世忘一世，可芸娘记忆不受孟婆汤影响，便要生生受那千年既知之苦。既知最终是离散还要去相爱，既知心底是相爱还要去伤害，真真是哑巴吃黄连…那天帝陛下分明是袒护自己儿子，却白白将芸娘搭了进去！
　　这世间的苦情女子多得是，譬如毓檀仙子，譬如文鳐神女，譬如芸娘，可温沂不是，也不想。她不会为一件明知不可为的情事，赔上自己一生。她想要这世间平凡安乐，她想要这岁月水阔江平。
　　以前是她弱小，不得不如此去想；可现在，即使有了不世的功法，她还是那么认为，没有什么，能比活得顺心顺意，来得重要。
　　温沂左思右想，不知如何去劝导芸娘，便化了一条锦鲤泡在水塘里。果然还是水里最让人平静啊…
　　正平静着，却见临曦一身黑袍，脚步匆匆隐隐带着怒气，大雨天儿的不知要去哪儿。说好的重伤啊闭关啊，这么健步如飞地，不怕穿帮吗？
　　温沂顾不及变回人形就追了出去，在雨水的掩护下，倒也没叫临曦察觉。玩心大起，便跟了临曦一路。
　　眼前正是玉浮山那处小竹屋，据说是温沂之前的仙府。临曦扣了扣门，出来迎接的，竟是那背后作祟的女子！好你个临曦，用她的仙府养着这个要加害她的女子，怪不得也不调查这女子的身份，原来根本就是一伙儿的！
　　温沂气得一个猛子扎进泰器湖，游到两人正叙话的竹屋下方，她倒要好好听上一听这墙角，就算要被害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临曦魔君，被心爱之人当心一刀的滋味儿如何啊？”
　　哼，这是在调情吗。
　　“不管是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我都警告过你不要再打她的主意。”
　　是临曦的声音，不过听着调调不太对。
　　“哼，你也不过如此，中了她的迷魂汤，便叫她谁都碰不得。可一开始，是你为了利用我找文鳐下落，才将她的秘密作为交换条件。我在她酒里掺蘼芜试探于她，难道你会不知道？”
　　温沂听到这里，总算听明白，他们口中的“她”，就是她自己。临曦当初算计她，也真是毫不手软啊。
　　“可我也没让你教唆三殿下，推她下幽水！这三百年我为了她，没空和你清算，如今你又去招惹，就别怪我新账旧账一起算。”
　　临曦说得很是平静，可温沂却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不知那女子是不是也和她一样没出息。
　　“你不会杀我，你也不能杀我。”那女子却疯了似地笑了起来：“我若是死了，那人便会将温沂、汀澜二人的身世秘密公诸于世，到时候，四海八荒都会觊觎抢夺她们的力量。”
　　那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弱，估计临曦已经在“杀”她了。
　　“我大可连那人一起杀了。”临曦的怒气，震荡地整间竹屋都动荡起来。“若不是你父君不分青红皂白袒护于你，让三殿下历劫作罚来堵我，我又如何会放任你这真凶至今？”
　　水里的温沂抑郁了，原来临曦明明什么都知道…害她的罪魁祸首，是这女子啊，听话里话外的意思，她还是位神女，天帝之女，三殿下姊妹。闹了半天，三殿下也是个顶缸的！哎，这女子竟为何如此看重她，隔了三百年还是不放过？
　　“因你们都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幽水城，所以你不敢杀我，你如你母亲一般，怕引来天魔之战；而她还有玉浮山，我若以玉浮山为质，你说她会不会如大战狰兽时那般，豁出生死，来护着这山头的百姓？
　　你别忘了，盛着她元神魂魄的玉石，是谁从这泰器湖一步一步背回去的，又是谁一日一划雕刻而成。若这玉浮山毁了，她的仙身就也毁了…你说，是谁亲手做了这再杀她一回的刀？哈哈哈…”
　　“你闭嘴！”临曦一掌挥去，屋内传来一声呼啸，便见一头猛虎冲天，带着那神女仓皇而去。
　　温沂变作人形，从水中探出脑袋，双臂扒在水榭台阶上，看着竹屋里的临曦，一拳击在墙上，久久不曾动作。
　　一步一步地背回去…三百年来一日一划…
　　温沂脑海中想象着当时临曦的样子，觉得应当说些什么，可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没头没脑地，小声说了句：“没人会料到她一个神女，要丧心病狂去毁仙山。”
　　临曦这才抬起头来，发红的眼睛，此时却温柔地看着温沂。他走到水榭边坐下，托起温沂湿漉漉的脑袋，细细地吻在她的唇畔。
　　“都是我的错…我一定不会，再失去你。一定不会…”临曦反复地说着，也不知是说给温沂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雨水点在湖心，荡起层层叠叠的涟漪，最终这圈涟漪又会回到天上，轮回作雨水，再次落下。
　　温沂此时才觉得，她有些理解芸娘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