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战歌》北野陵

211、第211章.新的王者

　　关于战事的讨论，至此可以告一段落了，诺罗心里还有一件考虑了很久的事情，如今时机已经成熟，多拖无益，目光不觉落到了那位年轻的森林之国首领的身上。
　　虽然相识不久，但诺罗对这位年轻首领的身份，多少也有过一些猜测。可能得不到证实，但他直觉自己的猜测离事实应该不会太远，更何况，对方是何种出身原本也不是很重要，他所看重的并不是这些肤浅的东西。
　　未来苏卡兰纳似乎也从诺罗专注的视线中，察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端倪，不由疑惑道：“怎么突然这样看着我？”
　　“其实，有一件事情，我想征求你的意见。”诺罗也无法预知结果，因为这个问题的决定权并没有掌握在他的手中。
　　“什么事？”未来好奇道。
　　诺罗没有马上回答，先是望向了罗德，见他眉眼含笑地点了一下头，随后才郑重地解释道：“事实上，前年，也就是努兰德王刚辞世不久的时候，罗德曾悄悄地到努兰德来找过我，那时多罗多还不属于努兰德。但为了制止多罗多王在东大陆散播传染性病毒，罗德不惜背负叛国之名，与我暗中约定，待将来战争结束之后，再为故国另择一位明主，以确保多罗多的臣民能够过上和平安宁的生活……”
　　闻言，未来和默谛皆是震惊不已。谁也没料到，多罗多灭亡的背后，竟然隐藏着这样一个令人感触的故事。尤其是默谛，故国阿斯马拉曾经让他爱恨交加，然而他却没有勇气做出罗德那样的抉择。直至阿斯马拉内乱，他被剥夺了贵族头衔，不幸沦为民众泄愤的对象，在重伤昏迷中被堤沃德救走之后，才被迫远离了故国。纵然如此，他也没能解脱，因为他深知故国如何走上灭亡之路。时至今日，他仍然在为“何为正义？何为道德？”而挣扎不休，对阿斯马拉念念不忘。故而，他更能理解罗德内心所背负的痛楚——那种不得不以背叛之名来爱着自己的祖国的痛楚。虽然经历不尽相同，但感同身受的默谛仍是情不自禁地泛起了酸楚。
　　只听诺罗继续道：“多罗多并入努兰德之后，出于形势所迫，我们又顺势拿下了桑比兰德。因为当时若不那样做的话，待到赫里岚谛南侵时，我们就更加难以自保了。延续千年的金格勒家族，也可能会终止在我的手中。所幸运气不差，如今努兰德已经跃居为了东大陆第一大国。只是，战后百废待兴，倘若没有一位令人信服的国王，来统领这个新兴的超级大国，那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便会面临瓦解的局面……”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未来苏卡兰纳又岂能察觉不到诺罗的用意呢？且不说他重返东大陆背后的动机是什么，“开创一个和平安宁的新世界”这个信念却是始终不变的。可是，当诺罗突然将一个偌大的王国送到面前的时候，他却猛然意识到，其实自己根本不具备真正的王者资质，甚至不曾考虑过要成为一个王者。毕竟，这是一片由无数勇士以牺牲为代价所换来的土地，是由许多像罗德那样默默背负着叛国之名的伟大的人们所寄予厚望的土地。未来苏卡兰纳不禁扪心自问：你做过多少有价值的事情？你有资格统领这个王国吗？很遗憾，答案是没有！因为你所付出的那点血汗，甚至连别人所背负的痛楚的十分之一都没有达到。如此渺小无为的自己，如何能承载得起这些伟大的人们所寄予的厚望呢？
　　果然，很快便听诺罗接着问道：“我和罗德都想将这个国家托付给你，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接受这个重担？”
　　感激之情无以言表，然而，也没有哪一刻如此刻这般，令未来·苏卡兰纳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和眼前这些人相比起来是多么的渺小。因为他们的灵魂是如此高贵无私，令人心生敬佩。于是，他带着这样的敬意望向诺罗，问道：“你不是更合适么？”
　　“不，我不能。”诺罗毫不犹豫地否定道，“我毕生的责任只是延续金格勒家族的繁荣，包括为金格勒家族选择一位可以全力效忠的王者。”
　　“是么……很可惜，但我也不能。”未来无法忽略默谛投到他身上的那两道惊诧不已的目光，但他只能给出这个诚实的答复。虽然心中隐隐约约地知道，当初默谛跟随他来魔鬼森林，或多或少都在他身上寄托了一些希望。他并不想让任何人失望，但他也清楚地知道，创造一个和平的新世界，其实并不是他毕生唯一的梦想，充其量只不过是当初的一个自以为是的想法罢了。他回到这里，本意是为了看清历史的真相，是为了寻找真正的自己，这也是施伽氻当初想要让他明白的事情。
　　终于想通之后，心中豁然开朗，未来苏卡兰纳勇敢地迎上众人讶异不解的目光，脸上倏然露出一道极为罕见的平和的笑意。他解释道：“也许你们并不知道，由于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我曾经离开过东大陆将近十年的时间。当我重返故土时，确实曾抱着开创一个和平的新世界的信念，这个信念至今也没有改变。但是，由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要成为统领这个新世界的王者。而且，事实上，我也很清楚，自己无法成为一位优秀的王者。因为，我根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我只不过是个被自己的浅薄无知吓坏了的人罢了……”
　　未来苏卡兰纳的解释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至少在他们看来，他身上的确拥有着一种无法掩饰的王者之风。于是，凯拉斯忍不住问道：“在短短的两三年时间里，你已经建立了一个令人神往的森林之国，这并不是谁都能办得到的事情。这里的变化大家有目共睹，你缘何认为自己无法成为一位优秀的王者呢？”
　　未来无声地笑了笑，说道：“当初，的确是我将他们带到了魔鬼森林，现在我也是名义上的首领，但事实上，这个新兴国度从开创至今，几乎都是默谛、炎冗、桑无和卡玛，以及众多佳宁人日夜操劳的结果。而我，只不过是偶尔参与一些事务的讨论罢了，并没有真正付出多少血汗。森林之国能有今日，可以说几乎都是他们的功劳。但你们若是真的想为东大陆开辟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的话，我认为有一个人更合适，至少他比我更适合成为这个超级大国的新王。”
　　“谁？”诺罗和罗德不禁异口同声地问道。
　　“炎冗。”未来直截了当地给出了答案，他不是在谦虚拒绝，也不是借故推托，从神色间便可看出，这是一个早就经过了深思熟虑的答案。他解释道，“你们都见过他，但或许还没来得及了解他。可是，在很早以前，我就清楚地知道，他将会成为一位了不起的王者。事实上，我原本是打算待到这场战争结束之后，就建议炎冗扛下森林之国这个重担的。呵，实在没想到，你们今天会突然对我说这些……”
　　“原雾鸣国的王子炎冗么……你为何会选他？”诺罗好奇地问道。他对那个体型高壮、外表粗犷的王子确实了解不深。但仅凭先前的几次印象，以及那批新武器的锻造技艺，也能明白到那是一个外表与内心截然不同的人。既然未来有意选择炎冗来当这个国家的新王，那必然也会有一个明确的理由，或许应该听听他的想法。
　　“你们都知道的，我们莱佩濂人，并不像流光人那样，普遍拥有高尚的灵魂与强健的体魄。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自身难以克服的缺点，当然，也拥有着各自与众不同的优点。所以，要想让这个国家和平强大、民众安宁富足，就必须集合所有人的力量，而不是将重担压在国王一个人的身上。其实不用说，大家肯定也都心里有数。我知道，在座的各位都拥有一颗想让世界变得更美好的心，也不缺乏相应的能力。但我之所以会选择炎冗，是因为他身上还拥有一种我们所欠缺的能力。”思及此处，未来不禁失笑，然后补充道，“与其说是能力，倒不如说是品性，因为他是一个很喜欢孩子的人……”
　　“喜欢小孩子的人？”众人惊讶不已，神色颇为怪异。因为，他们实在难以理解，喜欢孩子算不算得上是一种了不起的能力？更何况，这和成为王者之间有什么必要的关联吗？只有默谛和诺罗若有所思地望着未来，等他继续把话说完。
　　“没错！”未来接着解释道，“炎冗虽然至今没有成家，而且，自雾鸣灭亡之后，这世上就没有留下任何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人了。但是，他对这里所有的孩子，即便是从纳博兰德逃难而来的孩子，也都视如己出，无差别对待，孩子们也十分喜欢他。我认为，只有这样一个能够把所有的孩子，都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喜爱的人，才会全心全意地为孩子们铺设一个和平友爱的未来。而那些喜爱着他、敬仰着他的孩子们，也将会深受他的影响，把和平友爱的思想不断传递下去。当这个王国逐渐壮大，不久的将来，孩子们长大之后，在他们所创造的新世界里，战争也许便会逐渐消亡……”
　　“呵，也许我的想法有点天真。”随即，未来突然又苦笑道。其实他也明白，自己所幻想的那个新世界，可能是多少万年以后的事情，也可能在莱佩濂人自取灭亡之前都不会出现。不过他接着又说道，“但是，至少炎冗让我看见了一线希望之光。虽然依目前的情形而言，我们看到和平友爱的新世界的机会微乎其微，但我却不能忽略、也不能就此放弃这个可能性。在将来的新世界中，我们并不需要一个统治者，而是需要一个和平友爱的象征。因此，孩子们所崇拜和向往的对象，更加有益于未来的发展，而‘和平友爱’也将会成为新世界的最高道德标准。”
　　这段由心而发、朴实无华的言辞，猛烈地撼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在此之前，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将那些弱小而普通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孩子放在心上，更没有人把那些孩子与一个将要成为统领东大陆第一大国的王者联系到一起。
　　但最为震惊的当属默谛，因为，这几年他同样与炎冗朝夕相处，却从未意识到这一点。想必佳宁城中所有的成年人也都和他一样，早就不谋而合地将未来苏卡兰纳视为理所当然的王者了吧？原因不外乎是他足够强大、他拥有着常人难以比拟的远见和气度，令人们心生仰慕和敬畏，因此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另一个让孩子们所仰慕和敬爱的对象。简而言之，就是他们直接忽略了孩子，忽略了真正的未来！
　　但值得欣慰的是，他们心中最初所选定的王者，果然不负众望！由始至终都比他们看得更深、更远……依然令人望尘莫及。
　　“既然你这么说，我相信你！”诺罗毫无疑虑地对未来说道，随即又望向对面，问道，“罗德，你认为呢？”
　　“嗯，我也没有异议。尽管目前我对炎冗王子的了解，不及佳宁城的各位深，但既然我们所信任和选择的人，相信他能成为一位更好的王者，那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怀疑呢？”罗德笑道。
　　诺罗点点头，随后又看向穆奇和凯拉斯，问道：“你们呢？”
　　凯拉斯答道：“如罗德所言，既然是我们所信任之人的选择，那自然也值得我们相信。”
　　穆奇咧嘴一笑，说道：“只要诺罗觉得好，我就没有意见。”
　　默谛与未来相视而笑，终于放下了心。默谛知道，虽然事后人们可能会对未来的选择感到惊讶，但如果新王是炎冗的话，肯定也不会有人反对。因为佳宁人基本都了解炎冗的品性，而且很快将会明白未来选择炎冗的意义所在。
　　这个新兴的超级大国起始最重大的事件，就在几个人的讨论中做下了决定。而那位被他们选中的王者，此时还毫无所觉。似乎没有人担心炎冗是否会接受，他们已然将之当成了既定的事实。

　　终于了结了一件心头大事，他们才刚放松下来，堤沃德便急匆匆地跑进了庭院。
　　他先是简单地向各位大人行了个礼，然后才恭敬地对未来苏卡兰纳说道：“大人，有位少年带着一个孩子来到城里，炎冗王子让我把他们带来给你看看，由你决定他们的去留。”
　　“这种事情按常规处理就可以了，关于新居民的安排事项，往常不都是由炎冗和桑无来决定的么，他怎会突然让你带人来给我看呢？”未来苏卡兰纳颇为诧异，因为，城里的大小事务，平时几乎都被默谛、炎冗、桑无和卡玛包揽了，除非遇上不好解决的难题，否则他们一般是不会来打扰他的，更何况是这种谁都能处理的小事。
　　闻言，旁边的默谛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这种小事确实没有必要特地赶来让未来做决定。森林之国各方面的秩序，其实都已经趋向稳定了，只需按照既定的管理流程，一般都能轻松解决问题。别说是未来苏卡兰纳了，如今即便是炎冗和桑无，也不会特意去过问每个逃难而来的人。
　　堤沃德突然神秘一笑，难得调皮地在未来苏卡兰纳跟前卖了个关子：“大人，你只要一见到他们，就会立即明白炎冗王子缘何会特意让我把他们带来给你看了。”
　　未来不禁疑惑地望向默谛，发现对方亦是满脸不解，于是便对堤沃德说道：“好吧，那你把他们带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