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战歌》北野陵

201、第201章.因缘际遇

　　在一条人迹罕至的林间小道上，有一匹骑兽在慢悠悠地散步。骑兽背上驮着一个大包袱，包袱前方坐着一位白衣黑发的少年，少年怀中揽着一个金发蓝眼的小孩儿。
　　“呐，鹿竒，跟我说说你那位朋友苏苏的事情吧？”维苛斯·塞克眯着双眼，悠然地享受着清风拂面的惬意。离开迦兰城之后的这段日子，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三十七年以来，过得最逍遥舒适的一段日子。以前那个疯癫残酷的少年，仿佛只是一个偶然从旧梦中路过的模糊而悲伤的背影，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有些遥远。但话又说回来了，倘若那时他不是个疯子，恐怕也活不到现在了。一切都是真的，他是真的疯过，只不过已经清醒了，因为长年积郁的恨意正在慢慢地消散。他真希望这条小道永远没有尽头，这样他就可以一直悠然自得地走下去。
　　“苏苏？”孩子顶着一头凌乱的金发，仰首望向身后的维苛斯，眼睛闪闪发亮地笑道，“苏苏最近很开心。”
　　“呵，为什么开心呢？”维苛斯兴致盎然地问道。其实，只要是这孩子说的话，无论多么简单无聊的话题，他都听得津津有味。
　　“苏苏说，他很快就能见到自己的族人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孩子答道。
　　“很久是多长时间呢？”维苛斯又愉快地问道。
　　“苏苏说……很久就是我们头上的那个太阳升起过了……呃……三十九万六千零七十……五次……”孩子歪着头有点艰难地念道，这组数字对他来说实在过于庞大，仿佛是在跟着谁一点一点地念出来似的。
　　“将近一千三百二十一年啊！他竟能算得如此准确，难道天天都在数着时间过日子么？”维苛斯在心里换算了一下，不禁惊叹道，“但鹿竒好像才四岁多一点吧？这么说来，苏苏其实并不是一直都和你在一起的吧？”
　　“苏苏说他是在我出生以后，才和我在一起的，以前都和别的孩子在一起。”鹿竒有点忧伤地说道，“苏苏说，每当我们头上那个太阳升起过一千次左右的时候，他就必须要重新更换一个安全的居所了。苏苏总是在搬家，等我长大以后，他也会离开我。”
　　维苛斯抬头望向天空，不可思议地说道：“他也能看见太阳啊……苏苏是什么样子的呢？”
　　“当然，苏苏能看见所有我看得到的东西。”孩子答道，“苏苏每天都在变，有时候像鸟，有时候像鱼……有时候我只能看到一个苏苏，但有时候能看到好多好多个苏苏。”
　　“好多个？难道他还能随时分裂？或是根本没有固定形态？这可真是难为我了，我完全想象不出来。”维苛斯不禁困惑地笑道，“苏苏究竟是什么呢？”
　　“苏苏就是苏苏啊。”孩子理所当然地答道，他显然无法理解维苛斯的困惑。
　　维苛斯正要开口接话的时候，空中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鸟鸣声。他抬头一望，果然看见一道熟悉的黑影在他们头顶盘旋。维苛斯一伸出手，那只黑色的大鸟就像是收到了降落的指令，立即从空中俯冲而下，稳稳地落到他的手臂上。
　　维苛斯奖励般地抚了抚它的羽毛，笑道：“我正想着这两日你差不多也该回来了，白鸟，你果然每次都很准时！”
　　“哇——好大的一只鸟，我可以摸摸它吗？”孩子一脸兴奋地问道。
　　“当然可以。”维苛斯取出藏在鸟儿羽毛下的东西之后，就把它放到孩子身前，并嘱咐道，“白鸟，这是我的孩子，你可千万不能欺负他。”
　　大鸟仿佛能听懂维苛斯的话，眨了眨眼，然后毛茸茸的鸟头就靠向孩子，还在他的脖子上蹭了蹭。维苛斯满意地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袋子，递给孩子，说道；“你拿这个喂它，以后它就是你的朋友，就算你长大了，它也不会离开你。”
　　“真的吗？太好了！”孩子高兴地接过维苛斯手中的小袋子，取出里面的东西开始喂鸟，接着又兴致勃勃地和它说起话来，也不管那只鸟听没听懂，径自说个不停。

　　维苛斯把从鸟羽毛下取出来的那粒东西放在左手的掌心里，又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子，把瓶中的少许液体倒入掌心，如小石粒般的东西开始软化，迅速变成了一团半透明的薄膜。维苛斯小心地展开薄膜，将它对向光线射来的方向，上面很快便显现出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仔细阅读完薄膜上的内容之后，维苛斯禁不住兴奋地大笑起来：“葛埃兰德王，你可真有魄力，如此果断迅速的行动，连我都忍不住想要为你鼓掌了。那位正忙着救火的吙弗王子，想必还没有发现自家后院的大门已经被人撬开了吧？呵，不过，现在光是应付那些从王宫花园里逃出来的猛兽，就已经足够令他伤脑筋了。等高贵的王子殿下灭完火，东大陆最华丽的王宫恐怕就只剩下一堆废墟了，哈哈……赫里岚谛一日不灭，我就一日无法获得真正的自由。不过快了，我很快就能获得我想要的自由了，很快就不再是个疯子了，哈哈哈……”
　　此时身在战场的赫里岚谛王，大概还以为葛埃兰德人正在和霍克兰德人争夺都隆吧？
　　事实上，多年来，维苛斯一直利用自己身在偏远的魔窟城这个地利，暗中与葛埃兰德王来往。葛埃兰德是北海岸线上的大国，具有相当的实力。更重要的是，年轻的葛埃兰德王既有野心，亦不缺乏智识，比那位刚愎自用、心胸狭窄的赫里岚谛王更具有远见和胸怀。所以，利用葛埃兰德给予赫里岚谛最意外的致命一击再适合不过了。况且，比起贫危而残暴的都隆民风，国富民弱的赫里岚谛对葛埃兰德王更具有吸引力。
　　再则，只要北方强国葛埃兰德暂时不插手都隆，那赫里岚谛王即便借再多兵力给霍克兰德，在短时间之内，软弱的霍克兰德也难以将民风凶狠彪悍的都隆拿下，尽管贪吃的都隆已经处在垂死挣扎的边缘了。等霍克兰德和都隆斗得精疲力尽、两败俱伤之后，由谁来捡这个便宜已经与维苛斯无关了，因为他一点也不关心那些事情。
　　人只能在生与死这两点之间一路走到底，根本不能回头，也没有别的结果可选。所以，无论是装疯卖傻地活在腐朽制度的桎梏之下，还是韬光养晦、契而不舍地冲破束缚，这一生都会悄然而逝，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只是生存过程中的感受而已。既然迟早都是要死的，又何必委屈自己活得那么痛苦呢？
　　在很早以前，维苛斯就已经意识到，自己活着的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颠覆赫里岚谛，致力于毁灭这个给了他生命，却又狠命地践踏着他的身体、摧残着他的灵魂、令他不得不只能疯癫求生的国家。因为，只要这个虚有其表的腐朽之国存在一日，他就只能继续饱尝痛苦的折磨，这个迷障令他无法获得丝毫快乐与自由。所以，他是绝对不会让赫里岚谛王如愿的！
　　“幸好、幸好！那时只是随意拿了点无害的东西，糊弄了一下因斯汀那个傻瓜，骗他说是剧毒，否则……”维苛斯不禁庆幸地摸了摸怀中那孩子的头。突然想起不久前，因斯汀随赫里岚谛王去魔窟城的时候，曾开口向他要一些毒物，说是赫里岚谛王想要一些能够迅速毁掉魔鬼森林的病毒。当时，维苛斯并不是突然善心大发，他只是懒得为因斯汀那家伙费心而已，更不想让赫里岚谛王如意，于是就随便拿了些无害的东西蒙混过去了。
　　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命运似乎是一道不受任何时空限制的智慧之光，它早就有意识地把他和这个孩子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此刻所呈现出来的结果，或许都是由于这孩子说“想去魔鬼森林”的原因所导致的吧？
　　维苛斯望着前路，悠然笑道：“或许，真的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正在操控着一切。虽然无法理解，但是……我并不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