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战歌》北野陵

178、第178章.王子与野兽

　　“苏苏，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不会。”
　　“为什么不会呢？”
　　“因为你总是会长大的，等你长大之后，我就不能再陪着你了。”
　　“为什么我长大了你就不能再陪我呢？”
　　“因为‘长大’之后，你就不是现在的你了。”
　　“那我不长大了，这样你就可以一直陪着我了，对吗？”
　　“谁都会‘长大’的，你也一样，这是生命的法则。”
　　“可是，我想要苏苏一直陪着我……”
　　坐在墙边的孩子正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道趾高气昂的声音突然从前方插了进来。
　　“喂，小疯子……”
　　那道熟悉而可怖的嗓音，令孩子本能地剧烈颤抖了一下，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试图躲到墙角后面去。在莱佩濂世界，一个没有父母保护的孩子是很可怜的，任何人都能践踏欺凌于他。然而，如此幼小的一个孩子，他对旁人的感情大抵只有两种，喜欢或者害怕。对于那些欺负他的人，他还不懂得憎恨，现在只知道害怕而已。要么吓呆了，要么赶紧躲避，若是躲不过就只能哭，除此以外，毫无自保之力。
　　但那喊话的人偏偏没有离开，反而带着一众随从，浩浩荡荡地朝孩子走过来。这是一个大约十八、九岁的年轻人，金发蓝眼，一身华服，腰挎宝剑，满脸高傲轻浮。从他的外貌和装扮上便能判断得出，这个年轻人正是赫里岚谛王的长孙，也是赫里岚谛唯一的王储——吙弗王子。
　　尽管赫里岚谛王宫美人如云，但只有血统高贵的王后，才有资格生下国王的孩子。王后总共为赫里岚谛王生过四个孩子，一位公主和三位王子。但最早出生的公主和她的丈夫都已经死了，他们唯一的孩子，也在十一年前逃离了这座王宫。剩下的三位王子当中，二王子还没来得及留下子嗣就已经死了，最小的王子也没能等到自己的孩子出世就死了。而长王子，也就是吙弗王子的父亲，是赫里岚谛王现在仅存的一个儿子了。但长王子双腿已废，不能再继承王位了，所以作为嫡子长孙的吙弗王子，就成了王位的唯一继承者，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国家，除了王储以外的其他儿孙，基本都是不受重视的，一辈子只能服从于拥有继承权的嫡长子、长孙，任由他们欺凌。在赫里岚谛，地位高的人对地位低的人享有绝对的支配权，被支配者是无权反抗的，否则就违反了“恩义”的道德规范，将会受到律法的制裁。
　　因此，尽管同是国王和王后的亲孙子，但吙弗王子和这个被称为“小疯子”的孩子，在王宫里的地位是截然不同的。当然，孩子也有个名字叫鹿竒，但事实上，除了躺在床上不能动的祖母以外，其他人并不在意他的名字。

　　吙弗王子居高临下地瞅着那个瑟缩在墙角边的孩子，嘲弄道：“喂，小疯子，你怎么又一个人说话啊？”
　　“我没有一个人说话。”孩子继续往墙角里缩，因为他害怕极了，除了那个动不动就用脚踢他的赫里岚谛王以外，这个吙弗王子也十分可怕。
　　“你这小疯子，竟敢对我撒谎，我刚才分明听见你在这里自言自语的。”吙弗王子立即不悦地叱道。
　　“我没有说谎，我在和苏苏说话。”孩子赶紧解释。
　　“整天苏苏、苏苏的，我可没有看见什么苏苏，就看见你一个人躲在墙角胡言乱语了。”
　　“我没有说谎，苏苏真的在这里。”孩子极力辩解，显然一点也不明白别人为何总是指责他说谎。
　　“啐，说起来，我的确也曾听说，你这小疯子刚学会说话的时候，开口的第一句竟不是父亲也不是母亲，更不是养你的祖母，而是什么‘苏苏’。”吙弗王子不禁又嘲笑道，“原来你一出生就是个疯子了，还真是可怜呢！哈哈……”
　　“我、我真的没有说谎……”孩子泫然欲泣，仍在努力地解释。
　　但吙弗王子却听而不闻，突然不怀好意地笑道：“嘿，我刚想到了一个惩罚你的好主意……”
　　说着，吙弗王子一手抓住那孩子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孩子吓坏了，不停地蹬着腿，两只小手本能地抓住吙弗王子的手腕，力图摆脱这种令人不适的束缚。可惜他人小力微，压根敌不过吙弗王子，只能被他一路拎着走。
　　“小疯子，你一定没见过啵噜兽吧，我带你去看啵噜兽好不好？”吙弗王子满眼恶意，接着回头对身后的一众随从说道，“听说因斯汀·盖特从南方带回了一只罕见的啵噜兽，我们也去见识一下吧。”
　　于是，吙弗王子就这样拎着孩子，领着一帮随从，浩浩荡荡地朝王宫花园走去。这些有资格进出王宫、跟随在王储身边的人，一般都是贵族家中的长子或长孙。

　　东大陆最大的花园就在赫里岚谛的王宫中，而且它不仅仅只是一座花园。里面不但栽满了奇花异草，还收集了无数珍禽异兽，凡是在东大陆发现的珍稀物种，基本都能在这座花园中找到。
　　一般的飞禽走兽都关在华丽的笼子里，以便贵族们近距离地观赏，但体型巨大而凶残的猛兽，则放进低洼的大坑里。这些由人工开凿的大坑，形如井洞，却比井浅，洞口较为宽敞。观赏猛兽的贵族们通常都站在高高的洞沿上方，俯视那些被困的巨型猛兽，以彰显自己高出一等的智慧与地位。
　　像啵噜兽这种体型大、力量强、极具攻击性的猛兽，普通的笼子是关不住的，所以必须要放进四面垂直的深坑里，如此才能确保贵族们的安全。
　　吙弗王子拎着那孩子，身后跟着一帮贵族随从，兴匆匆地来到了啵噜兽的洞沿边，探头往里一看，但见那只啵噜兽正仰头张口、馋涎欲滴地盯着他们，尖利的獠牙清晰可见。
　　“哈，那畜生长相确实有点凶残，满嘴口水，该不是饿了吧？”吙弗王子笑道，随即转身朝旁边的护卫招了招手，从护卫手中取来一柄长矛。贵族们进入猛兽区之后，护卫们是必须紧随左右以防万一的。他们通常手执长兵器，在必要时用于对付意外发狂或逃窜的猛兽。
　　这时，吙弗王子突然朝懵懂的孩子露出了诡异的一笑，将那孩子高高提起，接着用长矛从背后穿入孩子的衣物，直接将他串挂在长矛末端。然后，吙弗王子举着长矛上的孩子，伸向啵噜兽的大洞口，把孩子当成饵料，开始逗弄起了洞内的猛兽。
　　只要啵噜兽一靠近，他就用长矛把孩子高高吊起，任凭饥饿的野兽在里面上蹿下跳，贵族们则围在洞沿边不断地拍手叫好。
　　孩子大概是吓坏了，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突然“哇——”地大哭起来，瞬间就尿湿了裤子，甚是可怜，惹得贵族们哈哈大笑。
　　“殿下真聪明，竟想出这么好玩的点子。”
　　“是啊、是啊，你们快看，那小疯子都吓尿了，哈哈……真好玩！”
　　“就连如此凶猛的啵噜兽，都只能被殿下玩弄于股掌之间，真不愧是我们未来的国王！”
　　“王子殿下果然英勇不凡……”
　　贵族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恭维起来，吙弗王子越听越得意，仿佛自己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霸主了。手中的动作也不禁越来越夸张，每次都等到啵噜兽的血盆大口几乎触及孩子的脚尖时，他才会猛地往上提起来。孩子哭得越凄厉，围观的贵族们就笑得越开心。
　　或许是起伏晃荡幅度过大的缘故，孩子背后的衣物终于被锋利的矛刃给割断了，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被甩了出去……随着“咚——”的一声闷响，吙弗王子只觉得手里一轻，再放眼望去时，那孩子已经重重地摔到洞壁下了。
　　饥饿的啵噜兽立即逮住了这个饱餐的机会，猛地扑过去，张开血盆的大口，正欲咬下去……
　　这时孩子早已吓得不能言语了。他呆坐在地上，滚在喉咙里的呼救声怎么也发不出来，只能在心里无声地呐喊：“苏苏、苏苏，我怕……”
　　“不怕，你不怕他，他就不会咬你。”一道熟悉而温暖的声音及时安抚了他。与此同时，孩子所熟悉的身影浮现在了“眼前”，于是他赶紧确认道：“真的吗？”
　　“嗯。”那温暖的声音答道。
　　“苏苏也会在这里陪我吗？”孩子又担心地问道。
　　“当然。”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孩子终于安下了心，很快就忘记自己还身在猛兽的巢穴中，心神全都集中到了“眼前”的苏苏身上。令人惊异的是，那只啵噜兽竟好像突然遇见了无法战胜的天敌似的，猛地打了个寒颤，然后缓缓地退开了。
　　站在洞沿上围观的贵族们非但没有一点毫怜悯，反而开始起哄。
　　“快看、快看，啵噜兽竟然后退了，难道连野兽都嫌弃疯子肉不好吃吗？哈哈……”
　　“哈哈，大概是吧，那小疯子又开始一个人胡言乱语了。”
　　“啐，亏我刚才还觉得有点可惜，还没玩够呢，真扫兴！”吙弗王子一脸嫌恶地嗤笑道，“小疯子就是小疯子，死到临头都没忘记发疯，哼！果然是个连野兽都嫌弃的贱东西。”
　　这样一个深广的大洞，况且里面还有一只凶猛的啵噜兽，自然没有人愿意冒险去将那孩子救上来，反正王宫里死了个无关要紧的小东西也不会有人过问，更不会有人惋惜。满脸不尽兴的吙弗王子，随后便毫不在意地带着一众随从转身离开了。
　　他们没走出多远，迎面便来了一群人，为首那位正是赫里岚谛的国王——吙弗王子的祖父。
　　“陛下。”
　　吙弗王子和一众随从赶紧跪下来行礼，在等级森严的赫里岚谛，即便是自己的祖父，他也只能尊称为“陛下”。无论何时何地，“祖父”这个称呼都是万万不能出口的。一旦冒犯了国王的权威，轻则与他父亲一样被打断腿，重则和那两位叔叔一样丟了性命。
　　赫里岚谛王的视线漠然地掠过旁人，对掉入猛兽洞中的孩子视而不见，直接走到吙弗王子跟前，威严地“嗯”了一声，伸手将吙弗王子虚扶起来，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关爱道：“玩是玩，但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你是尊贵的王子，莫要被那些污秽之物伤到了。”
　　“是。”吙弗王子恭敬地应道。
　　随后，赫里岚谛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倒是跟在他身后的因斯汀·盖特不禁回头朝猛兽洞望了一眼，暗地冷笑：“啐，真是个歹命的小东西……”
　　跟在贵族身后的护卫们全部目不斜视，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没有这个权力。他们唯一的职责就是遵从贵族的命令，“服从”是一个士兵应有的美德，亦是他们效忠于国王的“爱国大义”的一种表现。若是没有人命令他们将那孩子救出来，他们就绝对不会擅自行动。因而直到天黑之后，都没有人再想起那个掉落在猛兽洞里的可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