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战歌》北野陵

137、第137章.瓦德瑞恩人

　　“莱佩濂人，方才是你在喊我们么？”一个动听的声音突然附到愒缇斯耳畔，令他惊诧不已，因为这是莱佩濂语，是他听得懂的莱佩濂语！
　　“你唤我们上来，难道就只是为了发呆么？”另一个声音戏谑道。
　　愒缇斯被这些魅惑人心的光芒和声音弄得目眩神迷，语无伦次地感慨：“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美丽的生命！你们一直都住在深海里吗？难怪我没听说过……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据说北方连海水都很冰冷，你们怎么只穿这么点东西……”
　　他话音未落，又引来了一阵醉人的笑声。那声音宛如从卵石上流过的山泉，又如落在绿叶上的雨滴，让人心旷神怡。但那嬉笑中带有明显打趣的意味，令愒缇斯不禁手足无措，只能傻傻地问道：“难道……难道我说错了什么？
　　“因为陆地已被你们这些莱佩濂人占据了，所以我们就只能住在海里了。”一个声音笑着答道。言辞间虽有抱怨的字眼，口吻中却毫无怨怼之意，就像是故意的揶揄。由于他们全都形容昳丽、声音相近，所以愒缇斯根本分不清说话的到底是哪一个。
　　愒缇斯被“指责”得好不尴尬，颇为意外地问道：“那、那你们其实也是能在陆地上生存的对吗？”
　　“当然啊，我们又不是鱼。”随即，他们又开始嬉笑了起来，打趣的意味显而易见。
　　“也对、也对，鱼怎么会说话呢？”愒缇斯被这些美丽的生物迷得晕头转向，只能跟着傻笑，心甘情愿地任由他们捉弄。“几天前，我曾在睡梦中听过你们的歌声。那是什么语言？怎会那么好听呢？”
　　“呵，那是流光语。”他们答道。
　　“流光语？我从未听说过。”愒缇斯好奇地问道，“你们从哪里来，现在又要到哪里去？”
　　“我们从故土来，现在正要返回故土去。”一个声音笑道。他们好大一群人，数都数不清，令人眼花缭乱，就这样围着岩石上的愒缇斯转，仿佛在观赏一件稀奇的东西。正因为这样，愒缇斯才分不清跟他说话的到底是谁，反正由始至终都不是同一个。
　　“故土？你们的故土是在北方吗？”愒缇斯又问道。
　　“不，我们的故土离北方也很远。”他们回答。
　　“比北方更远的地方……那是哪里？”愒缇斯疑惑道。
　　“当然是我们的故土啊。”他们又捉弄般地把问题绕回了原点，回答也跟没回答似的。但事实上，他们并没有说谎，他们现在确实不知道故土的具体方位。接着反问道：“莱佩濂人，你又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我从弗多鲁斯来，正要到丽西去。沿着这个海岸一直往北，走到汨罗和桑比兰德的交界处，然后折向西面就到了，丽西是一个内陆国。”愒缇斯诚实地回答了他们的问题，随即又补充道，“还有，我不叫莱佩濂人，我的名字是愒缇斯。”
　　“嗯，你是个名为愒缇斯的莱佩濂人，记住了。”他们不甚在意地应道。
　　“能告诉我你们是谁吗？”愒缇斯好奇道。
　　“我们说的是流光语，自然就是流光人啊。”他们笑道。关于语言，方才确实已经做了说明。
　　“流光人？”愒缇斯闻所未闻，因为莱佩濂人自古便把流光人称为异族人，不知道也情有可原。他不禁为世界的广阔而惊奇，又为自己的寡闻而惭愧，忍不住追问，“你们为何会从比北方还远的故土来到这里呢？”
　　“我们为了一个不得已的理由，你又因何离开弗多鲁斯呢？”
　　“我也有个不得已的理由……”思及故乡，愒缇斯不禁有些伤感，“倘若我不去寻找一个可靠的盟友，我的家乡将来便有可能会被战争摧毁。”
　　然而，流光人无法理解愒缇斯的惆怅，依然在旁边嬉笑不休。一只晶莹温润的手顽皮地摘下他头上的草帽，又有一只手掀开了他的背篓，从里面翻出一袋包裹得很严实的东西，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这里面装的都是弗多鲁斯的种子。”愒缇斯答道。
　　“你为何带着这么多种子？”
　　愒缇斯心想这些流光人住在海里，恐怕不识农耕，便颇为自豪地解释道：“我要将它们带到远方去播种，这样就能扩大生产，养活更多的人了。这是莱佩濂人最大的智慧，我们意识到了有价值的野生植物，并将它们驯化为作物，为种族延续提供了巨大的优势。”
　　“你何以知道是莱佩濂人驯化了植物，而非植物驯化了莱佩濂人呢？”流光人戏谑道。
　　“这是当然的啊！还用问么？”愒缇斯确信无疑地说道，于他而言，这是个毋庸置疑的答案。
　　流光人却又笑道：“因为你是站在莱佩濂人的立场上，所以才会觉得是自己的智慧驯化了植物、扩大了生产。但是，从植物的观点看来，莱佩濂人只不过是世界上千千万万种动物之一。植物们以营养美味的果实、枝叶和根茎，诱使莱佩濂人及众多其他动物去采食，并利用他们帮助自己把种子带到更远的地方去传播，从而获得符合自己的演化利益，以扩大族群。这难道不是一种聪明的生存策略么？”
　　“这……”愒缇斯惊呆了，他从没听过这么强词夺理的论调，竟无言以对，许久之后才憋出了一句话。“但、但莱佩濂人是唯一创造了文化的生物。”
　　不想话音刚落又引来了一阵笑声，流光人说道：“这不过是莱佩濂人自以为是的想法罢了。植物们在一个完全没有莱佩濂人的环境中，依然能够广泛繁衍，而莱佩濂人却无法在一个没有植物的环境中繁衍生息。也许，莱佩濂人只是植物文化之中可有可无的一小部分。”
　　他还能说什么呢？这些话已经完全超出了愒缇斯的认知范围，花了好长时间都无法消化。

　　接下来，愒缇斯就自然而然地与流光人同行了。但即便如此，也只是在经过一些没有人烟的海滩时，流光人才会上岸，其余时间都走海路，所以愒缇斯很多时候都是独步旅行。
　　在愉快而有限的相处过程中，愒缇斯对这群流光人的了解也在一点点地增加。尽管他依然不知道他们究竟从哪里来，但至少终于弄清了他们的性别——复性，流光人并不像莱佩濂人那样，只有雄性和雌性两种性别。
　　尽管复性形态在流光族中很普遍，比如：西尔文人、波尔德人、瑟维亚人，等等，都是拥有生育能力的复性形态。但愒缇斯并不知道这些，对于首次接触复性形态的愒缇斯而言，只觉得这个没有雌性的种族简直太神奇了！
　　他不禁感慨道：“在我们莱佩濂人当中，雄性和雌性是完全不同的。雌性地位普遍低下，但假如她们长得好看一点，便有机会改变命运，因为人们似乎更看重雌性的外貌，而非其他品质。倘若莱佩濂人也像流光人这样，只有一种性别，谁都一样美丽，或许大家就能获得平等的地位了。”
　　“我们的体貌形态也并非都一样，流光族总共有十二种形态各异的群体，每个群体都有很大的不同。”流光人解释道。
　　“什、什么意思？十二种形态群体？”愒缇斯惊诧不已，难道流光人也像大海里的鱼群一样，有很多不同的种类么？
　　流光人仿佛听见了愒缇斯的心声，顿时笑声一片，打趣道：“你以为流光人都长得跟鱼一样么？嘻嘻……”
　　愒缇斯脸颊一热，不禁为自己失礼的想法而尴尬：“那、那其他的流光人都是什么模样？也像你们这般好看吗？”
　　“生命都一样，各有各的美。”流光人说道，“但在流光族中，只有瓦德瑞恩人身上才长有鳍翼。”
　　“瓦、瓦德瑞恩人？”愒缇斯不解，不是流光人么？
　　“‘瓦德瑞恩’只是一种形态名称而已，每个形态群体都有各自的名称，我们只是流光族十二形态当中的一种而已。”瓦德瑞恩人解释道。
　　“原来如此复杂！”愒缇斯似懂非懂，相处了这么多天，现在才知道流光人只是个统称而已，于是又问道，“在你们的故土，总共有多少国家？也是按照外貌形态来区分等级地位的吗？”
　　“国家？我们没有那种东西，也不以外貌划分等级。”瓦德瑞恩人解释道，“因为我们和自然万物一样，生命源于故土的馈赠，本质上并没有区别。”
　　“没有国家的地方？”愒缇斯想象不出一个没有国家的地方究竟是怎样的。但是，这些自称来自流光族的瓦德瑞恩人，品性纯良，活泼可爱，虽然偶尔会捉弄人，却并无恶意。他们拥有高超的生存技能，既能栖居于水，又可栖居于陆。愒缇斯从未见过他们进食，但他们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饿了很久的样子。虽然无从想象，但他们口中的故土一定是个和平美丽的地方吧？否则，如何能孕育得出这样一个美丽友善的种族呢？
　　但此时，愒缇斯仍未意识到，自己对流光人的了解还极其有限，他不知道的事情远远比知道的还要多得多。他以为他只是幸运地遇见了一群奇异的生物，就像遇到一群调皮可爱的大型动物似的。又见他们身上只挂了一些花藤用于遮羞，连件像样的衣物都没有，便自以为是地把这群没有家国等级观念和农耕文化的流光人，当成了一个栖息在神秘之域的未开化的族群。因而不禁动了恻隐之心，爱护之情油然而生，一路上任由他们捉弄，也从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