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战歌》北野陵

128、第128章.反伤的敌意

　　曾经的雾鸣虽然只是个小国，但境内矿藏非常丰富，而今的佳宁城却地窄人寡，在短短的一年间，能够解决全部居民的温饱问题就已经相当了不起了。现在所用的兵器与铠甲，皆是这片土地上的先人的馈赠，在物资匮乏的情况下，佳宁人能够造出几十台轻便的矛盾车也很不容易，像链球车这类在东大陆最常见，又十分耗费金属原料的重型武器，以佳宁人目前的条件是不可能拥有的。
　　桑比兰德人躲在巨大的链球车后，将它们轰隆隆地推上了战场，链球车上那个笨重的大转盘“唝唝唝”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随转盘极速抛转的刺链球，带着长短不一的铁刺，不分敌我地四处乱砸，一时间腥风血雨几乎覆盖了半个战场。
　　这简直就是一场残酷的大屠杀，未来从震惊中惊醒，大喊道：“快撤！快撤！撤回森林里！”
　　然而，在这种混乱的时刻，想要迅速地从人群密集的战场上抽身谈何容易？不过片刻，许多来不及躲闪的战士便被巨大而沉重的链球车直接从身上辗压而过……
　　躲在远处观战的坷拉，站在那辆奢华的车辇上，兴奋地指着战场上那些四处逃窜的士兵，哈哈大笑：“你们快看那些笨蛋，为了几棵树木竟然连命都不要了，哈哈哈……难怪古今的君王们都喜欢亲征，战场果然十分有趣！”
　　围观的新贵们立即拍手附和：“是啊，陛下果然英明！快看快看，他们被刺链球甩上天了，不被砸死也会摔死的，哈哈……”

　　不久之后，战场上的士兵们，无论桑比兰德人还是佳宁人，只要是活着的，都拼命地往森林里躲。但仍有许多受伤来不及撤退的佳宁人不得不留在战场上，眼睁睁地看着链球车朝自己辗压而来。跑到森林边缘的卡玛忍不住回头，许多熟悉而绝望的脸庞霎时撞入眼帘，插在战场上的那面火焰旗，已被人群撞得东歪西斜，眼看即将倾倒。卡玛不由自主地转身，竟然又跑向了那个血肉横飞的战场。
　　也许他们再坚持坚持，就能逃离辗压了。可是，受伤了的人在面临巨大的恐惧时，往往会变得更加脆弱，他们甚至打算就那样放弃自己。卡玛不忍目睹这些原本可以避免的悲剧，于是她拼命地在逃亡的人群中逆流而上，不停地催促自己：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可是无论她如何奋力前进，很快又被夺命逃窜的人潮冲回原地，简直寸步难行。
　　卡玛不禁怆然泪下，在这艰难险阻的时刻，她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战场上那些即将被辗压的熟悉的身影，无助地在心中呐喊：如果神明真的存在，请为战场上的人们指出一条生路吧……她真诚反复地祈祷着，直到她感觉神明真的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时，忽然望见远处那面几乎已经倾倒的旗帜，又再次高高地扬了起来。
　　卡玛仿佛看见了一道耀眼的希望之光，光芒霎时驱散了所有的悲伤，那高举旗帜的伟岸身影，正是她所熟悉的人。未来苏卡兰纳并没有退回森林！他扬着佳宁城的火焰旗，让战场上所有来不及撤离险境的佳宁人都能望见他的身影，以及那面屹立不倒的旗帜。仿佛在无声地告诉战士们，他始终都与他们站在一起，这面火焰旗将引领他们逃出天生。
　　待石块用尽之时，桑比兰德的大型抛掷武器才终于停止运行。于是，位于森林东南部边缘的桑无，赶紧趁机带领另一批佳宁人，沿着森林边缘迅速穿过遍布石块的中部战区，小心避开那些疯狂辗压的巨型链球车，赶到森林西南部边缘去支援那些正陷在困境中的同伴们。
　　这场以少敌多的战争打得异常艰难，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下午，中间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战士们早已疲惫不堪。佳宁人陷入了苦战，已经自身难保，再也无暇顾及森林中的树木了。而桑比兰德人却仍在坷拉的嘲笑声中前仆后继、疯狂地砍伐着无辜的树林。

　　但谁也没有料到，当坷拉以为自己即将旗开得胜的时候，森林上空忽然传来了呼呼的风声。大风卷着树梢沙沙作响，只见许多巨大的白色羽翼，从森林上方飞掠到了战场上空。地面上的人群还没来得及看清那究竟是什么飞禽，又见一道伴着金光的黑色闪电“哧——”地从空中坠下，落到战场中央的一台大型抛掷武器上。
　　所有的人都以为那台大型抛掷武器可能会被那道诡异的黑色闪电给劈开，然而并没有。因为那根本不是闪电，而是一个背上长着巨大而漆黑的羽翼、身后还有一条尾巴的怪物。他稳稳地站在那台投掷武器的顶端，狭长的眼眸中那对小巧的金色眼瞳，正傲然地俯视着脚下那个血肉横飞的战场，异常高大的身躯给战场增加了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仿佛是从天而降的魔神。
　　这正是流光族的维洛奇祭司，而那些白色羽翼的维洛奇人，则都在战场上空缓缓地盘旋，没有祭司的命令，他们是不会轻易靠近莱佩濂人的。
　　还没等战场上的莱佩濂人从惊愕中缓过神来，紧接着，北方又突然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响声，恍如奔流的洪水。
　　尽管战争还未停息，但什么也挡不住人们的好奇心，全都不由自主地望向声源的方向——森林的西北部边缘。只见一波巨浪从北方滚滚袭来，眼看即将涌向战场，却在战场边缘戛然而止。
　　直到这时，人们才惊讶地发现，那并非想象中的巨浪，而是一众高大的身影，成百上千，每个人都骑着一只通体洁白的异兽。异兽在战场边停住脚步之后，他们就陆续从异兽身上跳了下来，迈着典雅的步伐，缓缓地靠近战场，犹如一座即将崩塌的雪山。
　　他们身着简洁的浅蓝色衣袍，那是一种几乎接近白色的浅蓝色，十分淡雅，袖口处有一个极小的太阳图案。他们拥有银白色的长发，头上有只螺旋纹独角，螺纹独角上布满了细密的银白色鳞片，在阳光下闪耀着钻石般的光芒。在他们的脊背、后颈、手臂外侧至手背、双腿外侧至脚背上，也都分布着那种细密的银白色鳞片。
　　他们的脸庞生得极为美丽，狭长的眼眸，上扬的眼尾，眉头带有小漩涡的眉毛，以及蓝宝石般的眼眸。双耳的轮廓也十分奇特，耳尖从耳廓的中部开始逐渐朝后上方伸展，耳后布满了细小的银白色绒毛。
　　他们身边那些通体洁白的异兽，姿态非常优雅，并拥有着跟他们一样的螺纹独角、蓝眸和耳朵。不仅如此，除了腹部和面部以外，异兽的背部和四肢也都分布着细密的银白色鳞片，同样闪耀着钻石般的光芒。还有一道略长的银白色毛发，从它们的头顶开始沿着脊骨一路生长至长长的尾部。
　　他们分明是一人随一兽，但人与兽却诡异地相似，宛如一体。在这一瞬间，战场上的时间仿佛凝固了似的，人们不禁目瞪口呆。

　　“呵，帕瑞蒂安祭司，你来的真是时候。”
　　站在战区中那台巨大的抛掷武器上的维洛奇祭司，望着战场边缘那波静止的“巨浪”，脸上带着邪魔般的笑意。尽管声音很轻，彼此间又隔着半个战场，但帕瑞蒂安祭司却听得清清楚楚，接着，淡漠的嘴角上扬起了一道意味不明的笑意。
　　帕瑞蒂安人是流光族中的一个实体形态群体，和维洛奇人一样，也是卵生的生命体。但帕瑞蒂安人却拥有两种性别形态，一种是雄性形态，另一种是复性形态。从卵果中的胎儿时期开始，雄性的形态就已经固定了，而复性形态则可以在兽形和人形之间任意变幻。但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复性形态通常不会在那些对他们抱有敌意的莱佩濂人面前变形。
　　尽管帕瑞蒂安人拥有两种性别形态，但这并不说明他们是完全独立的个体。事实上，每一个帕瑞蒂安卵果中都同时包含了一个雄性胎儿和一个复性胎儿。也就是说，这两种性别形态是成双成对地出生和成长的。自他们有生命以来，始终形影不离，彼此间能够完全感应到对方的意识，属于异体同魂生命。帕瑞蒂安人的雄性和复性看似各自拥有独立的躯体，但事实上他们必须两个合在一起，才能算是一位完整的帕瑞蒂安人。没错，对流光人来说，他们其实是一个，而不是一对。因为，流光人并不以外在形态区分事物，而是以灵魂本质来判定的。帕瑞蒂安人的雄性与复性共享一个灵魂，所以只能算是一个，而不是一对。
　　由于以上种种原因，所以流光族中不会产生帕瑞蒂安形态的瑞瑟西人。换句话说，帕瑞蒂安人是唯一一个无法与瑞瑟西人结合的实体形态。
　　在脾性方面，帕瑞蒂安人和若弗瑞人一样，都是极具攻击性的群体。但是，这并不是说他们会毫无节制地发动攻击，流光人是生而自律的，帕瑞蒂安人自然也会严格遵守流光之星的生存法则。然而，他们对敌意非常敏感，别人身上的敌意能够轻易地激发他们的攻击性。在一般情况下，帕瑞蒂安人和所有的流光人一样，都拥有魅惑的容貌和典雅的神态。可是，一旦进入战斗状态，他们的气势就会瞬间转变，向敌人所发动的每一次攻击都是致命的，毫不留情。毕竟流光人并不是一个拥有怜悯之心的种族。
　　即使不唤醒灵魂中的魔性力量，帕瑞蒂安人的战斗力也是十分强大的。他们能够忍耐极寒的恶劣环境，甚至能让自己的躯体完全冰冻起来，并陷入长时间的休眠。但是，在休眠状态中，他们仍然保持着清醒的意识，一旦感觉有危险靠近，就会迅速解冻躯体，果断清除一切威胁。
　　帕瑞蒂安人头上的螺纹独角和身上那些细密的鳞片都极为坚韧，莱佩濂世界没有任何金属利器能够将其割破。而且，根据战斗时的需要，帕瑞蒂安人的指尖还能瞬间长出刀锋般尖锐的利刺。这种闪耀着光芒的银白色的利刺是非常可怕的，能轻而易举地切断莱佩濂世界生产的任何金属器具。
　　值得庆幸的是，流光人都会严谨地遵守流光之星的生存法则，即便是像若弗瑞人和帕瑞蒂安人这类极具攻击性的群体，也只有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才会发动攻击。尽管他们对那些心怀恶意、企图攻击他们的敌人毫不留情，却不会追击任何一个背向他们逃跑的敌人。因为，逃跑的敌人往往已被恐惧所支配，几乎丧失了攻击性和敌意，没有了敌意的人，是不会造成威胁的，自然也无需追击。

　　“那是异族人！”
　　正当战场上的莱佩濂人陷在短暂的震惊中难以回神的时候，不知道是谁，突然高喊一声，顿时惊醒了所有的人。人们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骇的神色，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全都僵住了。
　　这时，方才那道音声又再次鼓动道：“现在不是内战的时候，大家必须齐心协力对抗异族人！否则它们将会夺走我们的土地和粮食、传播瘟疫、引发地震洪流之灾，它们若不死我们就得死。大家别怕！异族人没有武器，绝对敌不过我们。消灭异族人！保护我们的家园……”
　　“消灭异族人！保护家园……”
　　受到鼓动的人们顿时从沉默变为激昂，纷纷愤慨地抄起武器，直指异族人。仅仅几句话，就轻而易举地激发了莱佩濂人的正义感和敌意。但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不曾露脸的鼓动者，正借着扰攘的人群，销声敛迹地退出了战场，而后又匆匆忙忙地奔向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