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造之材》当谢微尘

6、第六章

　　（十）
　　太阳西斜，一队人马缓缓通过城门，马车上垒着厚重的木箱，一辆接一辆，令人应接不暇，万寿节将至，大量上贡者涌入京城，城门处日日是水泄不通，车马声、吆喝声、官兵的呵斥声，热闹不已。
　　蒋元康在附近的茶摊喝着茶，目光紧锁着城门的方向，手指却有些焦躁地轻敲着桌面。距李旭城上一封信来已有数日，想必这几日定能到京城，可蒋元康蹲守了两日，现下眼见着今天这最后一队人马尽数通过，还没见到他半个影子，蒋元康撂下茶杯，想着明天再过来一趟。
　　忽地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人一马轻盈地通过城门，英姿焕发，来到了车队的最前面，蒋元康定睛一看，竟是李旭城，多年不见，剑眉星目依旧，只是脸上黝黑了些，且愈发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俨然有名将风采。蒋元康挥着手，大喊道：“旭城，你小子！我可算等着你了！”
　　李旭城闻言，对着蒋元康微微一笑，利落翻身下马，副官将马牵住，李旭城转头吩咐了几句，副官领命带着车队去往皇城，李旭城则向蒋元康走去。
　　蒋元康上前搂住李旭城的肩膀，“好小子，你可让我好等！前几日我家得了几条上好的鲜鱼，一直都舍不得杀，等着你回来给你接风洗尘哪！快！快上我家去！”
　　李旭城笑道：“谁不知蒋大人属京城第一爱吃鱼的人，竟肯为我留着，那愚兄真要多谢蒋大人慷慨了。”
　　蒋元康扭头对随从道吩咐道：“就说接到了李大人，快叫他们烹鱼。”随从领了命，一溜烟跑走了。蒋元康恢复了正经模样，“旭城，我们是乘轿还是走走？”
　　“人多不宜乘轿，还是走着去吧，走到了，你的鱼大概也好了。”
　　“也好，这几日京中热闹的很，你多年未归了，走走看看也好。”
　　夜幕已降，城中万家灯火相映，街上熙熙攘攘，笙歌鼎沸，孩童唱着歌谣追逐打闹，夜市小贩叫卖着各种稀奇玩意，李旭城背着手与蒋元康并肩而行，英年才俊，吸引了不少怀春少女的目光。
　　李旭城看着这只封存在记忆中的繁华景象，一时有些恍惚。
　　“伯父、伯母身体可安好？
　　“一切都好，令尊还是时常过来与父亲下棋，一对老棋友，一下起棋来就什么都不管了。”眼前浮现出父亲和李伯父争执得面红耳赤的画面，语气中带着笑意。
　　“我父亲劳你们费心了。”
　　“你我是兄弟，侯府不在了，你也去边疆了，理应由我照顾伯父……长公主，还是不肯回信么？”
　　“有位师太代为回信过，说她尘缘已断了……我便不再写了。”想起母亲，李旭城胸中已不再那么酸楚了。
　　两人被人潮挟裹着，踱到了拱桥上，桥下是放河灯的人群，桥上是来来往往的行人，蒋元康不知从哪买来了两个怪物面具，呲牙咧嘴，面目狰狞，还有半截舌头露在外边，自己戴上一只，另一只递给李旭城，李旭城自觉幼稚，却还是在蒋元康的不断催促下戴上了。
　　“我一看到这个小玩意就想起以前，我们把它带去宫里的时候，陛下也可喜欢了，我们去吓那些先生、宫人，不过太后娘娘觉得这是妖魔邪物，事后我俩罚跪了好久，哈哈哈哈。”蒋元康想起年少往事，不由得大笑起来。“不过，那时候我就发觉程书礼真是异于常人，他那时还是个小萝卜头呢，成年的宫女太监都被吓得大喊大叫，他却镇定自若，好像什么都没看见，继续写他的字。”
　　李旭城也记得当时的场景，旁人看到的是程书礼不屑一顾，他却看到，程书礼手执的笔尖剧烈抖动了一下，接着落在纸上的字便歪歪扭扭不成形，他写了一整张纸都没能平复，李旭城还看到小小的程书礼默默用不住颤抖的手把那张写满错字的纸揉成团塞进书袋里，再强装镇定继续写字。从那以后，李旭城便知道程书礼胆小，怕鬼怪之物，暗暗立誓不敢再吓他了。
　　两人走下桥，李旭城笑道：“我看你还不如小时候的程书礼，你就要做爹了，怎么还跟小孩一样顽皮……”蒋元康突然伸手拉住李旭城手臂停下脚步，李旭城看向蒋元康的脸，虽然此刻狰狞的面具遮住了蒋元康的真面目，但他能肯定蒋元康在笑。
　　“猜猜，他能认出你吗？”蒋元康看着前方，有些狡黠地笑了。
　　“谁……”李旭城自然地顺着蒋元康地目光看过去。
　　是他。几年不见，他似乎更加瘦削了，身着青衣，灯火映在他脸上，嘴唇抿着，眼下有些青痕，想必是老是不休息所致，还是呆呆的，有佳人在畔，却垂着眼帘只管走路，只是走得慢，大概是顾及身边有着孕肚的妇人，他还微微低着头，边走边用心听着个头稍矮的妇人说话，突然，那妇人脚步止住，笑着望向这边，他也略带疑惑抬头看向这边。
　　目光交汇，是多少岁月穿梭而过。
　　蒋元康不知什么时候已把面具摘下，笑嘻嘻地走过去牵住妇人的手：“宛儿夫人，为夫将人带到了，我们快回家吃鱼吧！”妇人从容笑着远远地向李旭城行礼，跟着蒋元康没入人潮中了，人群中传来蒋元康的声音：“李旭城、程书礼，快些走，等下别怪我只给你们吃鱼刺！”
　　李旭城缓缓将面具摘下，走到程书礼面前，“程大人，别来无恙？”
　　“多谢挂念，在下好得很。”
　　两人自然而然并肩而行，人潮的喧嚣凸显出两人之间的安静气氛。
　　两人异口同声：“你……”
　　相视一笑，李旭城示意。程书礼问道：“为何这五年间，你不写信给我？”
　　李旭城抬头看着夜空，深吸一口气：“因为我怕……给你写信抑或收到你的回信，我会不顾一切跑回来。我也想看看，没有皇室荫庇，我到底能不能建功立业，靠自己立足。况且，元康写到你现在专心钻研经典，我想……这已足够。”
　　“……原来如此。”
　　“我也想问你。”
　　“问什么？”
　　“你可还记得我们在书院时，我年少无知……想让你好好吃饭……你给我写的最后一条‘罪状’？”李旭城话中带着几分苦笑的意味。
　　“记得，我说你是……”程书礼抬头看向李旭城，眼底有亮光，“说你是个，可造之才。”

　　人海茫茫，人生漫漫，原来你一直都没有走开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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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就这样完结了，希望读者朋友们能留下留言评论，你们的评论将成为我前进的动力，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