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番外三：成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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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成全
这辈子，我做了两件让我最后悔的事。
第一次，我丢掉了我的感情；
第二次，我几乎丢掉了她的性命。
是我太过自信，我以为我可以掌控一切。但当京城大理寺死牢里那场大火烧透了京城的半边天空，我却困在皇城之中一动不能动时，我才知道，我原来并不是无所不能，我才知道，我错的有多厉害。
我高估了段正清的忠心，更低估了太后和皇帝的野心和狠心。
我曾庆幸提前安排了张义照应，可是当初的所托只是因为心中隐隐的不安而防患于未然，我却不曾料到，他会舍命相救。
而他的舍命相救，则让我付出了更昂贵的代价。
我丢了我的感情，丢了那个真的想让我留住一生一世的女子。
待她是喜欢还是爱，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和一个女子共渡一生。
从小父王就待我很疏离，我一直以为他是因为我的出生间接害死了母亲，所以他不喜欢我。但后来有一次，我的生日也就是母亲忌日那天，我躲在摆放母亲牌位的小祠堂里，无意间撞见前来忌奠母亲的父王时，我才知道他的一番苦心。
他说，朱氏家族是被诅咒的家族，注定朱氏子孙会总会失去最心爱的东西。
他说，我是静王一支的骄傲，是他的骄傲。而如果他的疏离能让我活下去，他情愿如此。
他说，静王注定要辅佐明君圣主，用尽一生一世换得天下太平，若太感情用事，必如他一般先苦自己。
或许无情，才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莲（怜）子心中苦，梨（离）儿腹中酸。
从父王对着母亲牌位的喃喃低语中，我才知道，我的名字，竟是这般的含义。
酸与苦，注定是我们的命运么？
父王说得没错，朱氏子孙都注定丢掉最心爱的东西，而我最心爱的东西，是我亲手丢掉的。
世子府里初见时她的惊慌失措，替我疗伤时她的怜惜心疼，面对困难时她的天真执着，受到委曲时她的依赖信任，我点点滴滴看在眼里，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真实的女子。开始只是好奇和探究，到后来是怎样的牵挂与喜悦，却连自诩聪明能掌控一切的我也说不清楚。
原来被人怜惜和心疼，被人关照和依赖，被人信任和牵挂，这种感觉真的很快乐。
若说我不动心，那是假的。
可是，其实她说得对。或许江山社稷、血脉责任在我心里永远排在第一位，因为在我身体里留的是朱氏的血脉，因为父王的责任亦是我的使命。
可是不管我把这些看得有多重要，但我却把她的性命排在了自己的性命之上，这也是事实。
所以在静王府中的赠她佛珠，是深情的承诺，亦是精心的算计。因为彼时我依旧落在皇帝和太后的耳目中，我以为段正清能安全送她至边关，带在她身上其实比我安全。
所以才会有在崖边我以为她真的坠崖而死后的心疼，但前提是我必须完全父王的遗愿才能去陪她。
所以才会有在宁王府中我以为张义真的毁了佛珠，我故意用最恶劣的态度伤了她是为了保她，同时我也不能让莫长染知道她于我有多重要，因为我若当时就露出我的弱点，会很被动。
所以明知道她替我易蛊之后绝望出走，万念俱灰，明知道张义会及时出现在她最需要时刻，我却只能在第一时间赶回京城处理父王出事后的诸多事宜，任凭几乎每日梦到她怨怼和伤悲的眸子后彻夜难眠。
所以明知道杀了张义会伤透了她的心，但为了大奕的将来却不得不设计了让他“死”在众人面前——可是我射出去的那支箭，其实根本没有箭头，何况我之前亦让赵阔探得清楚，崖下三丈便有一棵斜出来的枯树，可以救得张义不死。
但是，我还是错了。我不曾料到她突然出现，我不曾料到她如此执着刚烈。
未浠绝决的一跳，张义拼死的相护，几乎让我设计的一切前功尽弃。
找到他们时，他以一种誓死捍卫的姿态护着她，哪怕全身上下几乎没有完整的骨头，却依旧抱得那么紧。
那情景竟如一柄大锤，重重敲在我的心头。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在这场并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的相争中，我如此惨败。
是的，她又说对了。
我先是静王，然后才能是朱离。
而张义，只是张义，在他心中，她比天下家国，江山荣耀，前途颜面，都重要。
我常常在想，如果我们的角色对调，我会不会拿未浠去换得一些于自己有利的利益——会么？
其实从宁王府中她为张义双目流血时，我便已经决心放手。那日，我紧紧拉着她的手，她却在昏迷中喊了张义的名字整整一夜。
我的心，第一次真正明白了“失去”的痛楚滋味，第一次真正明白了父王昔日疏离的真正苦心。
果然，没有得到，便没有失去。没有心动，便不会有心痛。
之前我以为我只要努力，她必会明白我的种种苦心无奈，必会体会我的种种情意真心，必可挽回旧日的欢乐。可那一刻我却恍然，纵是她因着对我的承诺，因着清扬的执着相逼回到我身边，却也是骗人骗己。
朱离有朱离的骄傲，我想要以心换心，却不要施舍怜悯。
所以，纵然心痛，亦要割舍。
所以，既然割舍，不如成全。
而我的成全，亦有条件——至少张义从此，不再是狼王！不再是萧毅！
挂在平远镇城门的人头，是萧战。
这是我之前早已设计好的局。一脉同源，萧战与张义轮廓本来就很像，何况没有人有兴趣盯着一个死人的头去分辨真伪。
而我如此做，除却是为了骗过西辽达丹部的斜休，毕竟没了头颅的尸体更容易伪装而不被识破，同时真的可以振大奕士气，为宁王陛下的顺利登基积累人气。
当日我甚至派了人守在伏虎隘下，做了万全准备。
但是，我终究又错了。
我看到他们时，她全身多处骨折，伤虽重却未及肺腑。护在她身下的张义却全身上下，五脏六腑，全然损伤，几乎没有了生机。
而她若肯信我这一回，又何至于此。
真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当初我若对她没有种种心机，又何至她如此不信我？
果然是天道轮回的死结。
当时的张义，几乎没有活下去的可能，所以我才一直没有把真相告诉她。
痛失所爱本已令她痛不欲生，而若让她知道张义明明可以活下来，却是因她的“不信”而死，我怕她会承受不了。所以，如果张义真的不治身亡，我宁愿她恨我一生，宁愿她以为张义真的是死于我手。
所以，得知张义苏醒的消息后，我才有勇气去看她。然而她几个月间经历生死悲喜之后的坚强却让我惊诧和感动。
试探是因为一丝不甘，而试探之后却终于释然。
因为无爱，所以无恨。
因为坦然，所以信任。
只是前尘已散，前缘已尽，纵是没有张义，我们也再无可能。
她要的全心全意，我给不起。
可她要的幸福，我却给得起。
犹豫很久，要不要给她一纸休书，可是其实白晴早死在我的心里，静王妃早已死在京城的天牢里，或者边城的悬崖下，何况我不想那纸休书上用“白晴”这两个字去玷污她的身份。
又或者，让真正的静王妃——永远留在我的心里吧。
我说过，她不是白蛇，我也不是许仙。
纵始初见再美再好，却已终成过往，不必由爱生怖，更不必至死缠绵。
她因我而起的一次次苦难，便用这来之不易的幸福作还吧，虽然我的一世不是她的一生，但世子府中年年菊花与秋风共从容的风景，却让我了无遗憾。
其实，有些回忆，可以相伴一生。
其实，懂得放手，懂得成全，也是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