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岳神游记》竹剑江河

9、尾声

　　……
　　两个月后。
　　春暖花开，东风将一脉山川吹得花团锦绣，酥蜜般的花香渗进柔暖的春风里，让人心神俱醉。
　　江无缺与铁心兰又来到了东岳山上。携手倘徉在花树为盖的山道上，身边偶尔飘过一两瓣落花，两人只觉心心相通、幽息相应，经过了神游一事，更加的珍惜彼此。
　　铁心兰抬头看了江无缺一眼，明眸闪过一丝笑意，道：“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哦……没、没有……”江无缺嘴上这么说着，不自然的神色却立即泄了底——他实在不是一个适合说谎的人，尤其是在妻子面前。
　　“真的吗？”铁心兰果然不放过他，眼中的笑意如同两颗明星。
　　江无缺无语，心道：“那件事，要不要告诉她好呢？…..”
　　可是还没等他决定，铁心兰先道：“你没有吗？我倒有话和你说呢。”
　　“好，你先说。”——这句话更证明了他其实的确有话说。
　　于是铁心兰一笑，道：“今天凌晨时分，我梦见一个女孩子，瓜子脸、眼睛大大的，嘴唇小小的，看起来很脱俗的样子。她管我叫姐姐，还说会好好照顾你的，请我放心。请问无缺夫君，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闻言江无缺不禁略为尴尬，叹了口气，决定和盘托出：“那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青儿。今天凌晨她也给我托梦了，把她的近况说了一下……当日她中了情咒之后，一开始吓得直哭。哭了一阵，才忽然想起：‘咦？我哭什么？哦，对了，我中了情咒。中了请咒会怎么样？我会死心塌地的爱他、牵挂他，直到咒力耗尽为止——可那又如何？我本来就喜欢他啊！中不中咒又有何分别？’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好傻，于是噗嗤笑起来。当时还把我和神君吓一跳，以为她神智失常了……”
　　说到这里铁心兰打断他道：“哦，那咒力，什么时候才耗尽啊？”
　　“这……”江无缺尴尬道：“因为是反弹，力道已大为减弱。所以以神道的时间，应是三五年。换成人间……应是千年左右。”
　　“千年！？……”铁心兰惊道。她不由不悦地鼓鼓嘴。但一想，这只是那青儿单相思罢了。若是无缺夫君自己还信不过，天下还有谁人能信？也就叹了口气，释然了。她继续问道：“那她后来吐血，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料闻此言江无缺竟沉默了片刻，略有些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去，道：“啊，你看那株桃花开得正好！”
　　“喂！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铁心兰岂是这样容易放弃地，揽着他的臂用力摇了两摇，大声道：“你告诉我！”
　　“唉……你真要听？”
　　“当然！”
　　江无缺微微而笑了，笑容中自然有种光辉，让铁心兰心一跳，不由垂下了头。只听他道：“那情咒还有一个效果：中了的人，就会如下咒之人那样去爱：下咒之人爱得热烈，中咒之人也会变得热烈；下咒之人爱得坚决，中咒之人也会如此坚决……”
　　闻言铁心兰心中豁然一亮：“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怪不得你开始不肯说……这世间、这世间还有人能比你爱得更无我、更付出么……”说到这里她自己不由哽咽了，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耳中听着他沉稳均匀的心跳声，一边道：“一般会放这类咒的人，都是心胸狭隘、极端自私之人。那青儿原先不也是如此？在那一刻，她必是突然开始觉察你是如何去爱的——你的爱，和她原先所熟悉的自私占有之爱，简直是天渊之别，她原先的狭隘之心根本承受不住，好比薄胎小瓷碗，放在千丈飞瀑之下，不但盛不住，反而刹那就被冲破——所以她当时也刹那间因无法承受而吐血……”
　　江无缺温柔地点点头，抚摸着她的秀发道：“是，昨天梦里她也是这样说的。她说只有从那一刻，她才知道爱是怎么一回事。原先她以为的爱，原来只是占有，好像小孩子喜欢一个玩具就一定要买回来。”
　　铁心兰点点头，道：“这种了悟，对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她才会……”
　　江无缺接口道：“她才会说，在咒力耗尽之前，做我生生世世的守护神。还把她的真名告诉我。我一旦有危难，只要召唤她，她就会立即前来相助。——她的真名叫石青毓。”

　　两人这样边走边说，不觉又已来到了东岳神君庙前。两人会心地相视一笑，携手踏进门去。
　　铁心兰凝视东岳神君相片刻，笑道：“难道真是相由心生、境由心造？塑像还是塑像，两道浓眉也还是原先的黑漆画成，可怎么看起来，就好像只有威严，不见忧郁了呢？”
　　江无缺在她身后微笑着揽着她的肩，没有说话。
　　铁心兰忽然又黯然道：“原来杨烈竟然是山神的儿子……可惜，还是没有救下他……”
　　江无缺道：“你不要难过。他今生死时是一心为救你而死。如此危急的时候，能生这样巨大的善心，这是无量的功德。他后世的去处一定不差，又何必一定执着今生呢？”
　　铁心兰叹息一声，无言地点点头。两人一时静默，都不愿打破这份宁静。

　　过了片刻，铁心兰回过头来，嫣然一笑，道：“都在说别人家的事了，自己家的事还没说呢？”
　　“哦？自己家？有什么事吗？”江无缺奇道。
　　铁心兰脸上嫣红，颠起脚尖将嘴凑在江无缺耳边说了几个字。
　　“真的？！”
　　铁心兰红着脸点点头：“该快一个月了吧……”
　　江无缺大喜，回头四顾无人，忽然伸出双臂，一把抱起了她。
　　“喂、喂！”铁心兰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娇嗔地拍着他的肩道：“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浮浪了？”
　　“不是、不是！”江无缺连忙解释：“我是怕你走路累着了！”
　　“哎呀，至于么！”铁心兰不由哭笑不得：“难道这以后的八、九个月，我都寸步不行了不成？”

　　同一时间，东岳神君府。
　　东岳神君又在掐指凝算，算罢宽慰地吐了一口气，微笑道：“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了！岳儿，我总算对得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