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除夕 ...

  •   第一章

      黄色的出租车缓缓停在她面前,司机师傅从里面探出头来问,“姑娘,你是去哪里?”
      她提着从超市买来的一大袋食材,手把在车窗上,急急报上地址,司机师傅一听眉头一皱忙摆手说:“实在抱歉,姑娘,这不赶着交班回家,你那地儿实在不顺路,你再拦拦其他的车吧,实在不好意思啊。”

      她笑道没关系,一抹黄匆匆逃窜一般汇入车流,她在大路边又等了十五分钟,再也没有车停下,手机约车也没有人接单。

      冬夜,时间还有几分钟就到十点,北风凛冽,刺骨的寒风呼呼刮来,酝酿着一场欲迎还拒的大雪,章芽把外套裹紧,戴上手套,提起搁在地上的一袋东西,人行道上她占山为王,慢悠悠与旁边刷过的车流逆流擦肩而过。

      何止寒风吹破耳,更是张牙舞爪刺破整张脸,十来分钟的时间她一边漫步走过白天繁华商业区一边欣赏这座人去楼空的孤寂的城市。

      黑夜里她大咧咧步行在城市的大道上,独自一人舔舐自己的孤独,乐此不疲。
      手机不识时务响起来,起初她并没有听到,直到停在路口人行道前,数字跟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跳动,口袋传来手机震响的嗡嗡沉闷响声。

      是一个陌生号码,原是她忘了取消网约车订单,订单在将近漫长的搁置后被好心的师傅接单,她和电话那头的师傅道歉并告之了对方自己的位置。

      享受孤独的时间暂告一段落,汽车用了两三分钟不到的时间就走过她二十分钟的孤独之路,她把东西和自己塞进车里,拖了手套两手搓搓去暖被冻红的耳朵,笑着和司机师傅说:“实在抱歉,我都忘记自己没有取消订单。”

      司机师傅也不怪她,倒是很理解:“没事,大过年的就不好打车,特别是晚上就更难了,大家都回家吃团圆饭啦。”

      她笑没再回话,侧头夜色如凉,褪去华灯的城市,也是一派萧条空寂的景观,鞭炮烟花早已经被禁,一切热闹都在隐而不发。

      导航是林志玲姐姐的细弱柔丝的声音,颇有吴侬软语的感觉,温馨提示着司机师傅前方有车速检测,请注意车速。

      司机师傅接过一个电话后,和她诉苦说:“一到年三十啊,家里就热闹起来。这热闹起来也不是不好,就是人太多,三姑太六姨婆的多起来就爱扯着你,问了工作问感情,再问就怕把你一辈子给安排了。”

      听着声音是个约莫和她差不多年纪,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还是个爱说话的。

      她还是笑但仍然不答话,司机小伙子眼睛偷偷瞟到后视镜看,只看清女生凝脂点漆,头发挽起绑在脑后,再无更多。

      “过年还是热闹的好,一年也就那么一回。”她轻飘飘开了口,却又像含着许多情绪在里面,在两人沉默了几十秒的时间后。

      “哎,哪里好,越长大,这年就过得越没有味道。还是以前小时候的好,一年也就等着过年能添新衣收压岁钱吃团年饭,现在?”小伙子摇头都是当代年轻人的无奈与压力,他回头看了一眼后座的她,问:“姐,你口音听着不是北京的,过年没回家?”

      拐过弯,林志玲说目的地已经到达,她又戴上手套,提过袋子,打开车门和司机师傅笑着说过谢谢,再见。

      等人走了,司机降下车窗探头去看人,隐在月色里,提着袋子,慢吞吞地,拐入小区的门口,没了踪影。

      钥匙入扣,屋内就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她有些恍惚等到门敞开,一只拉布拉多摇着尾巴扑上来,蹭在衣服上留在稀稀疏疏几根白色毛发,她关上门放下东西,蹲下身子捧起拉布拉多的头认真瞧:“大家伙,忘记了你在家呀,抱歉。”

      拉布拉多犬,是男孩,名字也起得很随意,就叫boy,是朋友姜泰玺过年回家,不舍得放宠物店才寄养在她家的。昨天才带回来,今天一忙起来就忘了这个新朋友,她看到狗粮盆子早已经被舔得干干净净,抱歉地赶紧给boy添上狗粮。

      boy埋头在狗粮里,偶尔抬头看她一眼,她蹲在旁边看着他吃完,然后才捋起袖子,把超市买来的东西拿出来,准备做晚餐。

      晚餐菜式很简单,一份牛扒煎成八成熟,撒上点黑椒,又把冰箱里速成的披萨放到微波炉里微微加热,一切都放到饭桌上,她想了想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红酒倒进醒酒器里。

      阳台窗户上还贴着2016圣诞快乐,她坐在桌前安静地切着牛扒,搬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两年,她才留意到这几个字。

      房子是她和房东直接签约租下来的,房东是一个五十来岁的阿姨,来自香港,嫁给了到香港深圳做生意的北京丈夫。事业走下坡路,便随着丈夫搬到北京居住,日子用房东的话来说,就是无子无女但起码不愁衣食。后来丈夫因为胃癌离开剩下她一人孤苦伶仃的,在香港的亲戚都让她回到香港去,她却坚持留在北京。她想起房东说起这事云淡风轻,说不是什么都回得去的,习惯看开了,也没有什么特别难过的。

      那时她像一个很合格的倾听者,安静得不发一语,房东说完却对她有些感兴趣起来,用着浓重的广东地带那边的口音普通话问她:“妹妹,你看起来年纪还很小,自己山长水远过来北京,家里人肯定很担心吧?”

      当时她愣了一会儿后莞尔一笑,回,“他们都在游山玩水呢,没有空理我。”

      笑得眼睛弯成月芽儿,房东阿姨也跟着乐呵起来,笑说你们一家真有趣,她也就跟着点头笑说是,都是奇葩的人。

      牛扒被她煎得有些老了,切得使劲嚼得也是很吃劲,味如嚼蜡,她忍着把它吃完,被冷在一旁的披萨却怎么也吃不下去,她干脆把东西都扔进垃圾桶。

      —
      年夜饭桌上觥筹交错,费铭满脸通红摇摇晃晃站起来,衣袖带过桌上的筷子掉在地面上也不捡,急急挡住来串门的长辈给费斌的酒,口里念念有辞:“我哥刚做了手术不能喝,我就替他喝了。”见长辈们略有不满,他抢过酒杯:“我俩一兄弟,两杯酒一并敬你们。”

      仰脖两杯酒下肚,桌上来串门的长辈面面相觑,也不再刁难。只是一人脸色渐冷,看向坐费铭旁边的费斌,意味明显。

      费斌了然于胸,笑过拿过费铭手上的茅台,六个杯子并排成一排全倒进满溢出来的酒,桌上六位长辈,六杯酒,他一一敬过,不拖泥带水,杯子倒扣,眉宇舒畅,笑说:“是费铭夸张了,难得长辈们这大过年的也登门造访,区区一杯酒晚辈怎么能推搪。”

      落座上座的人面色才稍稍回暖,笑颜逐开,大声笑起来:“还是费斌懂事有意思,费铭你学着点,你哥这些年在商场混的,不是白白混出来的。”

      这话刚落,就又有人在旁附和,白酒易上头喝大了就吆喝起来,走过来手搭到费斌肩头,扯高声调向其他人炫耀:“你们看看,我就没看错人,还是费斌够狠有本事。”

      被称赞的人费斌安然若素,未置一语,费铭在旁边握过拳头,瞥向过去低声斥他:“是,你够狠,自己上赶着去喝酒作死,你现在的身体你自己不清楚?”

      桌上的长辈都是费斌费铭父亲一辈的兄弟,事业都交给家中年轻一辈就从前线上退下来,回到乡下过气了悠然自得的田园生活。坐在上座的人叫马震远,是父亲费天纵的结拜兄弟,十多岁年纪从山里乡间结伴到城市里,进山里跟过师傅学过炸山的活,也到厂里做过搬搬抬抬的粗重活,最后在码头货运白手起家。

      费斌和费铭都听过家父费天纵讲过这些年轻的事,自然知道这位长辈是费天纵落魄唯一伸出援手的人,于理于情他们都不能在这里落了他的面子。

      将近十二点,随着一起来的孩子嚷着是时间放鞭炮放烟花,酒桌的推杯换盏停下来,众人站而喧哗,手手相握说着新年快乐的客套话,一群人才舍得散去,各回各家。

      费斌把人送到门口,马震远五六十岁的年纪,气宇轩昂腰板直挺,坐进轿车里降下车窗,才把今夜的目的直言相告:“我们这群老头是老鹰归巢,但记住外面还不是你们的天下,你爸是怎么没的,你得长教训。“

      费斌指间夹着烟,两指一捻把烟掐断,扔到门前的花坛上,身后鞭炮与烟花的声音交错乱纷,眼神隐在五颜六色的绽放光芒中,从善如流:“马老教导,晚辈记住了。”
      马震远颔首,车窗升上去他朗声大笑:“这小子,马老叫老了,叫我一声大伯就好。”

      费斌目送车辆隐在巷子的尽头,又在门口抽了一会儿烟,费铭从后面走过来,两兄弟并排站在一块,入耳都是噼里啪啦响彻入耳的鞭炮烟火声,人与人相互祝福的声音混在其中,说不清听不清。

      两兄弟相顾无言站在黑夜里足足一刻钟,会心一笑轻拍过对方的背,费铭拿他开玩笑,明知故问就是要嘲笑一下他才甘心,问:“我嫂子呢?”

      费斌舌舐过牙床,明知故问问道:“谁?”

      明知故问,不为什么,就是想知道,从旁人口中听到那个名字,是否还会心有不甘。
      费铭撇头啐他,“章芽。”

      —
      仰望,星空璀璨,烟火绽放,热闹非凡,他笑过,笑意不达眼底:“我倒不吃亏,你问过人肯应你一声嫂子了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除夕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