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雪龙渊》东亦京寒

2、第2章 心灰意冷

　　深渊一般空洞的黑夜莫名地让人感到恐惧，在这刺骨的寒冬里，街道早已是荒无人烟，家家户户亦早早熄灯而眠，只是这夜昭国相爷府里，却灯火通明，全府上下进进出出忙碌不已，全因是沐相爷最宠的二夫人正临盆生产中，相爷身着厚重的裘毛披风在廊上来回踱步，甚是忧心…

　　“相爷您稍安勿躁，二夫人她吉人自有天相，相信用不了些时辰便能顺利产子，您先喝口茶，耐心等待便是！”，身旁一名小厮挂着一副谄媚的嘴脸，上前递给相爷一盏热茶…

　　“这都已经好几个时辰过去了，还是一点动静没有，叫本相爷如何稍安勿躁！不行，黄宗，你拿着我的腰牌即可进宫，去将御医请来，速去！”…

　　“是！属下这就去！”…

　　…而此时此刻，相爷府的听竹苑内则是另一番景象…

　　“咳！咳咳！咳咳咳！”…卧榻上一面色苍白的妇人椅在床沿猛咳不止，咳出的鲜血已浸染数条绢帕…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寒儿啊！”，沐雪寒跪在床边来回轻拍着妇人的后背为其顺气，满脸泪水，声音颤抖…

　　“咳咳…咳…寒儿乖，娘亲没事，不过是些淤血，咳出来就好了…”，妇人虽早已毫无力气，却依旧温柔地为沐雪寒拭去脸上的泪水，微笑着安慰着她这世上唯一牵挂之人…

　　“娘，我去找爹，我去求爹，求爹他叫人去找大夫，大夫来了您就有救了！”…沐雪寒看着娘亲惨白的脸色，听着那毫无力气的话语，仿佛下一秒整个人就会如一缕青烟一般消散空中，心急如焚..

　　“咳咳…不要！寒儿，不许去，我就是死了，也不要你去求那个人！”…

　　“娘！”…

　　“听到没有！不许去！你要是去求他，就不要认我这个…咳咳…咳咳咳咳咳…”…话还未说尽，又是一阵猛咳不止，吐出数口鲜血晕倒在床榻上，呼吸微弱…

　　“娘！娘！娘！”…沐雪寒看着地上一滩滩鲜血，哭喊着…

　　“大夫！我去找大夫！找大夫！”…

　　“大小姐，这冰天雪地大半夜的，咱们去哪儿找大夫啊…”，身边的蓉儿半扶着沐雪寒，看着她自小就照顾的大小姐，除了心疼，却也是无可奈何…

　　“大小姐，阮娘倒是刚刚听说，为了助二夫人生产，相爷从宫中将御医请来了…不如，我们…”，阮娘即是沐雪寒的乳娘，亦与大夫人的感情要好，情同姐妹，但凡有一丝希望，她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什么？！御医？！这是真的吗？！”…沐雪寒不可置信，即是御医想必医术肯定过人，且眼下就在府上，那她的娘亲不就是有救了嘛…

　　“是的，大小姐，是御医！”…

　　“那…那我娘她…我，我这就去找爹，求他让御医给娘亲诊病！”，沐雪寒立刻站了起来，擦干了眼泪，眼里也升出了一丝希望，然而那时年纪尚小的她却不知，这世间，希望是可以变为失望，既而变为绝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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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医，夫人她怎么样了...？孩子如何了啊...？”，相爷见御医从二夫人房内出来，便立刻迎上前一番询问...

　　“相爷莫急，夫人现下是有些气亏，才无法用力，待老夫开一剂提气补血的催产药，夫人有了力气，胎儿很快便能顺利产出！”...

　　“没什么大事就好，那就有劳御医，有劳御医了！”...

　　“相爷言重，有何情况，老夫再来跟相爷禀报！”...

　　“好好好，只要二夫人跟孩子二人平安，本相爷定不会亏待了御医！”...

　　“多谢相爷，老夫定会尽心尽力！”...

　　......

　　蓉儿和阮娘带着沐雪寒一路小跑到雅苑...

　　“大小姐，这深更半夜的，您怎么跑这儿来了...”，一位小厮将三人拦住，相爷早已下令，未待二夫人顺利产子，无关人等禁止入苑...

　　“大夫人病症严重，听闻御医在府上，大小姐想求相爷差御医为大夫人瞧瞧...”，阮娘上前将来意大致说明...

　　“这...大小姐，御医是相爷请来为二夫人助产的，现在正忙着呢...要不小的找几个人帮大小姐去找其他郎中...？”...

　　“这冰天雪地，大半夜去哪儿找大夫？？！你们不要仗着二夫人得宠就目中无人！！！我们都没见到相爷，你怎么知道相爷就不允？！！！”，蓉儿气不打一出来，对着这狗仗人势的小厮一顿训斥...

　　“哎呦，蓉儿姑娘，你这话可就冤枉小的了，相爷一早便下令，在二夫人顺利产子之前，任何人不得踏进雅苑...小的也不过是听令行事而已啊...

　　“好，既然如此，我们不硬闯便是，那能麻烦你进去跟我爹通报一声，我娘她现在命在旦夕，希望御医能前去看一眼...若我娘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相爷迁怒，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沐雪寒上前一步，拦下蓉儿，年纪虽小的她，气场却不小...

　　“这...大小姐说的是，小的这就进去通报...”...

　　...

　　“小姐，他们就是欺人太甚！”...

　　“算了，这又不是第一次，只要能救我娘，这点委屈不算什么...”...沐雪寒盯着跑去相爷身边的小厮，希望刚才她狐假虎威的几句话能够起到些作用...

　　......

　　“相爷...”...

　　“什么事？？不是让你在雅苑门口好好看着嘛？？”，相爷一颗心扑在二夫人身上，极不耐烦地应付着眼前的小厮...

　　“相爷，是大小姐想见您，大夫人她现在病症极重，大小姐想求您让御医过去看一眼...”...小厮颤颤巍巍地将来意阐明...

　　“寒儿...？？她娘这病反反复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看见御医现在正忙着呢嘛...你去派几个人，上外面找个郎中回来！”...

　　“小的也这么说了...可这冰天雪地，大半夜，确实很难找到大夫...大小姐她...”...一边是相爷，一边是大小姐，还有一个即便被冷落但名义上仍旧是相爷府的大夫人，唉，最后难为的还是他们这些下人...

　　“...那就多派些人找！！！二夫人这产子是大喜事，要死不活的人，来这儿找晦气...”...相爷眉头紧锁，这女人真会给他找事...

　　“相爷息怒，小的这就去给大小姐回话，差人寻郎中！”...

　　“....等等！你去跟寒儿说，就说，等御医忙完了，再去听竹苑看她娘，让她们先回去等着吧...”...沐容甫转身，远远看了沐雪寒一眼，到底是他的骨肉...

　　“是，相爷！”...

　　......

　　沐雪寒一直盯着小厮和她爹的对话，和他们的神情...那最后看向她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同情？可怜？还是狠心...？

　　小厮匆匆跑回来，“大小姐，相爷说了，御医现在正忙着，着实分身乏术，让大小姐在雪苑等等，待御医忙完便前去给大夫人诊治，若是大小姐心急，小的多找几个人先去找别的郎中...”...

　　“......”....

　　（两个丫鬟端着换洗的纱布和手盆，经过沐雪寒三人身侧，窃窃私语...

　　“唉，大小姐和大夫人也真是可怜...”

　　“可不么，你说偏偏这个时候病重，这不存心给相爷添堵么...？？”

　　“相爷方才不都说了嘛，二夫人产子是大喜事，这时候大夫人找上来，多晦气...”

　　“嘘！好了好了，咱们赶紧去干活，免得一会儿惹相爷不悦...”）...

　　......

　　沐雪寒将两个丫鬟的私语一字不差地听到耳朵里，整个人从里到外冰凉彻骨，弱小的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嵌入皮肉里，死死盯着沐大相爷的背影...呵，晦气...原来如此...

　　“大小姐...大小姐...？”，小厮见大小姐毫无反应，喊了几声...

　　“你去给我们备辆马车！”，沐雪寒冰冷地命令着...

　　“大小姐，您这是...？”...小厮不解...

　　“蓉儿，阮娘，去给我娘穿戴好，再多拿几件裘衣，我们出府！”...沐雪寒斩钉截铁道...

　　“大小姐...您这么晚出府不安全啊，相爷都说了，让您等等了...”，小厮上前劝了两句...

　　“谢谢你帮我传话，你只需给我们备好马车就可以！”...

　　“唉...好吧，小的这就去...”...

　　“大小姐，我们真要出府去找么...？”...蓉儿心疼地看着沐雪寒...

　　“对，没错，不管御医会不会来，让我就这么干等着，我办不到，况且，沐相爷那边...呵呵...不去理会了...我们动作快些，说不定运气好，会有大夫能给我娘看病，大不了多给些赏银...”...

　　“好，大小姐决定了，咱们就陪着大小姐一起！”，阮娘细心地发现，大小姐已经不再唤相爷“爹”，而是“沐相爷”...

　　......

　　三人动作麻利地给大夫人穿戴好，在小厮的帮忙下，将大夫人搀扶进马车内，并盖上好几件厚厚的裘衣...

　　“你去跟沐相爷回话，小女谢过相爷，就不麻烦御医前来了，免得晦气，祝二夫人顺利产子！！！”...说罢拍了拍车夫的肩膀，示意出发... 听着大小姐那这一番毫无温度的话，小厮看着越来越远的马车，心里虽也不是滋味，但也无能为力，世态炎凉，在官宦人家更甚...

　　......

　　在先后被三家医馆拒接之后，看在不菲的酬劳上，第四家医馆终于肯破例为病人诊病...

　　“大夫...我娘她现在如何了...？有什么话您直说啊...”，沐雪寒看着大夫只频频摇头却只字未语，焦急地询问着...

　　“这位小姑娘，你娘亲已病入膏肓，本就没有根治好的寒症，加上郁结于心，早已伤及心肺，气血两空...”...

　　“大夫！大夫！求您救救我娘，求求您了！”，沐雪寒小小的身板颤抖地乞求着...

　　“小姑娘，不是我见死不救，以我的能力确实是回天乏术啊，而且我这小医馆里都是些普通的药材，对你娘亲现在的病症根本毫无用处啊...”...

　　“......娘...娘...”...沐雪寒跪在床边，低声呢喃泪如雨下...

　　“不过据说问天阁里有位问雨公子，人称“圣手华佗”，医术了得，若是能找到他，说不定你娘她还有救...”...

　　“问天阁...？”...沐雪寒转过头，一双凤眼盯着大夫一再确认...

　　“不过，这问天阁乃江湖第一大派，即便你找上了，人家肯不肯给你治也不好说啊...”...

　　“大夫您能给指个路么...？”...沐雪寒不想放过哪怕一丝丝希望，至少她去了，若终究无果，那她便认了，这就是她的命吧...

　　......

　　一行人根据医馆大夫指的路，驾着马车向城郊北山而行，山路崎岖本就难行，加上这冰天雪地，花了不少功夫才来到位于山顶处的问天阁...

　　沐雪寒下了马车，她从未想到这北山山顶竟有如此宽阔的宅址，数座八角楼宇由前向后一次排开，错落有致，身后是高低起伏的墨色山峦...附于深红色砖瓦上的皑皑白雪，与被其覆盖住的层层山尖遥相呼应，此处眼界宽广望下山去，几处微小的昏黄灯光在黑夜中摇曳…相比相爷府的富丽堂皇，这里犹如世外仙境一般，辽阔大气且儒雅精致...

　　“请问来者何人…？”，诺大的石门旁，其中一名守卫上前询问…

　　“那个…我叫沐雪寒，我是来求医的…我娘亲她病重，有位大夫告诉我，问天阁有位问雨公子医术高超，希望问雨公子能够给我娘亲诊病…您能帮我通告一声么…？！”…

　　“求医…？！小姑娘，这里是问天阁，不是医馆，问雨公子可不是你说想见就能见的，我看你还是另谋高就吧…”…守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沐雪寒的请求…

　　“我…我可以出很高的诊金…山下的大夫都束手无策，问雨公子是唯一的希望了，您行行好好，就麻烦您帮忙通报一声吧…若非公子本人当面拒绝，我是不会离开的！！”…

　　“你，你这小丫头还挺倔！！”…

　　“欸…这位爷，咱们都是做下人的，不过就是通报一下，若是问雨公子真的不给看，到时候我们走了便是…”，阮娘上前好言说道，边塞了一锭银子过去…

　　“这…好吧，看你这小姑娘一片孝心，也怪可怜的，就帮你这一次…”…

　　“多谢！多谢！！”…沐雪寒见有希望，连忙作揖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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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雨堂的练药楼，即便尚有数丈远，浓烈的药味便扑面而来，甚是刺鼻，可他们的问雨公子却可以从早到晚闷在这里，果然非常人所能及…守卫暗自想着，敲了敲练药楼的大门…

　　“公子，公子在里面么…？”…

　　“咳…这深更半夜的…什么事啊…？”…一道不情不愿的声音传出…

　　“公子，阁外来了一个小姑娘带着一个丫鬟和奶娘，说是她娘亲重病，特来找公子，求您给诊病…”…

　　“什么？！求医？？！还真当我是个江湖郎中啊！”…问雨一边埋怨着，一边将门推开…

　　“见过公子！属下已经解释过了，这里是问天阁，不是医馆…可那小姑娘倔的很，说是不见您绝不离开…”…

　　“哼！我看你是拿了人家的，手短，你说你们一个个的，平日里阁里亏待过你们么…”…

　　“是是是，公子教训的是，不过属下看这小姑娘着实可怜…公子您要不出去看一眼…？”…

　　“欸…罢了，闷了一天，就当活动活动筋骨了…告诉你们啊，就这一次，下不为例，以后都给我回了，这一个个的要是都来寻我，还不累死你爷爷我了！！干脆我自立门户算了！！”…问雨随手披了件裘衣，向大门走去…

　　“多谢公子！属下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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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嘎一声，石门再次开启…

　　沐雪寒抬头，看着眼前这位身披裘衣姿态略显慵懒的“少年”，说是“少年”，是因为他的相貌过于清秀，五官小巧，尤其是一双浓眉大眼，忽闪忽闪，宛如一张娃娃脸，单凭容貌，沐雪寒觉得这位传闻中医术高超的问雨公子也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是你，求我给你娘亲诊病？”…问雨扫了眼沐雪寒，一身玄红色锦袄，衬的面容白皙且略显清瘦，不过十岁出头的年岁，眼神却坚定，一双凤眼透着几分冷倔，眉心处还有几分英气…

　　“公子好，我娘她病的很重，希望公子能够救我娘一命…”…

　　“嗯…你叫什么名字，看你的衣着打扮，还带着下人，应该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吧…”…

　　“我…我叫沐雪寒…”，沐雪寒有些犹豫，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她的犹豫并非因为自己是沐家人，恰恰相反，此时此刻的她反而觉得这个姓氏，很是刺耳，甚至让她有些反感…

　　“哦？沐家…原来是沐相爷家的大小姐啊…这大夫人病重，不在相爷府好生医治，怎么跑到问天阁来了…”…问雨看着沐雪寒的眼神里混杂着无奈，痛楚，还有恨…明明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却已知道隐忍着情绪…

　　“求求公子，给我娘亲看看吧…”，沐雪寒答非所问，不想在一些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眼下她只想救娘亲…

　　“还真是个够倔的小丫头…好吧，本公子今儿心情不错，就破例帮你看了，不过我可不保证就能治的了啊！”，问雨笑笑，走向马车…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沐雪寒闻言连忙道谢，不管怎么样，这便是有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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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片刻，问雨从马车上下来，神色凝重，一扫刚刚玩笑时的悠闲姿态…

　　“公子…我娘她…如何了…？”，看着公子严肃的神情，沐雪寒一颗心悬着更甚…

　　“嗯…果然是病入膏肓了…”…

　　“…娘…”，沐雪寒一听，双腿发软，险些摔倒，好在问雨及时伸手扶了一把…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

　　“真的？！照公子这么说，我娘她，还有希望，是不是…”…

　　“不是！”，问雨看着满脸疑问的沐雪寒接着说道，“我不能骗你，你娘亲这寒症确实可以说是药石罔效，我说的法子，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看看运气罢了，而且就算运气好，也不过是只能帮你娘亲减轻些痛苦，顶多延续几天寿命而已…”…

　　“…几天寿命…”…沐雪寒强忍着泪水，内心翻江倒海，她恨，恨爹的无情，更恨自己的弱小…

　　“不知公子说的法子是什么，寒儿，愿意一试，既然娘亲注定要离去，那能多陪我几日便是几日…哪怕，哪怕是减轻些痛苦，也是，好的…”…沐雪寒尽量稳住自己颤抖的声音，即便是几日，她也不想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放弃…

　　问雨一直观察着沐雪寒的神色变化，不禁感叹，小小年纪心智便如此成熟，聪慧过人，且懂得隐忍和取舍，是个可塑之才…

　　“好！看在大小姐的一片孝心上，本公子就姑且一试，剩下的就看命了！”…

　　“寒儿，先谢过公子！”，沐雪寒欲向问雪行下跪礼，被问雪巧妙地化解…

　　“好了，驾着马车随我入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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