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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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关雎鸠
“中了，中了，翠缕姐姐，我真的投中了！”小女孩雀儿般唧唧咋咋的欢叫声阵阵传来，洛芙放下绣了一半的荷包，莲步出了屋子。
日头正热，幼妹洛英正在院中梨树下与丫头们玩投壶。见了洛芙，落英放下扁矢，嬉笑着奔过来。
洛芙拿出帕子试试她脸上的汗珠儿，柔声怪道：“大热的天，不在屋子里躲着，偏出来胡闹，万一中了暑气可怎么好。”
“屋子里闷死人了，我待不住。”落英嘟着小嘴。
洛芙轻抚着幼妹头上的小鬏鬏：“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皮了。”
“姐姐，你也来跟我们一起玩吧。”洛英摇着毛茸茸的小脑袋拉着洛芙的罗衣不住央求。
“大小姐，刚刚府门上管事来报，说宁远侯府周小姐派人稍信儿来，让您过去一趟。”吴妈妈从角门里进来，对着洛芙回道。
想必是周黎婉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现下不好出门，所以让自己过去。
“姐姐，你带我去吧。”洛英仰着头，瞪着水亮亮的大眼睛看着洛芙央求道。
“哎呀，我的小姑奶奶，你去干什么，看你这一身的汗，快跟我回房洗洗吧。”吴妈妈拉着落英嘟囔着。
洛英挣开吴妈妈的手，嚷嚷着：“我就要去，我就要去嘛。”
洛芙俯下身，摸着洛英苹果似的小脸儿，笑着哄道：“英儿乖，姐姐一会就回，你先去洗澡，一会让吴妈妈给你做桂花糕吃好不好？”
提到吃的，洛英涨呼呼的小脸儿顿时舒展开了，拍手笑着道：“有桂花糕吃，好啊，好啊。”
吴妈妈拉着洛英往屋子里去了，小姑娘回过头，朝着姐姐吐吐舌头，做了个丑巴巴的鬼脸儿。
朱红的侯门外，周黎婉正撑着绣伞翘首以盼。见着洛府香车，连忙碎步迎了上来，洛芙掀开车帘子，看着她那急急的样子便忍不住偷笑。车夫停了车子，周黎婉伸出玉手亲自将洛芙扶下车来。当着众人，洛芙不好多问，随着周黎婉绕过雕廊画栋的亭台楼阁一路来到她的香闺。
“大热的天，你寻我来，为了何事？”洛芙坐定，用帕子试试额上香汗，摇着美人扇，美目含笑。
刚刚还猴急似的周黎婉此刻却娇羞答答，半垂着头，莺声嘀咕道：“横竖找你有事就是了。”
丫头为洛芙捧上来一个冰碗，洛芙放下扇子，用小勺舀着，凉凉的吃了几口，才觉得去了闷热，顿觉舒坦了许多，水汪汪的杏目斜着周黎婉道：“ 你跟柳七郎的婚事定下来了？”
周黎婉摆手退下服侍的丫头，凑在洛芙身边，羞着脸说道：“父亲说下月初八就要行嫁娶之礼了。”
“这么快！”洛芙惊诧地转过头，直直地看着周黎婉。
“父亲现在的身子越发差了，前阵子都咳出了血，怕是，怕是不好呢。”周黎婉哽咽着红了眼睛。
宁远侯已经断断续续病了一年多了，估计现下怕是已然病入膏肓。若在周黎婉出嫁前就去了，那么女儿还要为他守孝三年，周黎婉已经及笄，这样务必会耽误了她。怪不得一向没看好这门婚事的老侯爷就这么答应了，想来已是知道自己已是要不行了，不放心女儿才……思及至此，洛芙不禁想起自己的亡母，也忍不住跟着掉下泪来。
二人对坐着互诉心思，伤感了好一阵子。眼看闺友就要出嫁，一旦做了人家的媳妇，今后见面闲话可就不如这般自由了，洛芙渐渐止住，忍着委屈打趣道：“切别哭了，留着些眼泪等着哭嫁用吧。”
周黎婉止住泪水，嗔笑着道：“你惯会拿我打趣。”
“对了，好一阵子没见到清清了，既然她出不了门，哪日方便我们去寻她如何？”
周黎婉用帕子试了试哭得烂桃般的眸子，狠狠摇了两下美人扇，偏着头叹道：“别提了，前些日子我去看她，还未进屋子就听她家那口蜜腹剑的姨娘正在她屋子里说着混账话，什么‘姑娘家要收心，别整日里跟着外人胡闹，趁着好时光多学些本事，若是修了福气入了太子东宫也能得脸’，弄得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可再不敢去寻她了。”
听了周黎婉的话，洛芙不禁愤愤道：“她一个做姨娘的，即使在府中再得脸，怎敢对嫡出小姐如此放肆，李夫人性子软弱，难道李家老爷就由得她这样张狂不成。”
“唉！若不是有李大人撑腰她又怎敢这样乱了规矩，清清她娘只生了这么一个孩儿。那姨娘却接二连三生了四个儿子，那女人又惯会心机手段，李夫人虽为正室其实早是有名无实了，府中大小事情，都是那姨娘把持着，整日里在李大人跟前吹着枕头风，忽悠着要让清清攀上高枝儿。听说为了能入得太子东宫，她爹爹请了好几个教养嬷嬷，眼下整日被拘在家里，没日没夜的学习规矩礼仪呢。”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再是钟灵毓秀的女孩儿，没摊上个好父亲，好夫君，一生幸福又从何谈起。洛芙深深叹了口气：“只可怜了清清，虽为嫡女，却碰上个不拿事的娘，又摊上个糊涂爹。”
“唉！可不是嘛，她性子也弱，遇到事儿就知道哭。”说着，周黎婉一面摆弄着手上新打制的镂空雕金护甲，一面随口提道：“最近太子选秀可是忙坏了好些人家，你听说没，这次孙将军家的孙二小姐听说已经入了选簿。”
“我怎么记得她家有个女儿入过宫呢。”洛芙漫不经心地应道。
周黎婉欠了欠身子，低声道：“那是他家大女儿，两年前皇后懿旨将她指给了三皇子燕王，谁知新婚之夜不知怎的惹怒了燕王，竟血染洞房，被那燕王用剑生生刺死了。”
新婚夜死在丈夫剑下？洛芙惊得花容失色，含糊着问道：“竟有这样的事，可知为了何事？”
宁远侯与威帝带着表亲，周家算是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是以周黎婉对宫中千奇百怪的事情总是知道些，时常饶有兴致地念叨给洛芙听，可提起这事，周黎婉却变了颜色，低声道：“那燕王生性暴戾，一向桀骜不驯，本来就不得陛下喜爱，出了这等子事，陛下大怒，听说若不是皇后苦劝险些被夺了王位。”
“只是可怜了孙家。”洛芙摇着团扇，幽幽叹了口气。
“听说这次太子选侧妃，良娣之位已是内定了那孙家二小姐了，也算是对她家的补偿吧，今后是福是祸就看那孙二小姐的造化了。”说着，周黎婉拉着洛芙的皓腕，贼笑着问道：“哎呀，别说这些烦人的事情了。漠北大捷，你与那许公子的婚事怕也是十拿九稳了吧。”
许绍母亲虽已经来府上与嫂子试探过，父亲兄嫂也都对这门亲事满意，但毕竟还没有正式纳采问名，洛芙不好胡乱提及，只红着脸赶着岔开话题问道：“扯了半天闲话，你找我来到底何事？”
“哎呀呀，你看我光顾着跟你扯话，却忘记了正事。”周黎婉连忙起身，从妆台的抽屉中取出一页花笺，忸怩着递给洛芙。
洛芙打开一看，是一张琴谱，抬起头，疑惑地问：“你作的？”
“我哪有这本事嘛，这个是柳七郎作的，昨日特意托人送来给我，我琴艺不如你，想让你帮我琢磨一下。”
“柳七公子果然好风情！”洛芙玉手掩面，斜着周黎婉嬉笑着道。
周黎婉羞得满面通红，绞着帕子，跺着脚，过来推搡洛芙：“哎呀，你还取笑，快看谱子吧。”
洛芙见她急了，这才止住，低头细细看这谱子，虽仿照秦代旧曲《关雎》所做，但在曲调上却更添婉转，不禁微微颔首赞道：“却是好曲。”
“我们去花园子里弹吧。”周黎婉欢雀着唤来贴身侍婢，几个小丫头抱着古琴，捧着琴谱，尾随着洛芙与周黎婉出了闺房，一起往侯府后花园缓缓走去。
彼时，已近黄昏，暑气散去，侯府花园子里，亭台错落，草长莺飞。花团锦簇中，两位妙丽女子缓步轻盈，衣袂翩翩，惹得彩云低角，蝶儿萦绕。
洛芙与周黎婉施施而行，沿着通幽小路来到花园的湖亭中。婢女放下琴具，奉上香茶。
洛芙款款落座，素手轻扬。一池春水间，那涤荡的琴音缓缓流淌开来，恍如天籁，吹皱湖水荡漾，惊起小荷争芳。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阑珊处，三两个贵胄公子正摇着画扇围着一身着明艳蟒袍的男子谈诗论画。几人谈笑风生，兴味正浓，却被这弥漫而来的娓娓琴音扰乱了心神，不约而同地踱着步子，寻着琴音而来。
湖亭上，和风旖旎，轻纱曼挽，那抚琴女子艳若桃李，翩若惊鸿。都是饱读圣书的礼仪之辈，自然晓得何为非礼勿视，此刻却个个呆若木鸡，晃得挪不开眼。
“舍妹与闺友扰了太子殿下，还请殿下与诸位移至前厅吧。”周黎婉兄长缓缓开口才让几人心神归位。
太子薛澜立在花前，明袍俊容，玉树临风之姿可堪霁月，望着那湖亭之上的倾国佳人，丹凤美眸闪动：“令妹琴技如此精湛，真是让孤大开眼界。”
“太子殿下，那抚琴女子不是舍妹，而是舍妹闺友检察院御史洛大人长女洛芙。”
人群中一贵胄公子不禁感叹道：“盛传那洛家女花容月貌，真是所言不虚。”
“洛女芙蓉面，百花尽羞颜。”遥望洛女，太子薛澜低声吟道。
夜来西风起，雨声凉入梦。在宁远侯府与帕交周黎婉相处的那个午后是洛芙深闺中最后的惬意时光，第二日传来的噩耗便将她的春闺美梦击得烟消云散。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4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