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生三千镜花像》杜倦安

2、八楞铜雀照生死：（2）鬼语诡屋

　　声音越走越近，并逐步发出黏腻的水滴声，像是某种粘稠果酱被试图搅拌均匀、废了大力气扭转的那种沉重的胶着感，它似近非近，蛰伏在某个不被日光灯照到的阴影里，

　　北岛觉得呼吸都有些凝结。

　　“许个愿望吧，许个愿望吧......”它仍锲而不舍地说到。

　　北岛把手伸进口袋，抚摸手表的纹路，缺了盖的老旧手表告诉他现在是中午十二点整，并且，今天早上看的天气预报告诉他，今天是会下暴雨的阴天。

　　离梦中少年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到如今，北岛不得不强迫自己去相信少年的话。

　　“不要许愿，千万不要......”少年的话反复穿过重重梦境来到耳边。

　　北岛一声也没吭，任由它瞎折腾得像个复读机。

　　那东西似乎是恼了，但又一时半会儿不能拿北岛开刀，开始疯狂地摔打房屋中的摆设，墙上的古董钟表被它扯下来，拔出摆针，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玻璃碎了一地。它在屋子里的脚步声更大了，以至于北岛都无法分清它到底有多少只脚。

　　“弘一哟！弘一！”它开始模仿爷爷的声音，朝北岛呼唤。

　　“快到爷爷这里来！”它说。

　　“你不是爷爷。”北岛冷静地说。

　　“弘一哟，弘一哟，我可怜的孙儿......”说着说着它竟呜呜地哭起来，“我可怜的孙子哦...我这个糟老头子走了就走了，他还留在人间受苦啊....如果能借些光阴给我，让我陪到他长大成人吧....我对不住他的妈妈黎秀云给我的嘱托呀......”

　　“好孩子，弘一，院子里的古井里有我埋下来的遗产，就把它当作将来迎娶恋人的聘礼吧，爷爷走了。”

　　“爷爷...真的是爷爷吗？您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弘一听到它的声音越来越远，着急地就要跑出厨房。

　　“弘一唉.....”又是那种爷爷用来称呼他的溺爱的叫法。

　　北岛几乎就要相信了。

　　正在他的脚要踏过厨房的门阶时，窗外突然打了一道闪电，冷白色的光从窗户外灌了进来，北岛随意往脚上撇了一眼，“！”

　　他的脚上缠着一捆红线。北岛又晃晃脑袋，深呼吸又认真看了一遍，这次脚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那是什么.....”北岛觉得他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同时，他抬头望向客厅，他惊悚地发现屏风后拖了一个长长的影子，那个影子拖拉着“脑袋”，不断有东西从里面翻涌，那看起来.....像是很多人的头颅，啊、不，有些还更像是各种肢体的混合物.....这下北岛终于知道那所谓的粘腻声是哪来的了，那就是这怪物通过“许个愿望吧”这类谎言从各种人身上骗来的东西、试图组装在一起的不契合、摩擦发出来的声音吧！

　　“破！———”
　　轰的一声，外头的大门被强行破开，卡其色衬衫着短裤的少年手捏黄纸，一脸冷漠地望向怪物。

　　少年低声念了好长一段咒文，将纸符举至眉心，“去！”他朝鬼怪一弹纸符，那纸符竟然在半道就化为五块剧烈燃烧起来，北岛隔着屏风，听到了无比尖锐的、孩童般的惨叫声和某些重物坠落在地的声音，
　　紧接着少年从身后掏出一把古朴的桃木剑，左手发力将木剑插到了脚下的木板里，让人吃惊的一幕出现了：地板居然喷出了大量的血液，而那鬼怪又是惨叫一声。

　　“呆在那里，别出来。”少年抬起头来朝北岛说到，他的日语半生不熟，语气生硬非常。

　　“啊…好的”北岛后退了一步，少年拔出了木剑，血液瞬间干涸了，颜色变得极为暗沉，逐渐化成一个小小的图案。

　　“让它跑了。”少年沉默了一会儿。

　　北岛眨了眨眼睛，四下环顾，四周又好像没发生过一样恢复原状了，如果不是地上还淌着一地的血，北岛会绝对觉得刚刚的自己在做梦。

　　“请问…我可以出来了吗？”

　　“嗯。”少年白了他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北岛这才从厨房里出来，他一边贴着墙根小心翼翼地朝少年身边走去，一边悄悄地观察少年的长相：

　　少年的眉骨很高，所以在光线昏暗的时候几乎看不清他的眼睛，鼻骨挺直，嘴唇抿成一线，这三线若连在一起，像极了猞猁那种大型的凶恶猫科动物，七分威慑，三分稚嫩又显得可爱，让人明知危险又忍不住想逗他。

　　“那是什么？”北岛忍不住问。

　　“屋魇。”

　　少年转过来正视他，面色冷漠地伸出右手，用英文对他说，

　　“我是李时焉，初次见面，我很抱歉我的失礼，

　　“请多指教。”这句总算是用日语说的了。

　　北岛被这一板一眼的说法闹的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尤其看他一脸冷漠地说着别扭的日语，还装作不在意得样子，他强忍住脸上的表情不要太扭曲。

　　“我叫北岛弘一，初次见面，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