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豢养饕餮的男人》qia仙

1、道长、童子和马车

　　豢养饕餮的男人
　　向来平静的清水镇最近热闹非凡。
　　每天到了日落的时候，男女老少成群结队往镇子西边奔去。去干什么？看稀奇呀！
　　大概两三天前，一位青衫飘飘的年轻道长带着可爱得跟小苹果似的童子和一辆精致的小马车来到了清水镇。提到那辆马车，可让人不得不佩服。桃木做的马车，浅色漆，上面没有任何的花纹，只在正面的门框上细细雕了一圈不知名的可爱小兽的图案，乍看来雅致大方，细看却处处见功夫。这么一辆小小的马车，突兀地停在镇西郊外小竹林里，却没有谁能拉得动——除了拴在车旁边最大那棵树上的白马。道长和小童每天就在小马车里生活，平日难得出来一趟，总是容光焕发，可见那马车定然不像看起来那么小，只怕是用了什么了不得的法术，里边自当别有洞天。
　　像清水镇这样的小镇，地处江南，四面环山，天高皇帝远的又与战争无缘，和平封闭的很。于是平日里大家平淡日子过腻了，发生点鸡毛蒜皮的事儿也都哄着去看热闹。如今突然之间来了一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高人，大家想不激动也难。何况道长长的就跟天上的仙人一般，还会算命消灾，治病救人，更是巴不得天天去看上一眼。
　　青衫道长倒是不介意人声嘈杂扰了他的生活，所谓“心远地自偏”嘛。苹果小童子见了人更是高兴得很，顶着大头，成天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的叫得甜丝丝的，美得这位大叔给他买糖吃、那位大婶给他买饼吃。
　　道长心情好的时候，曾经邀请过一两位他看着顺眼的到马车里坐坐。那些幸运儿们，回来以后都异口同声说不记得马车里发生的事了，只是常常傻笑着面向马车的方向，一脸神往。
　　如此一来，那马车更神秘了。

　　在清水镇发生了这么一件百年不遇的“大事儿”，镇民们就忍不住要和邻镇炫耀炫耀。等到邻镇的人一核实他们的话都是真的，道长和他神奇的马车就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

　　管辖清水镇的桃李县刚换了县太爷，新县令是当年的一甲进士，不知为何释褐到了这种小地方。老县令在桃李县整整十年，衙门里的小吏们算是把他老人家的脾气摸了个透，不说马屁拍得响，多少顺着太爷的意思便不至于大祸临头。突然之间换了个年轻有为的，这下可好，想讨好找不找门路，好吃的好穿的金银珠宝珍馐美人，什么都进不了新太爷的眼。金山银山摆在眼前，新官上任那三把火照样儿把大伙儿烧得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
　　恰好这个时候，道长和他的马车传啊传，就传到了县里，县吏们一听，马上来了精神。既然新太爷油盐不进，烟火不沾，那这世外高人他总该感兴趣了吧。于是乎赶紧合计，怎么才能瞒着县太爷把高人“请”来给他一个惊喜。

　　这天，经过了“周密”的计划，趁着三日的月休，一名最德高望重的老县吏带着一帮新来的“小弟”，操上家伙，偷偷摸摸雇了辆马车，向清水镇进发。

　　桃李县地方小，从县城到镇上只要坐马车大半天的时间，县吏们到的时候正赶上太阳下山，清水镇已然“百人空巷”，只有东街卖豆腐的西施和北街的木匠大郎还守在镇上。为什么他们就没去看热闹呢？年轻人嘛，同样的热闹怎么能天天去看？而且等大伙儿都走了，孤男寡女，同处一镇，岂不是充满了桃色的想象？

　　“喂！肥婆！镇西的竹林怎么走！？”县吏小弟见一个镇上几乎没剩下什么人，又是好奇又是莫名的窝火，当下粗暴起来。
　　豆腐西施似乎没听见县吏小弟的怒吼，转过背，用大面团似的香臀对这一干人等，悠然自在地从水里捞豆腐。
　　小弟要发火，老大哥对着他使个眼神儿，亲自上前，一清嗓子，瞬间变身色咪咪状。
　　“哎哟~这是谁家的小美人儿诶~看得爷这心里啊~”
　　西施捞豆腐的手一僵，手中的豆腐被硬生生捏成两块儿，一转身，刚刚的冷脸白里透红跟寿桃一样。
　　“哎呀~您真讨厌~~”西施娇笑着扭了扭“玉环腰”，“人家还没嫁人呢~~不要乱说了啦~~~”
　　小弟们脸色有些发青，老大哥却面不改色，继续“色咪咪”。
　　“原来是没出阁姑娘，唐突唐突~”老大哥做个揖，“可惜老哥哥孤苦，没有儿子，不然定到姑娘府上提亲。”
　　西施听得高兴，笑得花痴乱颤，一甩“面团臀”。
　　“哟~大爷可真会说话~不过人家已经有心上人了啦~~~”
　　老大哥立马又换了副肃然起敬的样子。
　　“姑娘，不知是那家的儿郎这么有福气？”
　　西施垂下寿桃头：“那个……那个……就是……北街的大郎哥…………哎呀~好讨厌~你问这个干什么~~”
　　“呵呵呵，真配！真配！！”老大哥摸了把不存在的胡子，“大郎好福气！！敢问姑娘，我们正要去镇西的小竹林，不知该怎么走？”
　　“那边~”西施还在陶醉，脸快要埋进高耸的胸部里了，白萝卜根秀手捏着桃红桃红的丝帕向旁边一指。
　　县吏一行如获大赦，驱车直去好几里地，一停下就听见“哇哇哇”片哀嚎。等大伙儿把去年过年吃的酸菜根儿都吐出来以后，那位老县吏才面不改色心不跳，慢悠悠地开口：“呵呵，小子们，不行了吧？你们还嫩得很啊~”
　　小弟们立刻崇拜得五体投地，直叫“大哥”。

　　顺着西施指的方向走了没多久就见人们三三两两地往回走。老县吏心里“咯噔”一下，莫非今天的“看热闹时间”已经结束了？随即又马上镇定下来：他们本来就不是来看热闹的嘛！只要人还在就好办。

　　“主人主人~今天为什么这么早就让大家回去呢？”
　　小童子顶着双髻的大脑袋歪着，紫葡萄般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解——不解归不解，嘴里的活动可没停下来，咬一口左手的冰糖葫芦，再咬一口右手的桂花糕，嗯~~都好好吃哦~~。白白嫩嫩的小胖腿悬在空中晃来晃去。
　　青衫道长悠然地斜倚在马车上，慢吞吞地削着手中的竹枝，仿佛那是什么宝贝似的，脸上浮着意味深长的浅笑，像一层朦胧的薄雾让人看不透摸不清。
　　“因为一会儿有贵客要来呀……”
　　“唔！中唔嗡（真的吗）？”童子嘴里塞满了食物，艰难地蠕动，兴奋不已，“五袄喔袄喔袄嗯呃（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童子话还没说玩，竹枝已经招呼到了头上。
　　“袄喔（好痛）~！！”童子委屈不已，双手捂着头——当然，嘴里还是不忘努力嚼，手里的糖葫芦和桂花糕也没落下。
　　说话间，一辆破旧的马车由远处驶来，车上跳下一队官兵模样的人，气势汹汹地围上来，可惜最后那位小弟下车时不小心左脚踩右脚绊了个狗啃屎，否则小童子大概要把手中的糖葫芦吓掉了。
　　“嗯哼！！”带队的老大哥咳嗽一声，故作镇定，指挥乱了的队伍重新排好，继续包围目标，只是刚刚的气势可一点也找不回来了。

　　“呵呵，贵客可算是来了，叫贫道好等啊。”青衫道长扬起手中的竹枝吹了吹，那竹枝已经被雕成了一支竹笛，道长把弄了两下，放在唇边，试起了音。
　　这景象看在众县吏们眼中却成了这样：在一片翠绿翠绿的竹海中，贬谪人间的仙人青衫飘飘，秀发飞扬，唇红齿皓，肤如凝脂，纤纤玉指优雅地拈起竹笛，放在唇下，幽幽地吹。竹叶翻飞，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一人，钟灵毓秀，不食人间烟火，不伤生老病死，跳出三界之外，俯视芸芸众生。

　　一曲吹完，道长满意地抚着亲手做的笛子，向前一步。
　　“各位官爷，贫道这一曲吹得可还不错？”
　　还没回过神来的县吏们被这声音一惊，又有两个脚下不稳的差点摔倒。

　　“咳咳……那个……”老大哥再次摸摸不存在的胡须，“打扰道长了，那个……小的们奉县太爷之令，请道长跟小的们到县上走一趟。”说着，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块令牌，迅速一晃，又收好。

　　道长并不回答，只是高深莫测地笑笑，把竹笛收入袖中，轻抚童子的头。
　　一边晃着小腿的小童子却咽下最后一口桂花糕，苹果脸上飘起两片胡萝卜，一连几个问句：“县太爷是大官儿吗？他会做好吃的吗？他有好多好多的银子，可以买好多好多的糖葫芦和桂花糕吗？在县太爷家是不是可以吃好多好多的肉？吃鱼也可以吗？笨笨还想吃好大好大的烙饼，有月亮那么大，这样也可以吗？”
　　“你个笨猪！就知道吃！！”铁拳狠狠地砸在童子头上，被砸的地方马上肿起一大块，道长飘飘若仙的气度已经不知道上哪儿睡大觉去了。
　　“原来这位是笨小道长，失敬失敬~”老大哥又一副肃然起敬的样子，“我们家大人虽然清苦了点儿，烙饼还是有的，小道长就是想吃太阳那么大的烙饼也是没问题的。”
　　“嗯~~~~不干不干不干~~~笨笨要吃鱼！笨笨要吃肉！！”笨笨小童子开始在地上打滚。周围只听得一片咽口水声，生在桃李县长在桃李县的县吏哥哥们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太可爱了！！
　　道长那张云淡风轻的脸已经极度扭曲，处处都是暴起的青筋：“笨猪！！除了吃还知道什么！！”说着，道长长袖一挥，笨童子竟凭空消失了。

　　“啊！！这、这……”下车时摔倒了的那位小弟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这次连老大哥也装不了镇定，“你你你你”个不停。
　　笨童子消失了，道长又回到了谪仙状态。
　　“各位官爷，可不巧了，这片竹林也算是个灵气不错的地儿，贫道在这儿呆着觉着挺好，暂时还哪儿都不想去。”道长一揖手，转身要进那传说中的马车。
　　老县吏料想道长要是进去了他们恐怕就没机会了，大吼一声：“不要怕他！给我上！！”
　　老大哥发话，小弟们虽然又惊又惧，照“原计划”，跌跌撞撞地冲上去把道长堵在马车门口。
　　“官爷这是什么意思？”道长面色一凛。
　　“道长这次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得罪了！”
　　老县吏趁道长不备，一掌击在颈侧。道长虽然法术厉害，毕竟不是舞枪弄剑的人，身子软软地就下去了。
　　一看达到了目的，一干人等赶紧把晕过去的道长抬上马车，匆匆忙忙往回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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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人……我可以提个问题吗？”笨笨在袖子里掏啊掏，掏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有，失望地耷拉下脑袋。
　　“嗯，说吧。”
　　“为什么刚才那群人是来找我们的吗？”
　　“嗯。”
　　“诶！？那他们自己在哪儿吵吵闹闹一阵就回去了，一句话都不跟我们说？”
　　“这个啊……大概他们发现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于是就惭愧了吧。”
　　“哦~~~”笨笨两眼放光，“主人最厉害了~~什么都知道~~”
　　“哼哼。”意义不明的笑容加深了些。
　　“主人那么~那么~那么厉害，一定可以给我变好多好多好吃的出来~~！！”笨笨夸张地挥舞藕节儿似的肉嘟嘟的小手，满脸期待地望着道长。
　　“……”道长的笑容僵硬了几分，放松搭在车窗上的手有握紧的趋势：“你果然是猪！！”

　　这一天深夜的桃花县衙，也是非常的不平静——
　　“大人！大人开恩哪！！小的们确确实实是把那道士带回来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县衙就只剩下这把破笛子了！！”跪在地上的一群瑟瑟发抖。
　　“哦？”站着的身材原本就高大，加上一张不苟言笑的阎王脸，更是不怒自威，“这么说来你们确实假借本官的名义做了抢掠之事？”
　　“大人开恩哪！！”地上的抖得更厉害了，加上不停磕头的动作，不知怎的有些好笑。
　　不过我们的县令大人才不会笑呢！
　　“不用再说什么，你们这两个月的俸禄都交公吧。”县令大人无情地离去。
　　“不要啊~~！！大人、大人您听小的们说啊！！！小的们上有八十老母，中有……”
　　遍野的哀鸿被隔离在门外。
　　“清水镇西边竹林里的道士吗……”新上任的县太爷，若有所思地把玩手中的茶杯，因为灯光的关系，他的脸淹没在阴影中，看不清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