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遇莱风满楼》五虎追风散

6、溯源

　　接下来的几天里，木莱和莫林一直用着血液的稀释液对村民进行救助。不愧是百年老妖的血，可谓是效果显著。当地的那个郎中真的以为自己遇到了再世神医，总是时不时的在照顾病人的空隙间向莫林请教医术和用药方面的知识。木莱心里清楚得很——哪有什么神医，哪有什么神术，哪有什么妙手回春，都是她师父凭着自己的修为，把这些人的命吊着。木莱很心疼，尽量的分担了更多的工作，并且有空就跑到后面的小山上去抓野鸡，炖了鸡汤，一方面给师傅补身体，另一方面也为那些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补身体。
　　年轻人果然是身强体壮。一个星期后，最先醒过来的，便是莫林他们第一天到达小村庄时发现的男孩儿。木莱扶着他的后背，男孩儿便吃力地自己坐了起来，执意要向他们道谢。
　　“你叫什么名字呀？”木莱看见这一群人还有救，内心不自觉的欢喜起来，语音语调也变的激昂了。
　　“阿武。”男孩有气无力的回答道。莫林看他身体这么虚弱，便没有再往下追问，起身生火，给他熬了一碗小米粥，端到外面，等感觉温度差不多可以喝了，才回到庙内，一勺一勺地喂给了他。阿武本来还想说些什么，被莫林制止了。
　　“先吃饭，先养身体。其他的等会儿再说。我知道你很着急。放心，我们会救他们的。”莫林轻轻地吹着汤匙中的小米粥，低着头，没有直视他的目光，像是向他解释，就像是给自己一个任务。便又再次把汤匙送到他的唇边，看着他喝了下去。
　　唉，师父可真是细心。此刻已是夕阳西下，暖橙色的光辉播洒在大地之上。木兰起得身，整了整衣服，将自己背后箩筐内的草要尽数倒了出来。于是，黎山也顺带着被滚了出去。哎呀，都快把你给忘记了。莫林看见打了一个滚儿的黎山，很是心疼，连忙拿起来翻看一番。“这几天养伤养的怎么？我的侍候还算周到？”木莱轻轻拍打着龟背，嘻嘻笑着。“罢了，我自诩自己技术还可以，带着你一起打个山鸡，应该没什么问题。”
　　黎山感到了有一丝惊恐，想逃，但是现在被木莱拿在手里，四条短腿只能在空中扑腾，毫无作用。唉，真是拿她没办法。最后黎山选择了把头缩进去，被木莱又扔回了箩筐里，跟她一起上了后山。
　　说是后山，不过是一个有点树木荒草的小土包。也就那么百八十米高，还坑坑洼洼，到处都是土坷垃和乱石块，送人脚走起来着实不舒服。你是木莱一个激灵，把身后的箩筐紧紧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回了自己的巨蛇形态，这猛子就扎进了山中。
　　木莱毫无声息地吐着自己的蛇信子，细搜刮着空气中肉的味道，绝不放过一丝一毫。扫荡了大半个山头，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被她给找到了。不过有点奇怪的是她感觉到这不是活鸡的味道，而是熟的鸡肉的味道。奇怪，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做饭呢？更别提在这里炖鸡汤了。木莱心里暗生疑惑，但是敌在暗，我在明，万万不能打草惊蛇。于是她便匿了自己的气息，顺着这香气慢慢摸了过去。
　　出门的时候便是傍晚，在这晃了一圈儿，太阳也快下山了。木莱听着身边的窸窸窣窣之声，心翼翼地前行。天热昏暗下来，点点火光便变得尤为瞩目。蛇类本就对热敏感，项目来更加确定自己猎物的方位。她悄然爬上前去，通过树木之间的缝隙约看到几只东西在做饭。他们像是人类但是气味又不像人，体型也更为肥大。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口小锅前面，有说有笑。等等，这熟悉的味道，莫不是？！
　　木莱很是惊讶，稍微有些心急的她又往前探了探身子，看的更加清楚确切，也着实不出她的所料——这熟悉的味道，果然是自己吃了好多年的老鼠！只见锅旁站着三只老鼠，可能是因为修为尚浅，并没有完全化成人形，就是拥有了人类的身材和站立、说话的能力，头和手依旧是老鼠的样子，特别是那长长的尾巴拖在身后，甚是恶心。木莱目露凶光，大概猜测到莫不是这几个妖怪在此作祟，村民死的死伤的伤，一方水土就这么被祸害了。心中正气凛然而生，一个猛子扎了过去，决心为民除害。
　　几只老鼠也瞬间反应过来，事情开始变得不太妙，立马回归了他们原来丑恶的面目，衣服一脱，趴在地上就往前没得命的跑。木莱怎会放过他们？捕食的本能瞬间被激发出来，猛地缩了一下身子，如同弓箭一般，张着血盆大口便向逃的最慢的那个窜了出去，一嘴拿下。
　　口到擒来，抓这种低等级的妖怪木莱还是不会有任何失误的。木莱点亮了自己翠绿色的眼睛，配合着自己敏锐的嗅觉准备追击剩下的杂碎。正当她稍作整顿，将自己的整个身体盘踞在这茂密的林中之时，突然感到了身边贼光乍现。
　　不好！！！
　　木莱在心中暗叫，巨大的身体便立马被有几个符咒发出的光线组成的天罗地网所包围起来。
　　真是败类！自己身为妖怪，居然把别的妖怪往那种道门修仙之人的陷阱里面引！木莱越想越恨，嘴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大了起来，只听得那只脏老鼠吱吱乱叫，不一会儿身体便被木兰的尖牙穿出来了四个洞。她一面死守住自己的猎物，一面疯狂扭动自己的身体，希望可以尽快逃离。妖力从她的青鳞之中迸发而出，霎时间山林之间流光溢彩。
　　别说，还有点好看。
　　老鳖在身后的小箩筐里看着一条大蛇在这里乱扭乱动，气急败坏，离撕破这个网就差一点点，但就是挣不出来，仿佛是一幕小戏。
　　没办法，自己也晃在这框子里晃得太厉害头快晕了，于是黎山决定出手帮帮她。木莱正在疯狂扭动的时候，感受到了丝丝凉意，从自己后勃颈传来。这种力量很舒服，也与她的力量相似。木莱像是突然受到了巨大的鼓舞，蛇身猛地一抽，捕妖之网便被她绷断了好几根线，趁机在往内调转身体，又一个猛子扎了出去。
　　好险好险，刚才自己定是激发了那无尽的潜能才顺利从这天罗地网之中逃脱而出。木莱回首望了望自己出的那个地方，怕是再耽搁一会便真的有人来收她了。所以她不敢再做任何停留，叼着那只半死不活的老鼠，一溜烟便窜下山去，哪管什么山鸡不山鸡的事情了。
　　“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又是这熟悉的夺命一般的连环叫喊，莫林这次则正在照顾另外几个刚刚清醒的病人，不过也没有怎么抬头去看那没了魂一样狂奔而来的徒弟。但是片刻后她便发现了事情的不一般——木莱这次脚步飞快，教授中也多了一丝不安与恐惧，更重要的是她闻到了那只老鼠鲜血淋漓的味道，便赶忙放下了手中的活，简单交代了当地郎中两句，也夺门而出，症状上扛着大老鼠跑回来的木莱。此刻的木莱已经变回人身，那只老鼠便显得又大又恶心。口吐白沫翻着白眼，身上又有四个血窟窿，汩汩的流着血，眼看就要咽气了。
　　莫林见状一把搂住脖子，把老鼠从木莱身上扯了下来，揪住它的后颈皮就开始仔细观察。
　　“你逮的？”
　　“嗯……”木莱这时上气不接下气，用手撑着膝盖才勉强没有倒下去。看来刚才的一番缠斗耗了她不少的力气，身上的衣服也被捕妖网烫的焦黑破烂。好不容易缓下来了一点，她那上去就给了那只老鼠的脸一拳头。
　　“坏东西，竟然把我往捕妖网里引，真是歹毒！”木莱喘着粗气恶狠狠的说道，又不忘往它的肚子上补了一拳，“别在这跟我装死！快说！你们都是什么人！还在这煮鸡汤呢，回头被煮的就是你们自己！”
　　莫林把这只老鼠的全身上上下下瞅了一个遍，确定没有任何家辉族徽之类的标志，应该就是闲散小妖了。“徒儿，你刚才说它把你引进了捕妖网？”
　　“千真万确啊师父！”木莱抱起了膀子，凶巴巴地哼了一声。
　　既然已有捕妖网，那就说明有修士正在此地，为何会对这一村子的人见死不救呢？他们不是最会号称称守护百姓安康吗？除非，这些鼠药，就是那些修士所置，或者二者达成了某种协议，互不叨扰。我们这些外来的妖怪倒是成了他们靶子。莫林一手蓄力，狠狠地捣入老鼠的腹部，道：“你们受何人指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只鼠妖一阵狂笑又接着说道，怎么了，我们吃个人还不行了吗？谁像你，假清高那么多年，连我这种年轻人都听说过你的故事哦……
　　“你！！！！”莫林好像忽然被戳中某个痛处，下手愈发重了起来，疼的那只老鼠根本没有办法在说话，只能在那里吱吱吱吱地叫。“好，你不说？我就把你给治好，反正这点伤让你不死是很轻松的。回头就给你下牵机药，下一次解一次，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看你说不说！”莫林的眼中露出了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露出来的杀气。她感觉自己被羞辱了，她现在只想把这个恶心的东西给一刀一刀刮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没用哦！今天我就告诉你，我到底比你强在哪里！”鼠妖又是一顿叫嚣，莫林脸都气绿了——她到要看看，将死之困兽，能有多大的本事！
　　“啊师父！”木莱突然反应过来，这老鼠骂的正欢突然不说话，到底是在干什么。她猛地扑了过去，想又掰开臭气熏天的老鼠嘴，却还是慢了一步——打开时只看见那鲜血淋漓的舌根。是的，一只臭老鼠，咬舌自尽了。莫林突然明白了，它刚才在说什么。
　　他确实比自己强。
　　他敢死。
　　这么多年了，她莫林唯一不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去死。如果当初自己去死了，怎么还会连累这么多人，怎么还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不敢！
　　为什么就是不敢呢！
　　去死到底有什么难的！！！
　　莫林呆坐在原地，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木莱晃她的肩膀晃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回过神来。
　　失落，彷徨，胆怯，不安，悲伤，愤怒。木莱第一次从她师父的脸上看到这么复杂的一个表情，仿佛浓缩了莫林这一生的苦痛折磨。她非常担心，自己无所不能无所畏惧的师父到底是怎么了。
　　不过也就这么一会会，莫林就恢复了正常。木莱松了一口气，刚以为自己可以休息，却看见了莫林暗暗紧握住的拳头。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莫林说这句话的时候咬牙切齿，明明用了能赶出来的力气，却把声音全部憋在了嗓子眼儿里。
　　“我要把你们，全部杀掉。”莫林一拳头捶在地上，瞬间凹下去一个大坑，土石飞溅，木莱被振了一下差点摔倒。她仿佛看到，师父的眼睛内流动着诡异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