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轴入魇》牧橘笙

4、天蚕金丝折扇

　　出了将军府，郁晚卿便被侍卫时令请上了马车。
　　马车里，傅离渊盯着郁晚卿一张疑惑不解的脸，“你有没有……。”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郁晚卿立马打断他的话。
　　傅离渊凝着她沉默良久，最后笑了，“十五年了，你倒是容貌未变。”
　　郁晚卿将他打量一番，一袭墨色缎子长袍，袍内露出金丝线镂空的梅花纹镶边，眉如墨画，眼如寒星，面如冠玉。按理说这样显眼的人，再怎样变化也不会令人丝毫没有印象。
　　“想不起来了？也是，那时你看来精神很差，整日里寻死觅活。”
　　郁晚卿一怔，精神很差，整日里寻死觅活？这怎么可能是她，如果是她，她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傅离渊见她想得出神，也知她是真不记得了。“别想了，本王拿你寻开心的。”
　　“真的？”
　　傅离渊没有作答，而是换了句，“你去哪里？”
　　“看马车停在哪里。”
　　“好。”傅离渊掀开马车帘望了眼外面，“马上就到逸仙阁了，你随本王一起。”
　　“那是什么地方？”
　　“一个本王想屠了的地方。”傅离渊冷冷道。
　　逸仙阁是都城最大的一家拍卖行，无论是上古神物，还是当世珍宝，皆是应有尽有。今晚在逸仙阁拍卖的是荣景帝的宠妃沐清辞用过的一把天蚕金丝折扇，论理说宫廷之物不该流落在外，偏偏众人知晓，却也无人敢管。
　　“我出五千两。”
　　“我出一万两。”
　　天蚕金丝折扇的拍价还在持续上升，在座的买家丝毫没有因为价格而退缩。
　　“一万两买把扇子，真是奢侈。”郁晚卿的话音刚落，只听身旁的傅离渊道：“本王出一千万两。”
　　郁晚卿一怔，一千万两！可见他对自己母亲的东西有多重视。
　　众人闻声望去，纷纷跪地行礼，“参见宸王殿下。”
　　傅离渊无视他们，直径走到台上，对着芸娘道：“扇子拿来。”
　　芸娘拿着天蚕金丝折扇摇了几下，笑道：“王爷好气魄啊。”
　　“少废话。”傅离渊从芸娘手中夺过扇子，转身走下台。
　　“王爷，明早我要上门取这一千万两银子，烦请王爷让人备好。”芸娘不忘提醒道。
　　傅离渊没有搭理她，拉着郁晚卿走出了逸仙阁。
　　马车里，郁晚卿望着傅离渊手中的扇子，由衷感叹道：“好贵的扇子啊。”
　　傅离渊随手将扇子扔到她身上，“送你了。”
　　郁晚卿不解，价值一千万两的扇子就这样送给她未免太轻率了，况且这扇子是他母亲的遗物。他既愿花重金买下，又为何表现的毫不在乎呢！
　　今夕何夕，不忘故里。
　　今夕何夕，不忘故年。
　　今夕何夕，不忘故人。
　　今夕何夕，浮生如梦。
　　郁晚卿望着扇面上挥洒自如，遒劲奔放的字迹，握住扇柄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到微微泛白，心口的位置像是被重物挤压着尤为难受。这字迹和扇面上的题诗，明明感觉在哪里看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你怎么了？”傅离渊见她脸色不对。
　　“这扇面上的诗是谁写的？”
　　“自然是由宫里司制房的主事们照本抄写的。”
　　“宫里司制房的主事竟有这般好的字迹。”
　　“不足为奇。”傅离渊见她的目光始终不离那把扇子，心中生疑，遂又从她手中拿过扇子，“本王反悔了，不想送给你了。”
　　“我想要。”
　　“想要花钱买啊，本王可以考虑原价卖给你。”
　　“那借我看看总行吧？”
　　傅离渊笑道：“可以，只要你跟本王回府，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好，你把扇子给我。”郁晚卿向他伸手要扇子。
　　傅离渊将扇子要给她，想想又收起，见她皱眉不快的样子，笑得更浓，“你长得本就不好看，皱着眉头就更不好看了。”
　　郁晚卿本就对容貌没有过多在乎，所以也不恼他的话，朝他轻轻一笑。
　　“以后你只能对本王一人笑。”
　　郁晚卿心头一颤，这话听得好生熟悉，是她做梦听到过，还是真的忘记过一个人？
　　马车停下，侍卫时令对着马车里说道：“王爷，到王府了。”
　　傅离渊望着睡着的郁晚卿，吩咐道：“绕着王府再走几圈。”
　　“是。”时令领命。
　　“郁晚卿，这么多年我从未忘记过你。”傅离渊抬手抚过她的脸庞，“记忆中的你总是在哭，如今看到你一笑，这世间万物不及。”
　　十五年前，他寄居在往生寺山上的一户农人家，每次他只要下山经过往生寺，就能看到她坐在寺庙门口的天井上，哭的撕心裂肺。
　　往生寺的天井被当地人誉为神降水，香客进寺，必须用天井里的水洗过手方能进寺，香客看到有人坐在天井上，纷纷不满，日子久了围观指责的也大有人在。
　　有次他实在看不过去，便好心替她解了围，哪知只换得她一个字，“滚。”
　　原本她冷漠的态度令他不想再多管闲事，可偏偏又让他撞上她跳井。
　　“姑娘，你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他在井边紧紧地抱住她。
　　她用力挣开，回身给了他一记耳光，“别多管闲事。”然后跳了下井，接着被人救起，第二日又坐在了天井上，就这样日复一日。
　　终有一天他看着她与一名白衣男子离开了往生寺，那天她穿着一袭青衣，眉眼间都是笑意，世间万物不及。
　　天色渐渐昏暗，马车绕着宸王府已转了数十圈，傅离渊见郁晚卿还没有醒，只好抱着她进了王府。
　　“王妃，王爷回来了。”婢女梅格进房通报道。
　　宋愔精美的脸上展露无限笑意，提起长裙就向外跑去，顾不得梅格在身后提醒她没穿鞋子。
　　“王爷，她是谁啊？”宋愔原本面带笑意的脸上，在看到傅离渊怀中抱着位女子时，瞬间僵住。
　　傅离渊没有看她一眼，直接从她身旁走过。
　　宋愔愣在了原地，嫁与傅离渊五年，虽说他总是对自己不冷不热，却也从未无视过她。
　　傅离渊将郁晚卿抱到床上，刚想坐下，郁晚卿翻了个身背朝着他道：“扇子留下，你可以出去了。
　　“今晚或许是个不眠夜，不要本王留下来陪你吗？”
　　“不用。”
　　傅离渊将扇子放到她枕边，“明日还给本王。”说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