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门》匿十二

56、黑镜

　　女孩渐渐长大，到了读书的年纪，家里也没人替她报名学校。
　　她没有户口，因为外婆不肯接纳她。舅舅也担心孩子长大了，姐姐会变得护短，最后闹到与自己争夺家产——就好像真的有家产？

　　女孩依然跟随母亲，坑蒙拐骗，去欺骗路人。偶尔有好心人，更多时候则是不怀好意。
　　女孩的心也不再温暖。不再轻易被动摇。
　　她变得越来越鸡贼，有时候连自己妈妈都敢骗。

　　女人愤恨极了！但是没有办法，她一直都是没有办法的，否则也不会生下孩子，却没有手段去威胁孩子的亲生父亲。

　　女孩学着母亲的样子，搔首弄姿。小的时候感觉很困难的事情，长大以后竟然越发驾轻就熟。不知是她的坑骗技术纯属了，还是路人变蠢了。

　　尤其某些上了年纪的中老年男人，几乎一骗一个准。还经常在留下她的号码后沾沾自喜。根本不晓得电话号码是她舅舅的，残疾人补助协会发给舅舅的救济专用号。

　　她一直很害怕再遇到那个好心的姐姐。好在就真的再也没有遇见过。明明城市也就那么大，可若真想遇见某个人，反而那么难……

　　基拉攒够了300块钱就搭上了长途列车郡主号。车号是她在新闻里看到的，长相甜甜美美特别和气的主持人说，“……这是人们这辈子必须得坐一次的旅途专线！”开往哪里不重要，必须要坐一次的话，基拉倒是想尝试看看。

　　车票不贵，只要78块，普通座的话。她也不会去奢侈选择小几百的特等专座。
　　邻居家的小男孩很喜欢看电影，隔音又不好，所以经常夜晚还能听见小男孩看的电影原音。有次是关于某部长途旅行的，儿子是智力低下，单亲父亲独自抚养。不幸的是父亲最终得了不治之症，儿子必须学会独立生活。

　　当智弱儿子逐渐意识到父亲可能要远离自己，于是负气之下选择独自旅行，便有了这部小成本电影。电影里的儿子也是拿着300块钱。随意搭上了从老家出发的长途列车。男孩没有方向，找伤了所有家里亲戚，包括社区干部。

　　最后列车员发现了男孩，将他送回了家。一路上的行程不能算特别顺利，总是坎坎坷坷，最终父亲的病也没有好。以男孩独立学着父亲的样子做生意，在周围好心邻居帮衬下勉强糊口求生。

　　落幕的场景是儿子走到了过去经常与父亲一起摸鱼的池塘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哭闹着扑棱进水里，这次没有人再把他捞上来，父亲早已不在了，他只好自己爬上岸，冷风吹在湿透的衣服上，冰冷的感觉格外真实而感同身受。

　　基拉大概就是从这里得到的启发。没有什么大不了，人生不就是一场旅途，走到哪里算哪里。只要兜里揣着300块钱，即使智弱的男孩都能离家出走，她怎么就不能呢？

　　基拉就这样踏上列车，学着电影里小男孩的模样。虽然也遇到了困难。列车员就是最大的障碍。不像电影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列车员，现实中却查岗很严。

　　好在基拉的生存技巧要比智弱男孩高妙很多。她尾随着一家四口挤在同一排座位上，糊弄了过去。

　　后来又尾随某个提着黑色行李箱，黑色双肩包，途中始终在用电脑办公的中年男子下车。当她正打算上前“问路”，顺便施展老本行，来接男人的商务车却到了，因此躲过一劫。

　　长相清秀干净的基拉很快引起了列车站某红衣大姐的注意。大姐悄悄跟随了基拉一路，终于发现她是漫无目的的。

　　基拉被拐骗了。严格来说，是她自愿被拐骗。
　　在妈妈身边的时候就遇到过类似的骗子。这种人贩子有个很基础的特征，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还特别木讷老实，小基拉不忍心骗这样的路人。

　　可人贩子却没有放过她。在人贩子企图搭讪，把她引向小巷暗处，在远处观察的妈妈发现，怒气冲冲的奔过来，薅住对方头发一顿拳打脚踢！

　　“老娘怀胎十月生下的种！老娘自己还没尝到福报，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畜生怎么好意思来薅羊毛？！！！”打得对方嗷嗷直叫，谁都没敢报警。

　　所以人群中红衣女人径直朝自己走来的时候，基拉就已经明白接下去要发生的事。她就装作毫不在意的耐心听完了大姐的一顿编派。随后故作不谙世事的点着头，跟着大姐走了。

　　年少不知人间险恶的基拉起初只是为了借助人贩子大姐的顺风车远离城郊，尽可能离家乡的方向越来越远，避免被母亲找到后变本加厉的压榨。
　　只是没有想到这个人贩子大姐的基本盘竟然延展到了国外。

　　基拉就这样被连环贩卖，几经转手。当她与其余十几个同龄女孩搭载的货轮起火，已经是2个月之后。起火后船家直接弃船逃跑。
　　留下这群无辜的女孩被锁在甲板下的船舱底部自生自灭。

　　后来是公海联合自卫队搭救了他们。由于已经临近越南老挝边界的金三角地区，加上语言不通，一时间海上自卫队也不知该把整艘货轮的少女们遣送回哪里。

　　这时候的基拉再次发挥从小培养起来的看人能力。她在救援队中一眼锚上个强壮且沉默的大叔。在她一通连比划带谄媚的讨好，大叔将她带上岸，似乎有些明白她并不愿意回去。

　　大叔在伯明翰有个妹妹，刚刚失去了第一个孩子，伤心欲绝。聪明伶俐的基拉看起来很好收养，然而跨国领养需要繁杂的手续，期间基拉又被倒卖数次，差点死于疟疾。

　　最终在维和医疗队的帮助下找到了当年救下自己的大叔，并且成了大叔妹妹家的养女。
　　他们为她改了名字，转移到伯明翰后的基拉，成为了特立独行且优秀的少女，安吉拉。

　　……

　　被收养后的安吉拉并未完全按照养父母的预期，健康茁壮阳光明媚的长大。
　　反而表现出格外阴沉气质。甚至到了令人恐惧的地步。
　　安吉拉被收养后的第二年养母再次怀孕，并生下了个男宝宝。

　　养父母一度担心安吉拉会对男宝宝有所排斥，然而安吉拉却很保护新降临的宝宝，也与此同时流露出她隐藏的面貌。

　　当发现养母高价雇佣的宝宝看护私下喂食宝宝过期的奶粉，而将父母购买的优质奶粉偷偷换出去卖掉。因为怕孩子吵闹，在食物里掺杂安眠药。养女没有告诉家里的大人，而是选择自行解决。
　　她趁着保姆洗澡的时候将接通电源的插座扔在了水里。差点电死对方。

　　又将煮牛奶的水换成了油，高温下油沸腾炸裂，将保姆的脸都烫伤……几次下来保姆害怕了，她认定安吉拉就是《坏种》里的女主角，天使面孔蛇蝎心肠！

　　而且歹毒是血脉继承，她这样黄皮肤的女孩却生养在白皮肤家庭，肯定会心理变态。
　　在心理治疗师的干预下，懵懂的安吉拉还是说出了实情。初步诊断是边缘性人格。

　　医生告诉养父母，“或许现在她对你们和宝宝很好，是因为她的理性相信你们拯救了她。可如果在某天你们的意愿违背了她自己的意愿……后果将不堪设想。”

　　就这样，安吉拉被“驱逐”出收养自己的家庭。她进入了寄宿制学校。与一群肤色各异，同样被变相抛弃的顽劣孩子共同生活，学习。本性再次被激发出来。

　　那时候的安吉拉坚定的相信是整个世界抛弃了她。就在她内心动摇徘徊的时候，遇见了直播间被沐笙欺凌的唐璜。他看起来干净又愚蠢，被人卖了还在勤劳的数钱。

　　伯明翰1111就是安吉拉。她与众多躲藏在屏幕后的观众一样，以为只是场布局好的演出，不过都是各司剧本。然而只有当唐璜面对着镜头，看着疯狂的弹幕，开始说话的时候安吉拉才隐约感受到了不同……他好像，似乎并不了解正在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不逃跑呢？身边的小姐姐很漂亮吧。】
　　“笙笙不是小姐姐。笙笙是好朋友。”说话的时候有自己的节奏，自己的语调。无论弹幕后的观众多么变态，提出的要求多么拉扯，他永远在认真回答每个人、每件事，似乎与整个直播间格格不入。

　　【她在欺负你。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的？】
　　“笙笙是好朋友。有时候朋友之间会吵架，但是没有关系，朋友就是可以互相体谅的。”
　　他说话的内容真的……真的好像好像教科书啊！

　　但是在与他“对话”中，安吉拉竟然被治愈了。每句话，每个要求都被认真对待。即使是无礼的要求，他会认真的拒绝，并阐述他自己的理由。
　　原来被人认真对待，会感受到简单的幸福啊。

　　【可以去看你么，小哥？】
　　“emmm……可以嘛？不知道呀。我不知道你在哪里，或许你那里离我很远。”
　　【没关系。我会去找你的。我可以找到你，相信我。】

　　安吉拉在伯明翰学的是亚洲人最喜欢的计算机。虽然连她也搞不懂计算机有什么用。可是用程序的语言交谈聊天，似乎比人类容易许多。而且用计算机挖矿是她目前能想到赚钱很快，又很简单的方法。

　　然而当安吉拉认真的开始交往了朋友。直播间却封锁了。再次开播后，主播女孩还在，男孩却没有再出现过。

　　她遵守承诺试图寻找他。却惊讶发现那个男孩已经死亡。
　　他没有骗人，说出的话没有任何一句是欺骗，他的名字就叫唐璜。国理附中锦鲤班高级部二年级学生。冬训营期间，自行外出后意外死亡……

　　一切显得诡异又阴森。安吉拉从小养成的直觉告诉她，真相永远比表面报道的复杂而阴暗。
　　“我会找到你的。我会遵守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