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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五章 ...

  •   苏清宵拨弄着那红穗,纤长如玉的手指缠绕着红线,显得他皮肤越加白皙,他眼神低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将玉佛收进手心,紧了紧,头一偏去看窗外的风景。

      车行的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伶园门口,苏清宵还没下车就看到了倚在门口的男人。这人和他颇为不同,他喜素而这人却喜艳色,着一身暗红长衫,样式也与普通长衫不同,下摆开叉,远看甚至像是花魁身上的旗袍。这是他的师兄,也是之前那个在院子里冷嘲热讽的人,在上海也算小有名气,伶园是轮班制排戏,换做他上台唱时,也是座无虚席的。

      秦山比他先一步下车,替他开了车门,他还没来得及下车,白祉宣的眼神就死死地钉在他身上,像要透过他的眼神刺穿苏清宵的身体一般,带了些恶毒的意味。

      “既然将您送到了,那我这便回了,也好让将军放心。”秦山关上车门,自己站回主驾的车门前对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可话音刚落,苏清宵身后就传来一声嗤笑,他也不甚在意的点点头,让秦山回了。

      苏清宵这才转身,朝白祉宣微微拘礼,朝戏院里去,擦肩而过的时候,白祉宣抱臂靠在拱门上,姿势未变,那声音里的讥讽也如之前一样:“攀上了高枝,连礼仪都忘了?规矩也忘了?苏师弟。”苏清宵也没转身,背对着他勾起唇角,“高枝哪里敢攀,师兄说笑。”

      “一夜未归,你知道该如何。”白祉宣没有接他上面的话,不知从哪儿摸出只烟,该是他原就夹在手里的,点了叼在嘴里,深吸了一口,转眼看他。

      白祉宣生的妖,也和他一样喜欢挑开眼尾,用胭脂笔着了色,更是妖媚异常。苏清宵日常喜欢用黑色着眼,而白祉宣则喜欢红色,两个人像是从妆容到衣着,最后到性格,都是迥异不合的。

      “我知道的,自会去师父那里领罚。”苏清宵回完话,抬脚便走,又被白祉宣叫住了。“今日...为何没勾眼尾。”是陈述的语气,问的却是疑问句,苏清宵淡笑,“去见人,勾的妖媚影响市容市貌。”这话里就是在反讥白祉宣了,可那人也只是吸了口烟,还是那个姿势在原地保持不动,也不回话了。

      当年有人说是东施效颦,他也一笑就过去了,这么多年白祉宣就和他对着来似的,他活的越心高,他师兄就活的越堕落。

      “少抽点吧师兄,明儿个还登台吗?”苏清宵留下最后一句话,抬步正要走,再一次被喊住了,“不用去找了,师父说我代他掌罚。”苏清宵顿住,回头看见白祉宣已经掐灭了烟,向他走来。

      “去祠堂吧。”苏清宵很明白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抢在白祉宣之前开了口,“你倒是清明得很,比别人确实聪慧得多。”白祉宣笑开,往祠堂去了。

      罚,对于这个字,苏清宵已经听得麻木了。从小到大,伶梅园的规矩比天还大,说一不二就要听的,皮的时候没被少罚,这次大约是最重的。

      烧的火红的铁烙被举起,然后又重新放回火盆里烧制,上面刻出梅花的模样,是伶梅园的象征。

      只要有伶梅园的人一夜未归,都会有此惩罚,在此人背上烙上伶梅园的烙印,即使这个人最后不在伶梅园了,在精神上也是属于伶梅园的人。

      苏清宵先在灵位前跪下了,然后解开衣衫,露出白皙的后背。听说他要受罚的秦骊从院里一路狂奔而来,被白祉宣挡在了门外,“白师兄!公子他昨日才跪过,用不得这么重的刑!饶过他这次吧!”苏清宵朗声,代替白祉宣回了秦骊:“秦骊,你且回吧,规矩就是规矩,清宵要尊的。”他不称“我了,反倒用起古人称呼的方式来,秦骊才讪讪的闭了嘴,知道再怎么说也是没有用的了。

      白祉宣手指轻滑过他的后背,也对门外的秦骊说:“成了角儿了有人捧了,自然有些心高气傲,可是我们伶梅园的人,再高的心气也走不出这四方小院去,秦姑娘在苏师弟身边待了这么多年,还没明白吗?”说罢右手拿起烧的滚烫的铁烙,朝着自己刚刚手指滑过的地方按下去。

      苏清宵浑身一哆嗦,身体颤栗着,可还是倔强的挺直了背,像是要把自己钉死在这滚烫的铁烙上似的,往后靠了靠,汗水在一瞬间就被逼了下来。

      “疼就出声吧,印在了蝴蝶骨上,和我一样。”白祉宣松了力,铁烙沾着皮肉撕了下来,苏清宵咬紧下唇想忍住这撕心裂肺的疼痛,可是还是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闷哼,像是再也忍不住一样,深深地喘了一口气。

      他像是被遏住了喉咙,连出声都不能,颤抖着手指半拢起衣衫,眼前一片模糊,背上的疼痛变成火烧火燎的灼烧感,带着皮肉被撕扯开的扯痛,一视角竟不知道是伤口在疼还是整块背都被火烧了,扯得神经都痛。

      白祉宣扔了铁烙,上前来虚虚的搀了他一把,将他扶了起来,唤了门外一直等着的秦骊进来。秦骊眼底含着泪,也是哆嗦着唇奔进来扶住苏清宵。他眼前恍惚,感觉什么都看不清,脑袋一重就要嗑到地上去,被秦骊急急的扶住了,踉跄几步带了秦骊也差点摔倒,而白祉宣从虚扶他那次之后,就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狼狈的模样。

      “带你公子回去休息吧,后天还有他的戏。”秦骊含着泪抬头狠看了他一眼,半扶半拖着苏清宵出了祠堂。

      白祉宣在他们踉跄的背影后,又从内襟里摸出只烟,点上了,烟雾缭绕间,也渐渐看不清他的脸了。

      秦骊草草的给他包扎了一下,之前用的膏药仿佛也来凑热闹,偏偏在这时候就见了底,秦骊哪敢用那点仅剩的药膏给他涂伤口,只得安顿了苏清宵又出门去找药房。

      晚间的时候苏清宵就发起高烧来,秦骊更是着急,扶着他起来喂了水,将新买的药膏用了又换了一次药,期间苏清宵都一声不吭,连闷哼都没有。

      怎么能出声......他首先是个男人,才是个唱戏的伶人,纵是万千人千夫所指,说他本性浪荡,可是若是真的堕落了,岂不是就成了那些人口中真正的浪荡之人?

      苏清宵烧的迷糊,想起来换下的内襟里装着季拟怀给的玉佛。又挣扎着坐了起来,几乎用气音吩咐秦骊:“将那…内衫里的玉佛拿出来…改日…改日等季爷来的时候…记得…还给他。”几句话像用尽了多少力气,伤在背上只能又趴下去,昨日膝盖的淤青又被坚硬的床板抵着,苏清宵像是终于难以忍受地闭了闭眼,偏了头去。

      唱戏的人讲究腰背直,所以睡的床板大多是硬的,他活了二十一年,睡过最软的床大抵就是季拟怀卧房里那张了。

      在昏睡过去前,苏清宵皱着眉想。

      季拟怀连着来了两日,都没能见到苏清宵的人。本是说两日后有他的戏,可临到当日了又换了别人上场,就是他师兄,说是苏清宵身体不适,在后院歇着,加上秦骊三番两次见到他就要把玉佛塞还给他,季拟怀只当是苏清宵在闹情绪,还没别过神来。直到第五日才觉得不对。

      于是遣了秦山去找了成央,说是这几日苏清宵的戏怎么都换掉了,成央急急忙忙的又出来迎他。

      这厢成央忙着伺候着这尊佛,于是叫着白祉宣去叫苏清宵上台,秦骊就从后台急匆匆地跑出来,看见季拟怀又欲言又止,转头回后台去了。季拟怀觉着奇怪,正想开口问,心心念念的人儿就从后台上来了。

      苏清宵背后的伤还没好,平常早已习惯戴的厚重的头冠这时变得异常沉重起来,压的他肩胛骨疼,内衫贴着还未愈合完全的伤口,动作间带动着伤口,疼的厉害,可他声线却全然不抖,像个没事儿人的样子。

      可能是伤口疼着还要将动作做到位的缘故,苏清宵最后一个水袖抛出去又挽回来的时候狠狠的扯了一把肩膀,疼痛就从蝴蝶骨处扯着皮肉一路蔓延上来,让他觉得自己脑子都被扯痛了,这才狠狠的扯了扯嘴角,像要绷不住笑一样,只得狠狠喘了口气,装作是自己唱累了,忙着下了台去。

      季拟怀原先来听戏时就觉得他不对劲,第一次见他唱戏还唱的满头大汗,到最后甚至尾音都是抖的,这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这五天来心里存着的不舒服在这一瞬间似乎被强调放大了,季拟怀从椅子上猛的站了起来,眼神一直盯着那个仓皇而逃的红色身影,将举在手里的茶盏重重一搁,就跟着人去了。

      成央原本站在他身后,想要拦的时候人已经挑开帘子往后台追着人去了,也心知想拦也拦不住,深深叹了口气,收拾着茶盏也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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