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宫寒颜》轩辕花祭

3、蔷薇

　　花了点银子,终于从御膳房张家婆娘那弄来了两碗长寿面.喜滋滋的带着去了姚充容房.她早就在那等着了.看到我就问:” 弄来了吗?”我有点得意,从食盒里端出面来,刹有其事的说道:”幸不辱命!”眼睛一眯,她就笑得前仰后合.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笑过之后,各自端着一碗,眼神贪婪的望着还冒着热气的面条.竟半天舍不得吃.最后,看着面条都糊了.我们只好提起筷子,那么一小口一小口的往嘴里喂!就那么一碗面,居然让我们相对无言的吃了好久..

　　把最后一口面汤喝下,我恋恋不舍的放下磁碗.心满意足的欲开口.却见姚充容她眼圈泛红,眶中噙泪.我吓了一大跳,忙问道:充容怎么啦?”她也不答,只是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我急忙上前想安慰她,她竟顺着扑到我怀里哭了起来.我起先惊愕,后又平静.就那么着轻抚着她的头发,拍拍她的背:还小呢,才十五岁.就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度过一生.这是何其悲惨又让人难以承受的事情.看着这个如初现的花蕾般的女子,我心疼不已.可是也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让她在哭泣的时候有个依靠.

　　也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哭泣声渐渐平复下来.她抬起头坐起来了.擦擦眼泪,才不好意思的看看我说道:”沁茗,麻烦你了.谢谢.真是不好意思.”我笑回到:”些许小事,充容多礼了.奴婢什么也没做,又何来’麻烦’一说?”她嗔道:”还叫我充容?”我一愣.她说道:”如今我也不算是什么主子.从今往后都要在此常住了.也不用管外面那些虚礼了.况且咱俩如此有缘,竟是同月同日同时所生.依我说,要不,咱们结拜做姐妹.从此,彼此也可有个照应.你看如何?”我一下大窘,忙推辞道:”这怎么可以.奴婢怎可高攀?”她不以为然的说:”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沁茗你人好又温柔.作我姐姐那才是让我欢喜.要不,你是不是嫌弃我了.”我连连否认:”不,当然不是..”她夺过话头:”那就好.现在咱也不讲什么虚礼了. ,从今往后,沁茗你就是我的姐姐了.也不要老是满口主子的叫唤了.我叫玉珏.以后.你就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我忙推辞:”那怎么可以.就算是这寒桐宫,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要是有什么差池,落人话柄.那就不好了.”她一听,颇为扫兴的说:”真是没意思.那要不”又欢喜了起来”要不咱们当着人,还是跟以前一样.背着人,你就叫我玉珏.我就叫你沁茗姐姐.你看怎么样?”看我还在犹豫,她就干脆的说:”就这么着吧!以后就是姐妹了.我们要有福同想,有难同当.要一起做很久很要好的姐妹哦!”我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怎样也不忍扫她的兴.竟就点了头同意了.她乐得连声高呼.那情景.活象一个孩子.让我看着也不禁笑了.

　　从此,我们就以姐妹为称.当然,当着别人面,还是维持着功夫.不过彼此之间确实要亲热多了.我真的越来越觉得她像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对每个人似乎都会有些好奇.闲来无事就跟几个废妃旧妾聊天.一聊就是几个时辰.那些个弃妃平日里满腹怨毒苦闷.今见有人肯与她们攀谈.自然是大诉苦水.言谈之中还不忘诅咒一下害她们落此田地的那些”狐狸精”们!这些,我是不喜欢听的.可是玉珏倒是很有兴趣的样子.一次我问她,她答说:”没办法!我也无事可做.每天听听她们牢骚,就像听故事一样.姐姐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啊!最爱听故事了.每次都会很开心.”我看她很兴致勃勃的样子.又想着她也是小孩心性.也就不说什么任她去了.

　　那日,皓雪姐姐突然问我:”今日看你和那个姚充容很是要好的样子.怎么出了什么事吗?”我一惊,佯装懵懂道:”有吗?哦!只是前几日我们发现彼此居然很有些缘分,所以这几日是要彼此亲厚些.姐姐若觉不妥.以后我会回避一下的.”她听了,问道:”什么缘分?”我就照实说了.她点头叹息道:”天下居然也有这么夺多这么碰巧之事.你们既然如此有缘,感情好也是无可厚非.不过…”她看看我,还是把话说出来:”这姚充容,沁茗你最好还是看仔细了.”我有点不悦,又有点惶然,问道:”姐姐何出此言?那姚充容莫非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她似乎也自觉过于直白.忙笑道:”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女孩子性格如此活泼,又是身处在这么个地方.终归看着不像是个太平人.”我笑了.:”姐姐似乎多虑了.那姚充容今年年仅十五,尚且年幼.多少有些小孩心性.又不太开蒙.不晓人事,现如今,又在这么个地方.她一个女孩子家,难道还能扭转乾坤不成?”她点点头,说道:’这话也是.我也确实多想了.只是历来冷宫废妃,从未有像她那般心性的.大概由此不太习惯吧!”我连连附和着.从此皓雪姐姐也就不在提她了

　　约莫着眼看东就这么过去了.早春姗姗到来,万木逢春,抽枝发芽也有一副欣欣向荣之态.连寒桐宫的梧桐看着也有了些生气.渐渐的,天气也暖和多了.人也感觉轻松了些..那日,我正站在一棵百年老桐下偷闲.忽然,玉珏跑来兴奋的脸通红,大老远的就叫着”姐姐,快来呀!有好东西.”我笑着迎上,问道:”什么好东西,看你高兴成这样.”她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拉着我往寒桐宫后面跑去.我也只好随着她.穿过一个小门,走了一段路.才停下.我一愣.她回头笑着对我说:”看,好漂亮的一片蔷薇.”说完就像一个见到宝贝的人样看着我.我没有理她.让她有点不高兴了.她摇着我的胳膊,像是撒娇一样说:”怎么了,不好看马?”我呆呆的看着眼前那片花海.半天菜回过神.望着她高兴的样子.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这里不是个好地方.这是个乱坟岗.

　　是的,这里是个最不吉利的地方,看着她那么高兴,我还是说了:”玉珏,走吧!”她不解,说:”为什么,这里多美啊!”是啊!这里很美.可是.一想到这地底下不知掩埋了多少尸骨,我就脊梁发寒.我终于说了:”听着!这里不是个好地方,这里…是坟场””啊!”她好像有点吓着了.又畏惧的四下望望.又连忙走到我的身边.我无言,就带着她返回寒桐宫.

　　心里想着,这次应该吓着玉珏了.没想到.她居然又跑到那个坟场去了.我不解,问她:”你为什么要去那里?难道你就不怕吗?”她天真的看着我说:”先前怕,后来就不怕了.因为那些蔷薇确实很美啊!要是没有人来欣赏它们,那多可惜,”我无言.她还是个孩子.不能真正懂得生死.可是,我知道.那里面就躺着我的一个同乡姐妹.才十四岁.就永远得留在了那里….汀儿!!!

　　她跟我同年,一起进的宫.后来去伺候龙贵妃.专管打扫庭院.结果有一天不小心,把贵妃最爱的一枝蔷薇折断.恰好贵妃那天因不得见万岁而烦躁.闻讯大怒.竟命人将她活活打死.死后就随便埋入这乱坟岗.当我赶来时,已经找不到她到底埋在哪了.为了不让她太寂寞.也以尽姐妹之情.我拜托御花园一个相识的小太监,弄来了一包花种.就那么着随地撒开.它们居然一阵疯长,四处扩散.来年春天开出了一片片花朵.赫然就是蔷薇.血一般的鲜红.让人毛骨悚然的生机.从此,我不敢在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