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向》锦婵

58、第 58 章

　　林霄只睡了很短的时间。
　　他其实心理上一直挺兴奋的，只是难抵身体上一时困劲儿上来了。这个真没有办法。你看马，困极了站着都能睡着。
　　还不到四点。
　　如果接着再睡，林霄也不是睡不着，但他今天晚上特想跟程墨一块待着。如果非要问个原因，大概是一起迎接新年的第一天之类的。他也说不清楚。
　　程墨半躺在椅子上看着什么，林霄走过去的时候脚下故意弄出了一点声音，然后把手搭到了他肩膀上，“在看什么？”
　　程墨明显早就发现他了，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蓝莓之恋。”
　　电影正演到一个奇妙的地方，女主角在卖蓝莓派的店里柜台上，看到了一个放着很多钥匙的玻璃罐，然后她解下自己男朋友公寓的钥匙，放进了玻璃罐里。
　　林霄在程墨脖子旁边捏了捏，“你要不要去睡会儿？我帮你看着。”
　　“不用。”程墨摇摇头。
　　这个时候睡觉是挺尴尬的，林霄也没勉强。
　　他包里还装着作业。他原来想着如果程墨去睡觉了他就写作业，现在程墨不睡，他就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桌子上的坚果都还那么放着，林霄摸摸自己吃坚果吃得消化不良了的肚子，默默把一个一个的小袋子收拾了起来，然后把桌上地上打扫干净。
　　这个时候离天亮不是很长时间了，玩了大半夜的人很多都睡着了，趴在键盘上的也有，枕着椅背脚搭在桌下的主机上的也有。林霄看见那些脚搭在主机上的就拿腿给他碰一边去了。
　　程墨听到声音看看，林霄小声道，“这么打扫卫生就容易多了！”
　　电影已经接近尾声。大意是一个女人被背叛之后踏上寻求人生的意义跟什么是爱情的道路上，最后收获了属于自己的爱情的故事。
　　故事并不新颖，但叙事方式和色调都是他喜欢的，但最令他在意的是那些钥匙。店主人说，有人又回来拿了，大多数人没有。
　　可能那些你已经失去了的，就真的失去了。哪怕再拿回来，也不是它开始的那个样子了。
　　而如果你一直拿着钥匙不放下，也只会造成你自己的困扰。别人已经开始了他们的生活。
　　该放下的时候，就放下吧。

　　小雨早上来接班的时候眼睛里带着明显的红血丝，不用说，肯定是守夜来着。
　　他看到跟程墨一起待到早上的林霄明显惊异了一下，不过程墨是那种不太注意人家的脸色的人，他只是做完自己的事，跟小雨点了点头就回去了。
　　小虎应该从他们在楼下的时候就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程墨刚把门打开它就整个扑了上来，兜头兜脸就是一阵舔，庞大的身躯差点把程墨挤到地上去。林霄让程墨先带小虎下楼解决生理问题，然后回来吃新年的第一顿饭。
　　这会儿过了大家扎堆下饺子放鞭炮的时间，整个小区的地上都铺了一层红色的纸屑，空气里火药的味道有点重。大概小虎还是有点后怕，解决完基础问题之后也没像以往一样撒一会儿欢，发疯地跑来跑去，而是直接跟在了程墨脚边，眼神警醒地四处看。
　　好在昨天晚上林霄已经包好了饺子，程墨带着小虎回到家的时候饺子正好出锅。林霄问程墨要不要吃菜，程墨摇了摇头，他这会儿只想赶紧吃了饭洗个澡睡觉。

　　林霄晚上只睡了那么一小会儿，他当然也要睡，但至于他要睡哪这个问题，他有点不确定。
　　上次跟程墨一起睡床是圣诞节那次，而且之前两个人一起睡都是晚上的时候，这大白天的......林霄有点拿不准。
　　他收拾好的时候程墨已经洗完澡躺进了被窝里，林霄拿着大毛巾进了浴室，磨蹭来磨蹭去也不过过去了十来分钟。
　　小虎因为没有出去疯跑，在家就开始撒欢起来，一会儿蹦到沙发上一会儿叼了东西窜回自己窝里。
　　林霄擦着头发给自己想了一个进卧室的理由。
　　“......你睡着了吗？”
　　林霄站在卧室门口问。
　　小虎可能很好奇大早上的为什么两个人都要进卧室了，放下嘴里的东西从窝里窜出来一头撞到了卧室门上！
　　程墨皱了皱眉，上半身支起一点，看见傻乎乎转着圈的小虎又躺了回去。
　　林霄想了想，拍拍小虎的头，把它挡在卧室门外，拿了凳子抵在门后面。
　　程墨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看林霄，“你要睡觉？”没等林霄说话，他把被子掀起了一个角，然后往里挪了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在网吧待了一晚上的缘故，林霄一躺下就闻到了非常清晰的沐浴露的味道。分辨不出是自己身上的，还是程墨身上的。
　　程墨睡觉一贯穿一件旧T恤，因为时间久了，领口有些变形，靠近脖子的一半肩膀都露了出来。没有想象中的瘦弱，一层薄薄的肌肉覆盖在骨头上，有些圆润的感觉。
　　他的耳朵有些秀气，耳垂有点小。按本地的说法是没有福气的表现。从后面看过去，耳郭和脸侧都覆盖着一层似有若无的绒毛。
　　林霄盯着看了很久，非常想伸手摸一下。
　　新年的第一缕阳光穿过玻璃窗，在床前的地板上照亮了一小片地方，光柱里浮沉着的，满满是细小的尘埃。
　　小虎没有再来撞门，但能听得到它在客厅里跑来跑去厚厚的肉垫拍在地板上的声音，砰砰作响。
　　林霄往前拱了拱，把手搭在程墨腰上。旁边的人身上的暖意隔着衣服传过来，不热烈，但生生不息。
　　生活这样继续下去，似乎也挺好。

　　过年的时候是阳历的二月，开学没几天，教室后面的黑板上高考倒计时就变成了两位数。每一个想成功踏过高考这跟独木桥的学生，心里仿佛都拉紧了那根弦。
　　往年还算热闹的情人节，等林霄忽然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诸如这样的事，似乎一件一件开始淡出大家的视线。
　　一部分人开始夜以继日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背书做题，也有一部分人抓紧最后的时间开始狂欢，谈恋爱，一上课就睡觉，晚自习溜去网吧。
　　整个高三群体分成了两半，用功的更加用功，放弃的彻底放弃。教室里就差划出三八线来，泾渭分明。
　　老师也不再敦促后进生，仿佛他们的眼睛得了选择性障碍，只能看见一部分人，看不见另外一部分。
　　又一次月考之后，林霄班级排名第五，年级排名六十多。整个高三快二十个班，加上复读生，近两千人，一大半的人都头悬梁锥刺股看书的时候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他取得这个成绩并不容易。
　　班主任正式找他谈要不要回宿舍住宿的事，希望他能多点时间读书。林霄想了一下，觉得现在就开始最后冲刺对他来说有点早。
　　他不是那种纯靠时间提高成绩的人。如果一天让他学习二十个小时，可能还不如十六个小时有效率。他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他是那种可以一个星期不吃不睡，但做不到一年之中每天抽出一小时做一件事的人。
　　换句话说，他没什么毅力。只能短时间内马力全开。

　　清明节的时候林霄跟店里请了假，下午放了学去的。
　　他知道程墨会上午去，按风俗也该上午去，但他这一次就是不想跟程墨一起去，甚至不想让程墨知道他去了这件事。
　　人心是很难说的。
　　哪怕他知道就算是跟程墨一起去程墨也不过是跟以前一样远远站在一边。
　　墓园里一个人也没有，太阳落下去以后风里面带上了一点凉，林霄裹紧外套沿着遍布翠绿色嫩草的小路往里面走，他心里没有一丝恐惧，只是一片跟覆上了一层薄膜一样稳定厚重的平静。
　　目之所及，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墓碑前面都放了贡品鲜花，烧过的纸钱的灰，爷爷奶奶的墓碑前面放了几朵百合，不用说，程墨来过了。
　　过了年以后天气一天比一天暖起来，新从土里钻出来的草覆盖了去年干枯的痕迹，甚至有野生的不知名的花开在一边。
　　林霄没来得及买东西，两手空空，在背包里摸了半晌只摸出一包烟来。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烟点燃了，放在墓碑前面，“爷爷，奶奶，我知道你们肯定不会怪我，这次来得急，下次我一定给补上。”
　　点燃的烟熏得他眼睛有点睁不开，想想其实他很久没有抽过烟了。学校里不让抽，店里没空抽，回了家不想抽。
　　这个清明跟每个清明一样，一早就下了毛毛雨，地上一层湿淋淋的，程墨蹲在地上。
　　他掏出纸巾把爷爷奶奶的照片搽干净，两个人的笑容让他有瞬间的恍惚，好像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他还是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孩子，奶奶在厨房准备吃的，爷爷靠在沙发上打盹。

　　“爷爷，奶奶，”林霄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庄重，“我现在学习成绩比以前厉害多了！以前好像班里根本没我这个人，现在大家也会把眼睛放在我身上了，早知道就早学习好点，省得你们每次给我开家长会都被老师批。”
　　“不过最让我高兴的事，不是我成绩的事，更不是人家怎么看我的事，而是我好像开始喜欢这生活了。”
　　林霄低着头，语气不喜不悲。
　　“我现在愿意为生活付出努力，不跟以前一样觉得什么都没意思，怎么样都无所谓了。我想越来越好地活着，想长长久久地活着。”
　　“你们怎么现在也不托梦给我了，是也觉得现在我活得挺好的了吗？”
　　“......爷爷奶奶，我想你们！”
　　“你们要是现在还活着就好了，我介绍程墨给你们认识......不对，如果你们还活着，可能我就不会认识他了？不，不是，可能我不是在那种情况下认识他，但我知道也许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我还是会见到他的，你们说是吧。”
　　林霄觉得自己冻得有点发抖，好像要开始语无伦次。“还有小虎现在长得很大了，吃得比我跟程墨加起来都多......唉！我就是不说，你们在天上肯定都能看得见。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林霄笑了一下，抹了抹鼻子，“我得走了，哎冻死我了！”